明德帝這一番應允，差不多也成全了程嘉的目的。她本來就不打算嚴懲沈彬，之所以說出那樣的話，也是想嚇一嚇沈彬，免得以後再落入別人的算計。
    送他一程進金吾衛也是如此。
    而沈閣老自然是不能像劇情裏那樣提前辭官回鄉的，至少不能是因為這件事。
    沈家最後會落得那樣的下場，顯然是因為沈家並不是李玄啟的死忠，甚至妨礙到了他，才會被他一上位就打壓報複，敵人的敵人也就容易成為朋友。
    而明德帝也不在意這點小事，無論是沈閣老的兒子，還是女兒進宮陪在公主身邊伺候都無所謂，隻要愛女出了氣就夠了。
    可以說在寵女兒的事上，有時也是不講道理的。
    待這事處置完了，明德帝又繼續對寶貝女兒關懷備至了起來，「今天發生這樣的事，皇兒沒有受驚吧？」
    「日後你出宮還是要多帶些人，父皇知道你喜歡往外麵跑，但也不能讓父皇和母妃憂心啊。就從父皇的親衛中調一支人馬到你身邊，以後好保護你安全。」
    同王貴妃一樣，明德帝也不忍心苛責什麽，甚至主動想好了增加女兒身邊的護衛。
    但下一句便是——「至於今天伺候的人就先發落了吧。」
    從溫和慈愛的老父親到威嚴深重的天子，明德帝切換的相當自然，不但罪魁禍首要處置，還有公主身邊伺候的人也不可能輕拿輕放。
    明德帝輕描淡寫的一句，便決定了許多人的命運，哪怕對朝臣表現再仁厚那也是至高無上天子。
    何況在他看來，今日愛女險些遇危，除了沈閣老之子縱馬發生意外，也有公主身邊跟隨的侍從保護不力的過失。這些人哪怕僥幸不死，也不可能再留在公主身邊伺候了。
    在劇情中原主身邊的宮人侍從們，就因為這件事被換了一遍，唯有芳意不但無事反而有功，一直待在原主身邊。
    程嘉認真道：「我正好有一事請求父皇。」
    明德帝微微蹙眉，又帶著疼寵的語氣道：「朕知道你平素心軟，但是有功必賞，有過必罰，這才是上位者應有之道。朕會看在他們伺候你一場，饒了他們的性命。」
    「父皇誤會了，兒臣不是想求情，」程嘉搖了搖頭，看向明德帝目光堅定道：「恰恰相反，我是請父皇私下讓金吾衛徹查這次驚馬的事。」
    「我懷疑此事有人故意設計。」
    聞言明德帝麵色驟然一沉，「何人膽敢謀害朕的女兒？」
    若是有人故意設計驚馬這一出，那不就是謀害皇室公主了麽，這也是作為帝王的第一想法。
    程嘉也沒有反駁，隻是語氣平靜道：「兒臣也隻是有些懷疑而已，所以想借父皇的人私下調查一下。」
    她又搖了搖頭：「也許是兒臣疑心有些重，總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怎麽好好的馬兒發了狂。還偏偏是沈閣老的公子闖禍衝撞了兒臣的車駕，連累得沈閣老來請罪。想必明日前朝還會有不少人拿這件事彈劾沈閣老教子無方吧。」
    「沈閣老一向受父皇信重，兒臣也不希望因為這件事惹人非議，傷了君臣情分。」
    「若是調查出來隻是單純的意外，對外也好有個說法。若不是，那背後之人隻怕居心叵測。」
    明德帝聽著女兒說的話，也陷入了沉思。
    初聞此事他也以為是沈閣老之子縱馬衝撞了公主的車駕，畢竟此子紈絝之名早已傳遍京城，做出這樣荒唐冒失的事也不奇怪。也不曾往有心人設計上去想。
    但聽女兒這麽一說，也並無可能。明德帝點了點頭，「你放心，此事父皇會命人好好徹查的。」
    如果是意外倒也罷了，若是有人在背後謀劃，哼……
    程嘉聽了這話，心裏也猜到皇帝會怎樣查了。
    天子親衛明麵上是金吾衛，但私下其實還有一支屬於皇帝的暗衛勢力。她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劇情中明德帝駕崩前，正是將這支暗衛勢力留給了唯一的女兒，也就是原主朝華公主，以保護她的安全。
    說起來還是天子無子，後宮也是一片和諧安穩，而原主作為天子唯一的掌上明珠，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沒人敢算計到她頭上。許是在這樣環境下長大，養得原主單純了些，對陰謀詭計沒那麽敏感。
    在劇情裏也隻是謝明驍的一出英雄救美，最後成功尚了公主。
    其中的算計陰謀不為人所知。
    程嘉主動向明德帝提起，對結果其實不抱太大希望。隻是想引起他的重視，若是能查出來自然最好，查不出來那也能從中看出李玄啟的勢力如今到了什麽地步。
    李玄啟此人能以一普通宗室之身承繼大位，還是有不少能耐的。
    ·
    隨後程嘉還留在太極殿裏陪著明德帝用了晚膳，愉快地度過了日常親子時間門。
    人越是上了年紀，越喜歡享受天倫之樂。連天子也不能例外，而朝華又是他唯一的孩子，可不疼到了骨子裏。
    而另一邊，同樣是父親和子女，則又是另一種景象了。
    沈閣老帶著沈彬回家後，又去祠堂拿家法打了一頓，之前忙著向陛下和公主請罪，現在回來了，這頓打也是不能少的。
    他素來疼寵小兒子，加上他位居閣老之位，長子又被封將軍鎮守邊疆，已經夠引人注目了。便有心縱容這個小兒子，哪怕不成器也沒什麽，當個富貴閑人一生安穩也就夠了。
    誰能想到就是個小小的紈絝也能闖下這麽大的禍。萬幸公主安然無恙，不然便是禍及全家了。
    沈府裏，一秀麗少女問詢趕來祠堂，但也未有勸阻什麽。
    隻是讓管家去請了大夫，順便將此事傳出去，二哥貪圖玩樂縱馬衝撞了公主的車駕，險些釀成大罪，若是不狠狠自罰一頓，讓京中其他人家怎麽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飛揚跋扈不敬皇室呢。
    待沈閣老停下手後，少女又連忙讓人上藥包紮了。說來沈彬今天也是傷上加傷，白天墜馬就是一身傷，現在又挨了家法，若不好好修養隻怕會留下後遺症。
    但沈彬也沒臉喊疼，還兩眼淚汪汪的看著妹妹沈如璧，「小妹，是二哥對不起你。」
    一個可以笑眯眯地說將他閹了當太監的公主，可想而知多麽可怕，現在還要小妹代他受過，去這位公主身邊伺候，那絕對是受苦受難啊。
    但沈如璧聽了父兄麵見陛下和公主的經過，倒是麵不改色，「二哥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此事是陛下和公主寬宏大量，才放過了你。」
    「如璧說得不錯，等你這幾天養好了傷，就立刻給我去金吾衛，不可再行荒唐紈絝之事。」
    沈閣老也點了點頭，要知道他都做好辭官歸鄉的準備了，天子那的仁厚能有一次就夠了，哪能還妄想第二次呢。
    隻是對小女兒還是有些愧疚的，哪怕聽聞公主性情溫和不錯，但是在家裏千嬌百寵的女兒進宮去伺候貴人，終究是要受委屈的。
    沈如璧凝眉，不禁搖了搖頭，「想來公主也隻是小懲大誡，不會留我在宮中太久。隻是我不明白，為什麽朝華公主突然看中了我？」
    莫說她，沈閣老也有些奇怪，自己這個女兒的確少聰慧，在京華之地小有才名，
    但朝華公主是何等的尊貴身份，什麽沒有見過呢，怎麽偏偏點名了她。
    謝明驍在看著朝陽公主起駕回宮後，自己並未回景國侯府，還是轉而去了康陽郡王府。
    因陛下至今無子，早些年就有朝臣提議從宗室之中擇選過繼，而李玄啟因為父母早亡少聰慧，年幼時還被接入宮中曾受過幾年教養。
    如今更是被封為康陽郡王，兼寧州刺史，所以也被不少人視為是儲位的大熱人選。
    謝明驍與李玄啟早已結識，關係莫逆，加上自己唯一的妹妹謝娉婷又與李玄啟定了親，不久後即將成婚。
    他自然是一心堅定不移支持李玄啟成為太子的。
    奈何宗室朝臣雖多有諫言，但陛下遲遲未下定決心表明態度。
    李玄啟已是弱冠之年，都快要成家立業了，還這般身份不明不上不下地待在京城，難免急了一些。
    為了給李玄啟拉到更多的勢力助益，便將目標定在了明德帝唯一的女兒朝華公主身上。
    原以為製造這樣一場偶遇，讓謝明驍救下朝華公主，對他生出好感，也更有利於未來登臨大位的計劃。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差錯。
    得知謝明驍當時隻救到了公主侍女，而非朝華公主，連一向如沐春風溫文爾雅的李玄啟都愣了。
    好友不是一向文武雙全，由景國侯親手培養出來的出色繼承人，怎麽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謝明驍見狀更是懊悔，其實事後他也有回想，當時公主的身手帶了一絲絲矯健敏捷，故意將侍女推到他懷裏，但下一刻謝明驍就搖了搖頭，也許是他看錯了吧，養在深宮裏的公主又怎麽可能會武呢。
    哪怕如他嫡親的妹妹，在母親影響下常常鍛煉，也不過身體稍稍康健些，但也無法與男子相比。
    「可惜了浪費玄啟給我製造的這樣一個大好機會。」
    李玄啟雖有些意外驚訝，但也很快恢複了輕鬆從容，還安慰好友兼未來大舅子道：「無妨，即便這一次機會不成，也還有下一次，朝華公主本就到了該擇選駙馬的芳齡，以明驍的品貌，本王就不信滿京華有何人能勝過你的。」
    他又勾了勾唇，「而且這次也並不是毫無成果。沈家子縱馬行凶，險些傷了朝華公主，哪怕皇家寬厚，朝堂上的言官禦史也不會輕易放過沈家。」
    李玄啟不僅明日早朝上他已安排了人彈劾沈家，便是他自己也會上一份折子。
    明德帝對朝華公主的寵愛重視有目共睹，他若是在這時表現對公主的關心在乎，想必也會博得天子的好感吧。
    ·
    從當年父母雙亡被選入宮中，後又因後宮傳出孕訊而被送出來時，李玄啟心裏就紮下了一個對那個至高無上位置的名為野心欲望的種子。
    當時還是少年的他，又多慶幸王貴妃生下的是公主而非皇子，但卻又遲遲等不來天子再次接他入宮，這也令李玄啟對明德帝還有那個剛剛出生的朝華公主生出了濃濃的怨恨心。
    從高高在上的雲端跌落至無人問津的塵埃，這種滋味他嚐過後也不會忘記。
    在那個最為陰鷙灰暗的時期，唯一讓他感受到光的存在，就是意外結識下的景國侯夫人和溫柔可愛的娉婷妹妹。也是前者以一介婦人之身教會他要韜光養晦，忍辱負重。
    於是他開始學會禮賢下士，表現出自己溫潤謙謙賢良優秀的一麵給朝臣宗室。事實也如景國侯夫人所說的，上天也是會站在他這一邊，明德帝生不出兒子，而他自然而然成為了最有可能成為皇太子的人選。
    現在的他不僅有景國侯府這一門雄厚的姻親支持，也吸引了不少想要從龍的能人依附於他門下。哪怕是朝堂上也有他積蓄的實力。本來李玄啟也是想交好沈閣老的。
    但沈閣老那個老家夥謹慎又滑不溜秋，遲遲不願意站隊，也不曾開口請立太子，還總是一副忠臣的態度支持陛下的決定。
    這顯然惹惱了李玄啟，看似溫良恭儉的他骨子裏依舊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本性，既然沈家不肯答應支持他，那就隻能先下手為強了。
    對今日的事，李玄啟仿佛胸有成竹。
    哪怕如沈閣老這樣的人也是有弱點，不但寵愛幼子而且還常以忠臣自居，如今自己的兒子險些傷了皇家公主，必定會請旨辭官，隻要他退了下去，李玄啟也能從中獲益，拉攏到更多支持他的官員勢力。
    等到大勢所趨，皇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同樣，讓謝明驍娶了朝華公主，也是計劃極為重要的一步。名聲與幼子是沈閣老的弱點，而朝華公主又何嚐不是明德帝的軟肋。
    這個曾經令少年的他怨恨不已的朝華公主，現在也不過是可利用的工具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