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下午，灰霧之上。
    克來恩肘部支著扶手，雙掌交叉輕握地看著一道道深紅的光芒亮起，退化為一個個模湖的身影。
    然後，他聽見了‘正義’小姐輕快的問候聲：
    “下午好，‘愚者’先生”
    ‘正義’小姐的問候聲裏，‘隱者’嘉德麗雅和之前一樣，保持著冷靜旁觀的姿態，沒有過分投入，似乎依舊是這場聚會的局外人。
    她看著‘正義’小姐和‘魔術師’小姐各自拿出羅塞爾日記，進入了每次塔羅會特定的閱讀環節。然後，不敢直視般小心瞄了‘愚者’先生一眼，可還是無法透過那奇特的灰霧看到更多，深紫色的眼眸內僅能映照出那絕對是具現而成的衣物。
    克來恩拿著那幾頁羅塞爾日記，目光從日記上一一掃過，有些失望。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正義’小姐和‘魔術師’小姐提供的日記所擁有的價值越來越低。
    但克來恩也不是不能理解這種情況發生的原因，一方麵是因為塔羅會成長的速度稍微有那麽一點點快，二來是羅塞爾大帝的日記本來就有很大一部分沒什麽營養。
    比如記錄著羅塞爾大帝剛剛穿越的那段時間的日記，基本都是和銀趴有關……
    當然，克來恩還有另一猜測——
    迄今為止，他幾乎沒見過羅塞爾成為半神以後寫的日記！
    這有兩種可能。
    要麽是羅塞爾大帝在成為半神後很少寫日記，要麽是羅塞爾大帝在成為半神後依舊在堅持寫日記，但這部分日記被某個甚至是某些有心人給藏了起來！
    如果是前者，倒也說得通。
    因為按照克來恩現在收集到的日記推算，羅塞爾大帝成為半神的時間和他發動政變，推翻索倫家族的統治，建立因第斯共和國的時間十分接近。
    所以羅塞爾大帝在擔任因第斯共和國的執政官時，可能是因為忙於政務而沒辦法抽出多餘的精力去寫年少無知時玩鬧性質居多的日記。
    如果是這個原因，克來恩雖然覺得有些可惜，沒辦法繼續從羅塞爾大帝那裏薅羊毛，但並非無法接受。
    可如果是後者，如果真的是有人在特意收集羅塞爾大帝成為半神後的日記，阻止日記的流通。那是不是意味著，有除他之外的其他人懂的？是不是有其他的穿越者？
    克來恩強忍下抬手揉太陽穴的衝動，心情卻變得有些糟糕。
    因為在克來恩心中，第二種猜測明顯是更壞的結果，但可能性反而比第一種猜測更大。
    而除了他和羅塞爾大帝之外，還有其他穿越者其實也算不上多麽令人驚訝的事情。畢竟連餘盡這種傳火人都活生生出現在他麵前，區區穿越者又算得了什麽？
    克來恩讓掌中的日記消失，後靠住椅背，語氣平常地說道：
    “你們可以開始了。”
    ‘正義’奧黛麗若有所思的望向‘太陽’戴裏克，從‘愚者’先生還在閱讀時開始，戴裏克就表現地相當焦慮。想來是白銀城又發生了什麽大的變故，因此此時也在等待對方講述白銀城發生的變故。
    而‘太陽’戴裏克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搶在所有人開口前，誠懇說道：
    “洛薇雅長老被釋放了，我在圖書館遇到了她。”
    ‘牧羊人’洛薇雅，她因為率領的整個小隊都被‘真實造物主’汙染而遭到審查和關押。但現在，她出現在圖書館，出現在戴裏克的視線中。而且她不是逃出來的，而是被六人議事團放出來的！
    阿爾傑想了想，竟轉而問道：
    “你們的首席已經返回白銀城了？”
    “嗯，就在不久前。”
    ‘太陽’戴裏克對‘倒吊人’先生準確的猜測頗有些驚訝。
    這時，安靜旁聽的‘魔術師’佛爾思結合之前了解到的素材，突然有了個想法：
    “‘太陽’先生，會不會是這樣的一種情況？
    “你們首席帶著探索小隊和那個小男孩傑克去尋找那條可以通往外界的道路，結果發現這必須借助‘真實造物主’的力量。
    所以，為了整個白銀城，你們首席返回以後，決定釋放‘牧羊人’洛薇雅。”
    ‘太陽’愣了一下，覺得‘魔術師’說的很有道理，可卻依舊表現的憂心忡忡：
    “可是，這會不會讓我們白銀城被‘墮落造物主’毀滅？”
    “確實。”
    ‘月亮’默不作聲，但心底卻認同的點點頭。在他看來，白銀城的首席的行為簡直就是在萬米高空走鋼絲，稍有不慎就會跌落萬丈深淵，不但自己屍骨無存，整個白銀城都將萬劫不複。
    “‘太陽’先生。”
    ‘正義’奧黛麗突然出聲道：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那就是洛薇雅長老真的沒問題？”
    “怎麽可能？”‘太陽’下意識的反駁。
    ‘倒吊人’阿爾傑也覺得不太可能，但沒有急著開口，而是準備聽一聽‘正義’小姐的理由。
    ‘正義’奧黛麗斟酌了一下話語，輕聲道：
    “‘太陽’先生你可能沒聽說過，但是羅塞爾大帝曾經說過一句話——論跡不論心。“
    “至少到目前為止，那位洛薇雅長老沒有做過任何對白銀城不利的事情。相反，她的存在還為白銀城帶來了不小的好處。”
    ‘太陽’戴裏克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反駁，因為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洛薇雅長老雖然隻是序列5，但實力卻堪比序列4的半神，不知為白銀城解決了多少大敵。論功績和貢獻，洛薇雅長老抵得上一百個、甚至一千個戴裏克。
    隻是因為對方信仰的是‘真實造物主’這位邪神，才讓戴裏克一直對她抱有猜忌和警惕。
    而‘正義’小姐現在的這番話，讓戴裏克的內心產生了一絲動搖。
    ‘愚者’克來恩在心底默默點頭：
    “這句話的原文是‘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子；萬惡淫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少完人’。”
    “不過用在這裏也沒錯，現在看來，的確是我們一開始對那位洛薇雅長老有太多偏見。但她畢竟是‘真實造物主’的信徒，很多事情或許並不以她本身的意誌為轉移，也不可不防。”
    “‘正義’小姐。”
    ‘倒吊人’阿爾傑緩緩開口道：“我不同意你的看法，雖然羅塞爾大帝的確說過‘論跡不論心’，雖然那位洛薇雅長老目前的確對白銀城沒有威脅。”
    “可如果因為她對白銀城的功勞而對其不予重視，日後她展現出對白銀城的威脅時，造成的後果很可能是毀滅性的！”
    ‘太陽’戴裏克愣了一下，內心的動搖又動了回去。
    奧黛麗也沒有急著反駁，反而認同的輕輕點頭道：
    “‘倒吊人’阿爾傑先生的說法也有道理。”
    “那我到底……”
    戴裏克被弄得有些迷茫，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等戴裏克開口，‘正義’奧黛麗忽然話鋒一轉，開口道：
    “但是，我們現在的一切想法，都是建立在‘真實造物主’會毀滅白銀城之上的。可我們似乎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一個問題，那就是真實造物主到底有沒有摧毀白銀城的想法？或者說，如果‘真實造物主’真的想要摧毀白銀城，那我們現在所討論的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
    ‘倒吊人’阿爾傑陷入了沉默。
    不管‘真實造物主’是邪神還是正神，那都是一位貨真價實的神明，是與七神比肩的存在。
    而這樣一位存在，如果真的一心想要毀滅一座城市，恐怕就連七神也無法阻止。而他們這一群連半神都沒有達到的人，在這裏熱火朝天的討論涉及一位真神的話題，真的有意義嗎？
    哪怕帶入一下，如果他自己想要殺死自己的船員布魯克，這和布魯克跟他安插在船員中的眼線埃裏克斯是好朋友有關係嗎？和埃裏克斯自己的意誌有關係嗎？
    答桉是沒有。
    隻要阿爾傑想，他完全可以殺死自己所有的船員而不留任何痕跡。
    無論他們本身的意誌如何，都無法改變阿爾傑能輕易殺死他們的事實。
    而換一個思路。
    如果阿爾傑不想殺死這些船員，和他有沒有在船員中安插眼線，同樣沒有任何關係。
    說到底，這一切的決定權都在阿爾傑手裏，和任何一位船員的意誌都沒有關係。而如果隻是序列6的他尚且可以做到隨心所欲的決定船員的生死，那一位神明呢？
    “我覺得。”
    ‘正義’奧黛麗輕聲道：“‘太陽’先生你或許可以試著和她交流一下，或許你們會有共同語言也說不一定。”
    “怎麽會有共同語言……”
    ‘太陽’戴裏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很快他就想到自己。
    他向‘愚者’先生祈禱，也不是為了拯救白銀城嗎？
    那洛薇雅長老又能比他壞到哪裏去？
    唯一的區別在於，他運氣好的遇到了‘愚者’先生，而洛薇雅長老遇到的是‘真實造物主’。可或許他們的出發點是一樣的，都是為了拯救白銀城。
    “很新穎的思路，也很有借鑒意義。”
    克來恩在心底感慨了一句，以前的他也從沒考慮過類似的問題，下意識的將‘真實造物主’和他的信徒都擺在敵人的位置。
    既是因為真實造物主是一位邪神，也是因為真實造物主曾經試圖降臨廷恩，差點害死他和隊長……不，是已經害死過他和隊長一次！
    有這樣的經曆在先，克來恩當然不會對‘真實造物主’有什麽好感。
    而塔羅會的成員或多或少的受到他的影響，自然而然也就對‘真實造物主’產生敵意。
    可仔細想想，除了他自己，其他成員真的受到過真實造物主的迫害嗎？
    雖然‘極光會’作為一個邪教恐怖組織，的確是人人得而誅之。但在‘神棄之地’可沒有極光會，而‘真實造物主’也沒有給白銀城造成過任何損失。
    ‘世界’嘿嘿一笑，聲音嘶啞道：
    “‘正義’小姐，你似乎成長了許多。”
    ‘正義’奧黛麗淺淺一笑：
    “隻是經曆了一些事情。”
    停頓了一秒，奧黛麗接著說道：
    “事實上，我也有一些事情希望可以尋求‘愚者’先生的幫助。”
    “哦？”
    克來恩神色微動，麵上卻不動聲色的輕笑了一聲：
    “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
    奧黛麗稍微組織了一下思緒，接著緩緩開口道：
    “我有一個朋友，嗯，她是‘觀眾’途徑序列2的天使。”
    “序列2的天使？！”
    塔羅會眾人頓時眉頭直跳，他們這一群人連半神都不是，你現在就有一位序列2的朋友，這讓他們怎麽發表意見？
    克來恩同樣眼皮直跳，心裏慌得一批。
    畢竟他也隻是一個序列6的無麵人，怎麽給和序列2天使有關的建議啊！
    克來恩表麵依舊鎮定，笑問道：
    “你說的是卡露拉？”
    “是的。”
    奧黛麗輕輕頷首，輕聲道：
    “卡露拉創造一個大型的夢境，類似於黃昏隱士會召集成員使用的，連通大陸東西兩岸的真實夢境。而這個夢境中所展示的，或許是我另一位朋友過去的經曆。”
    “而我現在的問題是，嗯，我在這個夢境中遇到了一些困難。”
    “嗯？”
    克來恩神色微動，像是dna被觸動了一樣。
    ‘愚者’用食指敲擊著青銅長桌，突然輕笑了一聲道：
    “有趣，你可以說的詳細一些。”
    奧黛麗見‘愚者’沒有計較她的不敬，不由鬆了一口氣，接著將自己在夢境世界發生的事情簡單複述了一遍，最後著重強調道：
    “這名騎士實力堪比半神，我每一次進入夢境都會被他殺死，無一例外……”
    “‘正義’小姐。”
    不等奧黛麗說完，‘月亮’埃姆林懷特卻是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說的這個騎士，是不是叫做‘灰盡審判者’古達？”
    “誒？”
    奧黛麗怔了一下，訝異道：
    “‘月亮’先生為什麽會知道？”
    難道是血族的曆史中也有類似的記載？
    夢境中發生的一切，都是過去紀元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月亮’埃姆林表情有些微妙：
    “事實上，我也在做個夢。”
    塔羅會其他成員的表情變得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