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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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指引了方向的白色蝴蝶落在了孩子肩頭, 緩慢地煽動著翅膀。
    人潮中的簡書愣住了。
    不是相像。
    他就是裴策。
    神明的力量認出了他,隻是在這一塊記憶碎片中,裴策還不認識簡書。
    與長大後的裴策十分相像的小裴策歪了歪頭, 好奇地看向簡書的位置。
    簡書不知道, 他是在看從他身邊穿過的人潮,還是在看他這個不屬於記憶裏的人。
    「策兒!」有一道好聽的女聲從簡書耳邊經過。一位貌美的婦人滿臉驚惶地朝孩子所在之處跑去,因著人群擁擠,連頭上的發簪跑掉了都沒有注意。
    她一把將小裴策抱在了懷裏, 語氣驚惶裏帶著些後怕:「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小裴策眨了眨眼, 語氣軟糯的開口:「糖葫蘆。」
    婦人這才發現杵在身邊賣糖葫蘆的小販。她掃了對方一眼, 小販隻覺這婦人看著柔弱漂亮的,眼神裏卻帶著讓人心驚的殺伐之氣, 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小娘子, 莫名就有些心虛, 抱著草垛支支吾吾:「這、這位夫人, 我可沒拐你家的孩子,我就在街上走了一趟,哪兒知道小少爺就跟著我跑了一路……我真不是壞人。」
    婦人也沒有要責怪小販的意思。
    她扭過頭, 戳了戳小裴策的眉心, 語氣裏帶著些責備:「出來前你怎麽和娘保證的?想吃糖葫蘆為什麽不和娘說,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下次要再這樣, 娘就要罰你了!」
    小裴策乖巧聽著訓斥, 兩隻胖嘟嘟的小手握在一起, 認錯態度格外端正。
    等娘親訓斥完了, 他才揚起白嫩的小臉, 去拉婦人的手:「阿娘, 要糖葫蘆。」
    婦人差點氣笑了。她想打自己這個不長記性的孩子, 對著那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又實在下不去手,隻好捏了捏他的臉,沒脾氣道:「好好好,娘親給你買……不許吃多了,吃太多牙會疼的。」
    然後,她從腰間荷包裏掏出一小塊碎銀子遞給小販。
    小販連忙從草垛裏挑了一串最紅最大的遞給小裴策,給婦人找零。
    就這一眨眼的功夫,拿上糖葫蘆的小裴策又跑了。他邁開小短腿,朝著簡書所在的位置,噠噠噠跑了過來。
    咕咚。
    簡書吞咽了一口口水。
    他這才知曉何為「近鄉情怯」。明明是他急著要來找裴策,可對方真的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策兒!你又不聽話!」婦人連零錢都來不及拿,追著小裴策就跑了過來。
    小裴策仰著頭看著眼前穿著奇怪衣裳,但長得十分好看的哥哥,將手裏又紅又大的糖葫蘆串遞了過來:「哥哥,給!」
    簡書愣住了:「你看得到我?」
    小裴策似乎不明白他為何這麽問:「我為何會看不到哥哥?」
    「因為……別人都看不到。」
    小裴策想了想,又想了想,而後很認真的問:「哥哥難道是神仙嗎?所以長得這麽好看。」
    簡書被裴策的問話問懵了。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那隻軟乎乎的,帶著溫度的小手就鑽了過來,掰開他的手指,將那串糖葫蘆塞到了他的手裏。
    「阿娘在叫我啦,下次再見呀!」他朝著簡書揮了揮手,又噠噠噠跑向娘親。
    就在他與小裴策交握的那一瞬間,他感受到了像是暖風般的情緒,從那幾根軟乎乎的手指裏透了過來。
    一道熟悉的微光慢慢浮現。
    它順著那串糖葫蘆流淌到簡書的掌心,而後化成了一顆散發著微光的珠子。
    周圍的一切聲響開始變得遙遠。
    「阿娘,我還想要一串糖葫蘆。」
    婦人詫異地看著他的手:「你弄掉了?」
    「送人了,送給一個好看的哥哥。」小裴策解釋。
    婦人看向剛才孩子待的地方。那裏人來人往,卻沒有一個兒子口中的好看的哥哥。
    「……」
    聲音越來越輕,畫麵越來越模糊。
    踏入記憶碎片中的簡書也逐漸變得透明。
    下一刻,他握著那顆珠子倏地從這一處記憶中出來,回到了茫茫黑暗之中。
    簡書低頭,看向自己拿回的那顆發著微光的透明珠子,裏麵似乎流轉著灰色的霧氣。
    這……就是裴策散落在記憶碎片中的魂魄嗎?
    它是如何被收集到的?隻因為小裴策看到了他,送了他一串糖葫蘆麽?
    還是說,方才他觸碰到了記憶中裴策的手,因為靈魂的指引,所以將他帶了出來?
    簡書想不明白,也沒時間繼續去想這個問題。他閉上眼睛催動神明的力量,再一次感知著麵前無盡黑暗中的茫茫碎片。
    伸手,去觸碰了散發著光芒的第二塊。
    觸碰到的一瞬,熟悉而喧鬧的人聲再次一股腦湧入了他的耳中。
    「這盞兔子燈才好看呢!」少女聲音嬌憨可愛,戴著一個兔子麵具在賣花燈的攤位邊轉了轉,用手撥了撥掛著的兔子花燈,「我要這個!」
    她拿出荷包付了錢,將兔子燈提在手裏晃了晃,對著一旁的少年說:「易安你選好了沒?」
    叫易安的少年麵上則戴著憨態可掬的小狗麵具。大概是係得不太穩,兩隻眼睛沒有對準,他正手忙腳亂的調整著,手裏拿著的花燈就掉了,摔在地上的瞬間火苗就將爬上了支撐花燈的竹篾,和糊在外麵的彩紙。
    「哈哈哈哈,果然是簡易安啊,從小就笨手笨腳的,到現在都這樣。」站在一旁的兩位身量高挑的少年都戴著威風的老虎麵具,朝著小攤上扔了一錠銀子,瀟灑道,「不必找了!」
    攤主自然是誠惶誠恐的道謝。
    簡易安有些局促。
    他想將地上燃燒的花燈撿起來,可是幾個呼吸間,花燈就燒得隻剩下焦黑的支架。他那隻伸出去的手
    ,也被橫過來的一盞花燈擋住了。
    簡易安抬頭,對上一張帶著狐狸麵具的臉。
    「拿著。」對方摸出荷包,扔給了他,「買個新的。」
    戴著老虎麵具的兩位少年見此情景相視一笑,而後其中一個故作酸溜溜的語氣:「懷周,我這個月也沒銀子花了,你舍我些唄?」
    另一個就湊過來嬉皮笑臉:「哎喲喲你是誰啊?易安可是懷周的小尾巴走到哪兒跟到哪兒的,自然能花懷周的錢。你呢?一天氣裴伯父三回,懷周不打你就不錯了,還舍你錢花?」
    「行啦行啦。」少女提起兔子燈往幾人中間晃了晃,打斷了他們的玩鬧,「懷周一會兒還要去尋人,你們就別鬧他啦。」
    「懷周究竟要尋誰啊?」
    「不知道,他也沒說過。」
    「要我說啊,尋了這麽多年都尋不到,要麽死了,要麽就不存在這個世上,懷周你就別尋人了,一會兒放荷燈呢,可熱鬧啦。」
    少年少女們鬧成一團。
    立於他們中間戴著狐狸麵具的少年低頭淺笑,而後輕輕呼出一口氣,望向來來往往的人群。
    上元燈節,人潮洶湧。
    無數男男女女從他麵前的長街上走過去,或帶著笑,或嬌嗔著和身邊的之人賭氣,和樂融融,熱鬧非凡。
    唯獨少了一張他想要等的臉。
    直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斷地與一個人相撞,又像是沒有看到那人似的、麻木的繼續朝前走,被剩在長街中央,穿著奇裝異服的少年人才顯露了出來。
    縱然已經是第二次被人群擠成一張人餅,但簡書實在無法適應這種幾乎窒息的感覺。
    他掙紮著從人堆裏走出去,迎麵對上了一張精致的狐狸麵具。
    來人比他高上一截,稍稍低下頭看著他。
    簡書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還以為是路人經過,怕被他撞上。
    下一刻,那人摘下了他麵上的狐狸麵具,露出一雙帶著笑意的桃花眼。
    「找到你了。」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