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區，一棟不起眼房屋內。
    在房屋地下那寬敞到仿佛神殿的地下室中，先生身穿帶兜帽的黑色長袍，跪坐於幽暗裏，虔誠低語。
    他的麵前有一尊接近3米的雕像，那是一個雙腿被鏈條綁著，連接往上的倒吊之人。
    這倒吊者有著巨人獨特的豎直單眼，雙臂橫伸，擺成了十字。
    先生突然站起身，看向身後突然出現的身影，如女性般秀美的臉龐露出笑容：
    “歡迎，我們應該有段時間沒見了吧？”
    餘燼開門見山道：
    “我要見真實造物主。”
    餘燼的直接讓先生微微一怔，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謹慎道：
    “沒問題，但我需要向幽暗聖者請示。”
    似乎是怕餘燼誤會，先生停頓了一下，解釋道：
    “新的繪畫世界在聖者手中，我沒有使用權限。”
    餘燼輕輕頷首：
    “盡快。”
    “我這就去聯絡。”
    先生頓時鬆了一口氣，毫不猶豫道。
    話音未落，他便著急匆匆離開地下室，留下餘燼和真實造物主的神像獨處，似乎完全不擔心餘燼會毀壞真實造物主的神像——
    畢竟之前的遭遇可是讓他們的關係遠遠稱不上和睦。
    但不一會兒的時間，先生便重新回到地下室。
    而在他的影子裏，又一道身影悄然站了起來，低沉開口：
    “餘燼閣下，我主期待著與你的會麵，請隨我來。”
    話音剛落，這道身影又悄無聲息的隱匿於黑暗之中，消失不見，也不管餘燼能不能追上。
    而當先生回過頭，想要開口詢問餘燼時，才發現他的身影也早已悄然無蹤。
    ——
    西區一棟房屋的地下室內。
    幾根蠟燭搖晃著偏黃的火焰，照亮了擺放於周圍的祭壇、椅子和圓桌。
    光芒的邊緣，極度暗沉的地方，一道人影若有似無，時而搖晃，時而拉伸，薄薄一層，沒有厚度，就像是活過來的影子。
    與此同時，在他身側，一道身影飛快勾勒了起來。
    幽暗聖者徑直走向黑暗，身後也緊跟著響起腳步聲。
    或許是極光會的習俗，他們的地下室總是無比寬敞，如同神殿。
    而在這座‘神殿’的最深處，還有著一個隱藏的房間——
    由兩扇對開石門封閉的房間。
    幽暗聖者在石門前停下腳步，朝餘燼伸出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餘燼緩緩上前，雙手按在兩扇石門上。
    轟隆隆！
    伴隨著沉重的傾軋聲，對開石門緩緩開啟，打開一條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的縫隙。
    “……”
    幽暗聖者看著這一幕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穿過了那條狹窄的縫隙。
    門後的房間一如外麵的地下室一樣，無比昏暗，僅靠幾根火光搖曳的蠟燭照明。
    昏暗的燈光下映照出一排排長條座椅，看上去像是給祈禱的信徒所準備的祈禱廳。
    從兩排長椅中間的走廊穿過，前方是一座聖壇模樣的裝飾物。
    但在聖壇之上，卻並非如七神教會一般鑲嵌著聖徽，而是在牆上掛著一副繪畫——
    那是繪畫世界的一角，從原本的繪畫中分割下來的部分。
    而繪畫世界的本體顯然不在北大陸，而是在神棄之地。
    幽暗聖者再次停下腳步，側身侍立在一旁，靜靜注視著餘燼。
    餘燼越過聖壇前，走到那副繪畫麵前。
    而在他伸手觸碰到繪畫的一瞬間，閃爍的白光瞬間將其籠罩。
    ——
    白光閃爍間，世界在眼前穿梭。
    回神之時，餘燼已經出現在半山腰。
    無數黑紅色細小血管從菌毯中伸出，如同爬山虎一般向山頂蔓延。
    越往下，‘血管’越是密集粗壯，菌毯也是越是粘稠。
    從高處向下眺望，山腳是無盡菌毯粘結的血色地獄，入目皆是一片血色。層層疊疊的‘血管’密密麻麻的堆積在一起，天然能引發出人內心深處的不適，讓人惡心的想吐。
    但反過來，越往上‘血管’就越是稀疏細薄，一踩就碎。
    一直到山頂附近，血管終於不再向上蔓延。
    翠綠的森林映入眼簾，生機盎然。
    但與此同時，這一抹綠色也是這血色地獄中唯一的絕景。
    餘燼已經不是第一次來這幅繪畫世界，輕車熟路的他徑直走向山頂。
    翠綠的森林中有一處村莊，其中不時傳來孩童的嬉鬧聲，人聲鼎沸。
    而在餘燼上次來時，這裏還一個人都沒有。
    而就在他準備繼續向山頂的神殿前進時，一道清脆的聲音叫住了他：
    “大哥哥！”
    餘燼回過頭，一名粉雕玉琢，模樣可愛的小女孩兒正舉著風車朝他小跑過來。
    小姑娘氣喘籲籲的來到餘燼身前，將手中的風車遞給餘燼，烏黑的眼眸閃閃發亮：
    “送給你。”
    “謝謝。”
    餘燼沉默片刻，接過風車，輕聲道謝。
    “不客氣。”
    小姑娘雙眼彎成月牙兒狀，好奇地問道：
    “大哥哥，你是朝聖者嗎？”
    “朝聖者？”
    “嗯嗯！”
    小姑娘眼眸發亮，興奮道：
    “奶奶說朝聖者都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他們跨越地獄來到我們這裏，隻為前往山頂見主一麵，我長大了也要成為朝聖者！”
    餘燼看著小姑娘那天真可愛的模樣，告誡道：
    “最好不要。”
    “誒？”
    小姑娘眨了下眼，愣了好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而在這期間，餘燼已經離開，繼續朝山頂前進。
    真實造物主是曾經的白銀城所信仰的造物主，也就是遠古太陽神。
    在真實造物主剛剛誕生的時期，即便他的實力已經被極大的削弱。
    但憑借與黑皇帝所羅門的聯合，他依舊是北大陸的正統信仰。
    然而好景不長，他很快就在與七神教會的鬥爭中落敗，本體被封印於神棄之地。
    而在古老的傳說記載中，在第四紀的某個時期，‘吞尾者’烏洛琉斯帶領虔誠的朝聖者隊伍或殘餘的‘真實造物主’信徒，在諸多強敵的追趕下，輾轉乘船踏上朝聖之旅。
    因為某些理由，祂放棄了船隻，依靠‘真實造物主’的幫助或本身的力量，直接分開了大海，引領虔誠者們通過神戰遺跡，進入‘神棄之地’，保留了‘救贖薔薇’、‘極光會’等組織的火種。
    在‘神棄之地’，他們穿越荒蕪的平原，在‘朝聖’的路上建立了一座座神廟，也就是後來‘太陽’所在的探索小隊發現的那種。
    而要知道一直到第五紀以前，祂依舊是北大陸的正統信仰之一，其信徒必然不在少數！
    哪怕真實造物主是‘邪神’，他也不會把自己的虔誠信徒當成消耗品。
    畢竟哪怕從純粹的利益角度思考，也是無論正神還是邪神都需要大量的信徒作為錨點。
    任何一位神明都不會隨意棄置自己的信徒於不顧。
    那麽問題來了，那些在傳說中跟隨‘真實造物主’前往神棄之地的虔誠信徒去了哪裏？
    如果他們在神棄之地，為什麽他們修建的神廟會變得破敗不堪？
    難道真實造物主沒有為自己的信徒提供庇護嗎？
    白銀城靠著幾位半神都能在神棄之地艱難求生，沒道理真實造物主談堂堂一位神明會無法庇佑自己的信徒。
    但從事實的角度分析，神棄之地也的確沒有發現這些‘朝聖者’的蹤跡。
    那麽，這些人是生活在繪畫世界中？
    理論上的確可行，繪畫世界作為一個完整的世界，完全可以供給數百萬人生存，蒸汽教會的那副繪畫世界就是最好的例子。
    但真實造物主所擁有的這幅繪畫世界，卻怎麽看都不像是適宜生存的類型。大麵積的讓這個世界幾乎已經失去價值，單單依靠山頂的那一小片森林，連養活一千人都夠嗆……
    思索間，餘燼已經不知不覺來到山頂盡頭的神殿。
    一如上次一樣，神殿恢宏而龐大，但依舊無比空曠。
    隻是這一次與上次不同，因為在神殿入口處有人在迎接餘燼。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老人。
    他身高接近二米三十，背部微弓，頭發全白，眼角有皺紋，嘴邊有傷痕，套著深黑的神職人員長袍，是位相當年邁的牧師或者主教。
    他微微躬身：
    “歡迎，餘燼閣下，吾主讓我在此恭候多時。”
    “你是誰？”
    那佝僂著身體的神職人員依舊躬身，聲音卻變得有些洪亮：
    “我是主神座旁的侍者，‘聖言天使’斯提弗。”
    說話間，這老者的身影一下膨脹到了四米高，背後跟著浮現出了一片片暗黑的虛幻羽毛，它們光影交錯，織成了四對深沉但神聖的翅膀。
    餘燼平靜的注視著眼前的巨人，淡淡道：
    “帶路。”
    斯提弗恭敬行禮，邁著沉重的步伐步入神殿。
    神殿的兩側遍布著大量雕像，皆是豎直單眼的巨人形象。
    而在神殿盡頭，巨大的逆十字架與百米高的神殿等高。
    無數巨大的黑色鐵釘與鎖鏈，將一個赤身遍布血漬的男人倒吊著牢牢的束縛在上麵。
    倒吊人，真實造物主。
    那倒吊的巨人睜開了陰影帷幕後的眼睛，就那樣以倒吊的姿態死死盯著餘燼。
    一股恐怖的氣息陡然降臨，這氣息陰暗，汙穢，充滿墮落！
    ‘聖言天使’斯提弗恭敬的低著頭，不敢去看那睜開眼的倒吊巨人，以後退的姿態退出神殿，隻留下餘燼與真實造物主獨處。
    “餘燼。”
    那倒吊的巨人嘴唇張合，發出嗡嗡的聲音：
    “我想跟你談筆交易。”
    聲音響起的同時，餘燼的耳畔陡然響起了一陣陣帶著強烈瘋狂意味的囈語。
    那瘋狂的如同細細的鋼針，穿透耳膜，刺入大腦，帶給人陣陣疼痛。
    對於普通人而言，僅僅是聽到祂的聲音就足以導致失控。
    但對餘燼而言，抬手就能解決。
    真正讓餘燼感興趣的，是‘真實造物主’的語言——
    那並非赫密斯語，也不是巨人語和精靈語，甚至不是北大陸所用的任何一種語言。
    但餘燼對此卻極為熟悉，因為那是中文，帶著某種古怪彈舌音的中文。
    如果沒有那自帶的囈語，這聲音聽起來頂多是有些古怪。
    但在那層層疊疊的虛幻囈語加持下，祂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古神低語。
    “什麽交易？”餘燼反問道。
    倒吊的巨人再次發出聲音：
    “你需要混沌海，我需要褻瀆石板。”
    “你給我褻瀆石板，我給你混沌海的坐標。”
    “另外，我可以附贈你一個情報，另一個我在和另一個你合作。”
    餘燼似乎並不意外，語氣如常地問道：
    “褻瀆石板在哪？”
    “巨人王庭。”
    “你需要鑰匙。”
    “鑰匙在哪？”
    “不知道，我在北大陸的影響有限，你得自己找。”
    “作為交換，我可以再給你一個情報。”
    “阿蒙被困在混沌海。”
    真實造物主的回答相當實誠。
    餘燼若無其事的問道：
    “如果我要殺阿蒙，你有什麽建議？”
    倒吊的巨人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道：
    “他在北大陸留有許多分身，如果你要殺他，最好將他的所有分身一舉消滅。”
    餘燼略有些詫異：
    “他不是你兒子嗎？”
    真實造物主語氣反而恢複平靜：
    “他憎恨著我。”
    答非所問，但尚且真誠。
    餘燼隨口問道：
    “還有什麽要求？你最好一次說清楚。”
    真實造物主沉聲道：
    “我給你混沌海坐標，你給我混沌海。”
    “隻有使用權。”
    “可以。”
    “合作愉快。”
    倒吊巨人沉默，嗡聲道：
    “合作愉快。”
    “鑰匙嗎？”
    餘燼回憶了一下，他曾經在黃金夢想號上待過一陣。
    那一次，艾德雯娜的手下恰好就打撈上來一枚巨大的黑鐵鑰匙。
    有沒有可能，那就是巨人王庭的鑰匙？
    餘燼突然問道：
    “鑰匙長什麽樣？”
    真實造物主默然兩秒，具現出一幅畫麵——
    那是一枚巨大的黑鐵鑰匙，和餘燼見到的不能說有一模一樣，隻能說完全一致。
    餘燼當即開口道：
    “我見過這枚鑰匙。”
    艾德雯娜應該還在蘇尼亞海。
    而恰好，他最近也需要去一趟蘇尼亞海。
    “……”
    真實造物主沒有回應，大概是沒想到會這麽快，過了許久才開口道：
    “當你找到鑰匙，你可以去找斯提弗，他會帶你去神棄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