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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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為那隻仗勢欺人的狐狸, 簡書默默地看著灰衣人們把他的行李從以前住的院落拿了過了。
    其實他的東西很少。
    除了幾件掛在櫃子裏的衣服,也就是他手裏拿著的手機了。那人回來的很快,手裏拎著簡書那個有些發白起球的背包。他並沒有停下, 而是態度謙和地為神明帶路。
    為了神明臨時收拾出來的住所, 位於明威堂附近。看得出來在他們去散步的過程中, 宗祠裏的人很努力地將院落又打掃了了一遍,隱隱還能看到桌椅上未幹的水漬。
    這是一個精致的一進院落,比簡書之前所居之所要講究許多。進門能看到布局精美的蓮池和假山, 正北的三間房子周圍栽種著翠竹, 而最大的那間房,因為太過太過臨時無法修建新的神龕, 隻好先將供桌準備出來。還未進屋, 便見桌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貢品,和好幾個正在燃燒的香爐。
    明明是很周到的布置, 但簡書卻覺得很不舒服。
    他覺得雨城宗祠的人對待裴策的態度十分詭異。
    如果說他們不敬畏神明, 那楚伯為什麽會在他剛來到雨城的時候, 一而再再而三提及神明的喜好,讓他不要逾矩?
    可要是說他們敬畏神明,為什麽內宅的神龕裏甚至沒有刻字, 裴策的牌位還被藏在神龕後麵, 甚至內宅常年無人打理, 花草肆意生長,連屋頂瓦片的縫隙裏,都生長了那麽多的雜草和青苔?
    更別提雨城的那張供桌上冷冷清清, 各處落灰, 還是簡書進去那日才找了工具打掃出來的。
    就好像所謂的“敬”都是假裝出來的。
    更多的情緒是“畏”。
    “神主, 請問他的東西……”灰衣人低垂著腦袋, 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措辭才比較合適,“要安置在哪一個房間?”
    裴策沒有替簡書做決定。他看向簡書,問詢他的意見。
    簡書上前接過自己的背包。這個院落的布局與內宅有些相似,他也習慣了住左邊的位置,很快做了選擇:“左邊那個。”
    灰衣人的動作十分麻利,在簡書選好了房間以後的十分鍾內,就送來了洗漱用具和換洗的幾套衣服。
    鑒於夜已經很深了,簡書不太好在裴策住的地方多待。他將抱了一晚上的牌位放在了灰衣人們準備好的供桌上,然後小聲道了一句:“那,我先回房啦。”
    “晚安。”他晃了晃手。
    裴策含笑道:“好夢。”
    到了新房間,內部陳設倒是和之前住的那個差不太多,隻是看上去經過更精心的打理,木質家具也保存的很好。
    簡書將背包裏自己的衣物和送過來的幾套白色衣服都掛進了衣櫃。因他自己帶的衣服都不算太厚,所以還是打算先穿著雨城的衣服。
    剛剛他淋了些雨。
    散步的時候不覺得,等停下來時便越發覺得身上冷了。簡書選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走向浴室時,恰好三隻姍姍來遲的鬼飄悠到了這座院落外。
    而當簡書先試了試水溫,開始脫掉身上的衣服時,三隻鬼們正準備穿過牆壁,鑽到簡書的房間裏去。
    結果三隻齊刷刷腦門撞牆,被一股莫名的推力給擋了回去。
    “嗷!”胖鬼衝得最猛,自然撞得也最狠,若不是他早就沒有實體,都險些覺得自己要腦震蕩了。
    “怎麽回事!”胖鬼揉了揉自己的腦袋,看向剛剛擋住自己的那麵牆。
    伸手往前摸了摸,擋住他們的並不是牆,而是一層薄薄的微光,呈半透明狀。
    瘦鬼也觸摸了一下那層微光。
    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麽回事,但他知道是那位不想讓他們進入這間房。
    可是進入這座院落,那位並沒有製止。
    對於此事一無所知的簡書將水溫調到自己能承受的最高溫度,用微燙的水衝刷掉方才的寒意。大概是今天剛被誇講過,簡書忍不住在洗澡的時候哼起了歌。
    還是之前的那一首。
    被揉搓起來的泡泡和歌聲混合在一起,在這個小小的浴室裏回回蕩蕩。
    等到簡書洗完出來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淩晨兩點半了。他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刷著手機,竟然生出了一種想給裴策發信息的衝動。
    自然,裴策沒有手機。
    於是簡書又開始想,明天如果裴策自己也喜歡的話,讓灰衣人們準備一個新的手機給他好了。就算不學會打字,給他發語音也是好的。
    “唉。”簡書忍不住輕聲歎,“裴策在幹什麽呢?”
    對於雨城無所不知的神明,側頭看向牆壁的另一端。
    他的小信徒在想他。
    以前在內宅的時候,簡書想他的時候便會來找他,高興的、不高興的心事都會說給他聽。
    可現在他擁有了能夠觸碰到他的實體,少年卻開始避嫌,顧忌起外人的眼光。
    裴策凝視著牆壁,而後像是想到了什麽,揮手,撤下了那個房間外的一層微光。
    “我的個老天爺。”在院子裏被迫聽了好一會夜半歌聲的胖鬼,表情又變得十分滄桑,“我隻知道他下次還敢,但沒想到這個下次來得這麽快。”
    瘦鬼沉默了半晌,算是安慰自己道:“還好,他換了一首歌。”
    胖鬼的表情更痛苦了:“不,他唱得還是剛剛那首。”
    他記得歌詞,隻是調子又變了。
    瘦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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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頭鬼:“……”
    甚至於對古宅無所不知的神明,在得知了簡書竟然沒有換歌的時候,都沉思了片刻。
    簡書刷手機的手一頓。
    他好像聽到了誰在院子裏說話,而且不止一個人。
    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擦頭發時產生的摩擦聲,可是停下擦頭發的動作後,院子裏似乎還有人聲。
    三個不同的聲線,就那樣你一句我一句的對話著。
    “我突然覺得,我的心願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胖鬼開始反思起自己的一生,甚至想到了自己生前有沒有犯下什麽罪惡滔天的惡行。
    大頭鬼向來最是寬容靦腆。他努力給簡書找了個借口:“有、有人,喜歡。”
    簡書猛地看向未關的窗戶。
    窗外一片漆黑,空無一人。
    那種熟悉的、讓人難受的恐懼感又一次席卷了他。他在內宅時就好像聽到過類似的聲音,那是在他從楚伯手裏逃回去的晚上,那三個聲音那樣近,近到似乎就出現在他的房間裏。
    現在,他離開了內宅,那些聲音又跟了過來。
    難道是他被什麽東西纏上了?!
    簡書被自己的頭腦風暴嚇得頭皮發麻,也不管深夜打擾裴策是不是有些唐突,直接抄起手機衝向隔壁的房間。
    連門都忘記敲,堂而皇之地闖了進去。
    正對上等待著自己信徒的神明。
    “裴、裴策。”簡書有些為難地說,“我能……和你聊會兒天嗎?”
    不是他的錯覺。踏入這間房的瞬間,方才縈繞在耳畔的說話聲全部都消失了。
    那些東西怕裴策。
    隻有在裴策這裏,他才能獲得一絲安心。
    “好。”裴策說。
    簡書立馬關上了門,小跑過來坐下。
    可是真的等坐下以後,簡書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們今天幾乎一整天都在一起,手機也玩過了,飯也吃過了,連飯後散步都是剛剛才結束沒多久的,現在到了晚上,他還要這樣唐突地黏過來,實在是有些過了。
    他開始尷尬,手指忍不住扒拉桌上已經涼透了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小口抿著。
    裴策也不問他,隻是安安靜靜坐在他的身邊。
    過了好半晌,簡書才輕輕咳了一聲:“我……剛好像看到了一個棋盤。要不我們下棋玩吧?”
    這些古人消磨時間的東西,自然都是灰衣人們準備的。大概準備的時候也沒想過會被用上,被收到了房間角落裏的櫃子上。
    裴策點頭:“好。”
    於是簡書開始張羅起棋盤來,再一人發了一盒棋子。
    他拿黑子的那盒。
    “我……下得很不好。”簡書說這句話的時候一點沒覺得羞愧,反而還帶著點理所應當的語氣,“所以你要讓我。”
    裴策抬眸,裝作沒有看到少年眸中一閃而過的狡黠。
    “自然。”他笑著說。
    簡書忍不住想要嘚瑟。他其實下圍棋下得很不錯,偶爾養父母不在家,他又完成了家務的時候,他就會去樓下找大爺下棋。
    那位以前可是職業棋手,教了他幾年後,還誇簡書聰明,可以去試試報名定段賽。
    隻是簡書沒有報名費,養父母也不會同意,便一直擱置了下來。
    簡書以為,自己水平已經很不錯了。可是才和裴策下了幾手,他就有些崩潰了。
    就算是裴策故意讓著他,甚至陪他下起了指導棋,簡書依舊輸得一敗塗地。
    於是他開始耍賴。
    “剛剛那一步——”他利索地摳回了自己的棋子,光明正大悔棋,“我現在下這裏。”
    可等到裴策又走了一步,他又慌裏慌張地擺手:“不行不行,我還是下回這裏。”
    裴策看著眼前生動起來的簡書,仿佛看到了縮在殼子裏的蝸牛終於往外爬出來了點,不介意釋放出自己有些無賴,但又十分可愛的天性。
    他笑著配合地收回了棋子,再盯著簡書絞盡腦汁也想要贏的模樣。
    這一晚,大概是被勝負欲衝昏了頭腦,簡書一直纏著裴策下棋下到了天微微亮。
    到了後來,他連眼前的世界都開始模糊了,但還是迷迷糊糊說著自己剛才那步下錯了,不算要重來。
    然後吧唧一下睡倒在了桌子上。
    裴策看著睡覺時還不忘喃喃自語的少年,為他蓋上了一條薄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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