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仰的幫助下，克萊恩一點點找回了人性和記憶，初步恢複了服食魔藥前的狀態，低聲喃喃道：
    “原來是這樣嗎？”
    當他晉升序列時，一種來自融合於他身體的非凡特性，某個強烈的，可怕的，高高在上的，讓人無法抗拒的意念似乎蘇醒了一點，傳遞出一副又一副畫麵，這些畫麵有的是關於‘奇跡師’的神秘學知識，有的是塵埃點燃成太陽，各種星體產生的宏偉場景，它們皆帶著荒莽、冷漠、殘酷、瘋狂、居高臨下、沒有任何感情的精神烙印，飛快同化著克萊恩的靈，讓他難以自控地改變著狀態！
    克萊恩知道，那就是‘原初’！
    就和他早已預料的一樣，當他晉升序列時，原初便已經按捺不住的在他體內逐漸複蘇。
    並且由於他和源堡的聯係，原初在他體內複蘇的程度要比其他奇跡師更高！
    幸運的是，那一顆又一顆深紅星辰和數量眾多的璀璨光點：那些星辰內傳來了‘正義’等塔羅會成員的祈禱聲，光點中回蕩的則主要是亞伯拉罕家族成員的禱告，它們共同營造出了一個形象，籠罩著灰白霧氣，憐憫注視世間，至高至大的隱秘存在形象。
    對於克萊恩而言，這兩種異常，都是汙染——
    非凡特性內的精神烙印想把他變成原初，而錨想把他變成‘愚者’！
    是的，錨既是讓克萊恩找回人性的關鍵，但同時也是一種汙染！
    因為錨並不是幫助他保持人性的工具，它的主要作用是形成相應的認知、定位和形象，與非凡特性內的精神烙印彼此對抗，維持一個微妙的平衡。
    在這個平衡下，屬於克萊恩自身的人性才能勉強維持，不被任何一方較為嚴重地影響。
    也就是說，信徒們認知的神靈和實際的神靈是有區別的，如果沒有非凡特性內的精神烙印對抗這方麵的影響，他們心目中的神靈形象會逐漸覆蓋神靈真正的模樣。
    直到此時，克萊恩也就明白當初正神們有人類雕像，後來卻都變成了聖徽的原因，這能避免信徒們產生統一的形象認知，更好地發揮錨對抗原初殘留精神的作用，而不是潛移默化地改變自身。
    克萊恩瞬間想到了很多，然後思緒一轉便打算回到灰霧之上。
    當成為‘奇跡師’，成為祂，成為‘源堡’的主人後，他無需再逆走四步，誦念咒文，或者讓塔羅會成員全部祈禱，就可以輕鬆返回這裏。
    而既然已經成為‘奇跡師’，那克萊恩也就不得不為下一步做準備——
    雖然有查拉圖主動送上門，但現在的他距離序列0還差一份序列1的非凡特性。
    可就在他準備離開時，他突然看見遠處的大霧中，一艘懸著風帆，體型龐大的船隻無聲駛過！
    這船隻並不孤單，後麵還跟了許多同類，一艘、兩艘、三艘……它們組成了長長的艦隊。
    在整個蘇尼亞海，隻有兩支艦隊能有這樣的規模，一個是魯恩王國的蘇尼亞海艦隊，一個是弗薩克帝國的蘇尼亞海艦隊。
    而哪怕是不認識船隻上懸掛的旗幟的人，也能從這支艦隊來的方向猜到他們的出發地——蘇尼亞島！
    無論是對於弗薩克帝國還是對於魯恩王國而言，蘇尼亞島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戰略要地。
    如果被魯恩占據，那弗薩克的東方海軍將被堵死在冰冷的北方，無法爭奪蘇尼亞海的各種殖民島嶼，無法前往東拜朗，同時，他們發動戰爭後，要想威脅到魯恩腹地，必須翻越安曼達山脈或度過間海，通過好幾個郡的防禦，這非常非常困難。
    而若蘇尼亞島被弗薩克帝國占領，從這裏出發，魯恩北部和中部的所有港口都將處於襲擊範圍，包括但不限於恩馬特港、普利茲港，要是弗薩克的指揮官大膽一點，不計較損失，甚至能直接針對離港口不遠的魯恩首都貝克蘭德。
    正因為如此，兩國才爆發了‘二十年戰爭’，弗薩克帝國取得勝利，得到了至關重要的‘南下通道’。
    之後的‘背誓之戰’裏，魯恩取得了戰爭勝利，卻未能奪回領土，戰略目的隻達成了一半。
    而眼下弗薩克帝國的蘇尼亞海卷對在朝著羅思德群島前進，這意味著什麽？
    克萊恩麵色微變，因為他想到了一個詞：
    戰爭！
    弗薩克帝國趁著蘇尼亞海卷起大霧的時機，準備對魯恩王國的海軍基地發動突襲！
    而既然弗薩克帝國想要發動戰爭，那就絕對不會隻局限於蘇尼亞海，北方的間海郡、凜冬郡，也一定有相應的弗薩克帝隊在試圖發起進攻！
    一想到這，克萊恩毫不猶豫的放棄了返回灰霧之上的打算，直接‘傳送’回貝克蘭德。
    ——
    平斯特街6號。
    書房內，梅麗莎正在為即將到來的入學考試而努力學習，剛想放鬆一下的她突然眼前一花，一位身著風衣，戴著禮帽的男性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書房內，嚇了她一跳。
    “克萊恩？”
    克萊恩沒有時間寒暄，快速問道：
    “是我，班森呢？”
    梅麗莎從書桌前站了起來，有些奇怪的問道：
    “他在上班，出什麽事了嗎？”
    克萊恩剛要回答，他靈感突有觸動，猛地轉身走到窗前，打開窗戶看向天空。
    層雲不算稀薄的空中，一艘艘塗著深棕顏色的飛空艇正密密麻麻靠近。
    這些飛空艇上繪有斜條紋的紅、白、黃三色標誌，這是弗薩克的國旗！
    克萊恩沉聲道：
    “梅麗莎，跟我去聖賽繆爾教堂。”
    “現在嗎？”
    梅麗莎見他這麽嚴肅，也不由緊張起來。
    “對，現在。”
    “那班森那邊……”
    “我先送你去教堂，然後再去找他。”
    克萊恩伸手抓住梅麗莎的肩膀，下一刻兩人的身影便消失在書房內。
    再次出現，已經是在聖賽繆爾教堂的祈禱大廳。
    梅麗莎驚奇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緊接著她就發現教堂四周突然有大量黑暗湧現，幾乎是眨眼間就將他們包圍。
    梅麗莎並不理解這種變故的緣由，但克萊恩明白，這是黑夜教會對一位天使的入侵所做出的必要防範。
    為了避免矛盾激化，克萊恩揮手展示出一枚徽章，那是象征著黑夜女神眷顧的黑夜徽章。
    當然，這不是真正的黑夜徽章，隻是克萊恩從曆史投影中弄出來的複製品。
    真正的黑夜徽章在餘燼手裏，克萊恩見過幾次，所以才能從曆史投影中‘拿’出來。
    果然。
    四周的黑暗便悄無聲息的隱去，一位臉無雜須，眼睛深邃的老者出現在兩人麵前。
    他穿著黑底紅紋的神職人員長袍，胸前佩戴的五枚黑暗聖徽，彰顯出他的身份——黑夜教會大主教、貝克蘭德教區的負責人，聖者安東尼·史蒂文森。
    克萊恩開門見山道：
    “我和布萊克子爵是朋友。”
    聖安東尼大主教語氣舒緩地問道：
    “閣下，有什麽可以幫你？”
    克萊恩鬆了口氣，沒什麽猶豫道：
    “這是我一個朋友的妹妹，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沒有辦法親自保護她，所以希望她和她的哥哥可以留在這裏接受女神的庇護。”
    為了取信梅麗莎，他回到貝克蘭德時用的是‘克萊恩·莫雷蒂’的臉，但在來到黑夜教會時換成了‘格爾曼·斯帕羅’的臉。雖然隻是隔了一層紗，對方隻要想查完全能查得出來，但克萊恩覺得這一層‘紗窗’還是有必要的。
    隻要雙方心照不宣，不揭破就行。
    “沒有問題。”
    聖安東尼微笑頷首：
    “閣下，你可以盡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多謝。”
    克萊恩鄭重頷首，緊接著看向一旁的梅麗莎，叮囑道：
    “梅麗莎，待在這裏，班森很快就會過來。”
    “克……”
    梅麗莎張了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因為她現在隻是克萊恩一位朋友的妹妹。
    少女輕抿著唇，低聲道：
    “謝謝。”
    克萊恩笑了笑，身影隨之消失在原地，祈禱廳內隻剩下梅麗莎和聖安東尼大主教兩人。
    但很快，梅麗莎突然發現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
    地點依舊是祈禱廳，但少女耳旁卻傳來人們嘈雜的議論聲。
    她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原本她以為空空蕩蕩的祈禱廳，其實早已聚滿了人。
    他們大都有著顯赫的身份，衣著華貴，地位非凡，無一不是影響魯恩局勢的大人物。
    但此時，這些大人物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慮與緊張。
    而在教堂外，還有絡繹不絕的信徒正朝這邊趕來。
    很顯然，這些大人物已經提前意識到會發生什麽，就和克萊恩一樣。
    “梅麗莎！”
    少女耳旁傳來一聲呼喊，她下意識回過頭，看見一位有著灰色幽深眼眸，發際線略高，穿著風衣，戴著紅手套的男性正朝她走來。
    “鄧恩先生。”
    梅麗莎認出了對方，知道他是克萊恩曾經的上司，輕聲打著招呼。
    鄧恩·史密斯看到梅麗莎的身影，明顯鬆了口氣，但很快又追問道：
    “班森在什麽地方？”
    梅麗莎剛要回答，門口的位置就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喊：
    “梅麗莎！”
    兩人同時回過頭，看見班森就站在教堂入口處，正焦急的從人群中尋找梅麗莎的身影。
    ——
    聖塞繆爾教堂外，克萊恩望著外麵天空越來越近的飛空艇部隊，眉頭緊皺。
    弗薩克有飛空艇部隊，這並不是什麽秘密。
    事實上，魯恩王國同樣也有自己的飛空艇部隊，隻是大都部署在邊境。
    而也正因為如此，所以魯恩王國的高層一定能意識到飛空艇部隊的威脅，‘防空’的概念雖然才剛剛興起，但絕對算不上薄弱。
    魯恩王國深知自己北方那位鄰居不會太老實，隨時有可能南下發動戰爭，也不可能不對此做任何防備。
    而在魯恩王國有所防備的前提下，弗薩克的飛空艇部隊能夠極端隱秘地通過沿海到貝克蘭德那近百公裏區域，不被察覺，這其中絕對有非凡能力的影響！
    那彌漫的大霧就是最好的掩護，足以讓普通人看不清高空飛過的飛空艇，提供了足夠的隱蔽性。
    也就是說，這場偷襲必然有‘天氣術士’提供庇佑！
    要不然，就算繞路走人煙稀少的地方，也肯定會被提前看見，必將遭遇魯恩飛空艇部隊的攔截。
    弗薩克帝國的王室是艾因霍恩家族，他們手裏掌握著‘獵人’途徑，擁有序列的‘天氣術士’並不讓人奇怪，但那畢竟是天使啊！
    第五紀以來，戰爭裏出現這種層次非凡者的次數絕對少之又少。
    而弗薩克帝國為了確保這次襲擊能順利進行，竟然直接讓天使出手，這從某種意義上已經昭示了這場戰爭的規模注定遠超人們的意料！
    克萊恩對這場戰爭早有預料，所以他知道這場戰爭注定會席卷全世界。並且戰爭一旦打響，必然會涉及所有層次，就連‘風暴之主’、‘永恒烈陽’、‘大地母神’、‘蒸汽與機械之神’、‘知識與智慧之神’等神明都要選擇自己的立場，祂們之間暫時壓製了一兩千年的矛盾也會因此徹底激化。
    ‘大地母神’喜歡巨人，就連神眷者裏都有弗薩克人，而費內波特王國因倫堡、馬錫、塞加爾分裂之事，對魯恩、因蒂斯是有刻骨仇恨的，王權與神權的意誌大概率能統一，很可能會與弗薩克結盟，從南往北進攻魯恩和因蒂斯，當然，隔在中間的倫堡等國和知識教會肯定將做出阻擋。
    唯一的變數就是因蒂斯共和國。
    理論上因蒂斯共和國應該和魯恩王國關係更緊密，弗薩克帝國和費內波特王國是他們共同的敵人，而且蒸汽教會在魯恩王國也有大規模傳教，和黑夜教會、風暴教會關係良好。
    但另一方麵，永恒烈陽和風暴之主、知識與智慧之神又是死敵，很可能倒想戰神一方。
    所以因蒂斯共和國究竟倒向那一方，將會在極大程度上決定這場戰爭的勝負。
    克萊恩收回思緒，將目光望向天空的飛空艇。
    但這依舊無法解釋一個問題。
    弗薩克帝國固然有‘天氣術士’提供掩護，但魯恩王國同樣不缺天使。
    理論上，魯恩王國的天使應該能及時作出反應。
    所以，是什麽導致魯恩王國天使沒能發現這一切的異常呢？
    克萊恩提出疑問，又很快想到答案，一個詞在他腦海中蹦了出來：
    “巧合！”
    答案就是，弗薩克帝國的飛空艇部隊能抵達貝克蘭德，是基於巧合！
    而魯恩王國的天使沒能發現，也是因為巧合。
    所以，是誰在幫弗薩克帝國製造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