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到底是什麽？”
    奧黛麗忍不住低聲呢喃，她雖然已經成為半神，但這個世界還是有太多她無法理解的事情。
    她隻知道弗薩克帝國突然襲擊貝克蘭德，對魯恩王國宣戰。
    在某位未知的天使的幫助下，弗薩克帝國的飛空艇部隊放棄轟炸任務，轉向遠離貝克蘭德。
    到這裏為止，所發生的一切都還在奧黛麗的理解範圍。
    可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卻已經完全超出她的想象——正午突然出現的橘紅黃昏，意味著弗薩克帝國信仰的那位戰神親自出手，雖然不知道祂出手是不是為了對付那位引走飛空艇部隊的天使，但一位神明親自下場已經足以讓了解部分內情的人震驚。
    那突然出現在天空的血月同樣讓人無比驚奇。
    盡管人們早已對血月司空見慣，畢竟他們幾乎每晚都能見到血月了，但在白天出現的血月，這還是第一次見——哪怕是對那些活了數百年的半神而言，這也絕對是他們畢生唯一一次在白天見到血月！
    而緊跟著出現的藍月，更是完全打破了人們心中對世界的認知。雙月同輝的‘盛況’，恐怕就連天使都會感到不可思議！
    至少在已有的曆史文獻中，從來沒有記錄過類似的事情！
    “不，或許是有的。”
    奧黛麗突然記起‘月亮’先生曾經在塔羅會講述的血族曆史——在第二紀，曾經出現過雙月同輝的情景，但那次和現在這次也有很大不同。
    那一次出現的‘雙月’都是紅月，而這一次出現的卻是紅與藍這兩種截然不同的顏色。
    這意味著什麽？又或者是，這代表了什麽？
    既然黃昏是戰神的權柄所化，那那兩輪圓月是否也是某位神明的權柄化身？
    可問題在於，除了黑夜女神的尊名中有‘緋紅之主’的以外，其他正神中應該都沒有類似的描述，難道真的是‘原始月亮’？可就算有一輪月亮是原始月亮權柄顯現，那另一輪藍月呢？
    奧黛麗的心中充滿迷茫與恐懼，她對眼下的情況感到迷茫，對未知感到恐懼。
    因為她有一種預感，天空中的兩輪圓月，或許會為這個世界帶來無法想象的災難！
    而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其他神明是否會出手拯救世界？
    奧黛麗突然眼前一黑——是真的眼前一黑。
    無邊無際的深沉黑暗悄然降臨，那黑暗遮蔽了天空，讓整個世界都在瞬間進入無光的夜晚。無論是太陽，還是黃昏，亦或是那兩輪高懸天際的圓月，都在黑夜的遮蔽下不見蹤影。
    “是女神！”
    奧黛麗心中有些驚喜，黑夜正是女神權柄的顯現。
    哪怕她早已知曉序列0的秘密，但她對神明的態度依舊恭敬，對女神的信仰也未曾改變。
    但在驚喜的同時，奧黛麗的心中湧現出無邊的恐懼——女神的出手驅散了她心中的不安，可這不也在側麵證實了她的猜測嗎？！那兩輪圓月，真的有著毀滅世界的力量！
    佛爾思小姐曾經飽受紅月折磨，每逢滿月和血月都會備受詛咒，這是源自亞伯拉罕家族血脈中的詛咒，這讓他們都不得不在無邊的痛苦中掙紮求生。
    一旦承受不住，自身就會失控變成怪物。
    那麽，那兩輪圓月是否會造成類似的後果？
    如果女神沒有出手，是否意味著所有直視兩輪圓月的人都將受到同樣的詛咒，所有人都會異變成怪物？
    奧黛麗小臉微微泛白，那是被自己的猜測嚇的。
    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她真的很想問一句——
    這個世界到底怎麽了？
    就在奧黛麗冒出這個念頭的同時，她眼前的世界再次發生變化——
    深沉的黑暗中，貝克蘭德各處很快亮起稀疏的燈光。
    但這些光芒都不夠明亮，隻是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一般，泛著微弱的光芒，完全無法將整座城市照亮。
    但在那被黑夜遮蔽的天空之上，璀璨的銀河如蓓蕾初開的花朵般綻放，給深沉的黑暗染上一抹紫色——一抹貫穿天際，橫跨銀河的絢爛銀河。
    就如同橫跨宇宙的裂隙一般，那銀河是如此的璀璨唯美，又是如此的令人恐懼。
    當人們的目光接觸到那璀璨的銀河時，無邊的恐懼就已在內心滋生。
    就仿佛那絢爛的銀河中，隱藏著一座深淵，足以勾起人們內心最深沉次的恐懼。
    就連已經成為‘觀眾’途徑半神的奧黛麗，她內心的恐懼依舊不可抑製的滋生，即便她是一名‘心理醫生’，可恐懼卻讓她忘記該如何使用自己的非凡能力，忘記驅散這種恐懼。
    等她好不容易克服恐懼，看向身邊的家人與仆人時，她們的狀態比自己更加不堪。
    幸運的是，就在這時，聖潔而空靈的聲音在他們的耳畔響起：
    “交叉起你的雙手，
    “放在你的胸口，
    “做那無言的祈禱，
    “並用你的內心呼喊：
    “唯一的歸宿是安寧！”
    奧黛麗低著腦袋，閉著眼睛，抬起自己的雙手，交叉放在了胸前，然後無聲重複道：
    “唯一的歸宿是安寧！”
    “唯一的歸宿是安寧！”
    一遍又一遍，直至整座城市變得極端安靜。
    昏暗寧靜的氛圍中，迎接他們的是一道又一道聖潔空靈聲音組成的吟誦：
    “緋紅的滿月升起，映著大地，
    “所有人都沉入了甜蜜的夢，夢見自己，
    “夢見父母妻子和兒女，這就是永遠！”
    聖潔而有節律的聲音層層回蕩之間，這吟誦來自城內的黑夜教堂，就仿佛有多個唱詩班在讚美女神。黑夜的信眾們不由自主就安寧了下來，似乎忘記了生活煩惱，不再憂心現實世界的種種難題。
    士兵們、市民們、軍官們相繼沉睡了過去，就在工事後，房屋內，街道旁。
    他們夢見了一片寧靜的黑暗，夢見了一朵朵月亮花，一叢叢夜香草，身心都極為寧和，不再受到恐懼的侵蝕。
    霍爾家的豪華別墅內，奧黛麗睜開雙眼，她看著身後已經陷入安寧睡夢中的家人與仆人，低聲呢喃道：
    “那是女神的神國嗎？”
    那一片長滿了月亮花、夜香草等植物的寧靜黑暗無邊無際，但那黑暗卻並不會令人感到恐懼，反而會使人感受到無比的安寧，仿佛置身於那片淨土，便不也用再擔心任何的威脅，也不會再擁有任何的煩惱。
    在神秘世界裏，月亮花象征著緋紅之主，夜香草象征著黑夜。
    那片長滿月亮花與夜香草的寧靜黑暗，無疑是黑夜的神國。
    那是女神對信徒們的庇佑。
    奧黛麗相信，這樣的事情一定發生在世界各地，黑夜的信徒都將受到庇護。
    那麽，其他地方呢？
    奧黛麗似乎有所明悟——神明需要信徒，需要信徒的信仰作為錨點，穩固祂們自身的狀態。
    女神會出手拯救祂的信徒，其他正神顯然也不會例外。弗薩克有戰神的庇佑，因蒂斯有永恒烈陽的庇佑，費內波特也有大地母神的庇佑……在神明的偉力下，恐懼的影響會降至最低。
    但這依舊難免會讓人產生好奇，那高懸於天際，讓半神都為之恐懼，連神明都被迫出手拯救信徒的璀璨銀河，到底是什麽？
    奧黛麗很好奇，但她的本能告訴她，不要抬頭！不要抬頭！
    隻是稍微抬頭看一眼，無邊的恐懼就已然在內心滋生。
    天知道再看一眼會發生什麽？
    說不定就會原地爆炸，甚至是完全失控！
    在神秘世界，非凡者對未知的好奇無法避免，但一定要學會克製！
    隻有保持好奇心，才能不失去探索的。
    但隻有克製好奇心，才能活得更久。
    奧黛麗深吸了一口氣，將窗簾拉上，隔絕視線。
    她現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護陷入安眠的家人。
    ——
    貝克蘭德西區的一棟豪華別墅內。
    穿著因蒂斯風格的女士白襯衣，栗色長發自然披下的女士靜靜坐在陽台的桌子上，目光凝視著天空幾乎化為實質的清冷圓月。
    她對那兩輪圓月都不陌生，一個是在她一百多年的生命中，幾乎每晚都能看見的紅月。
    至於另一輪清冷皎潔的藍月……
    貝爾納黛看向對麵，在桌子邊緣的平麵上，嬌小人偶坐在定製的小椅子上端著定製的小杯子，優雅地抿著紅茶。
    貝爾納黛那如同濃縮大海的蔚藍眼眸一掃，輕聲問道：
    “我們不需要插手嗎？”
    那一輪湛藍透亮的皎潔圓月，明顯是眼前這位的化身。對方已經出手，隻是貝爾納黛不知道祂的對手是誰，具體又要做些什麽。
    而她之所以會這麽問，其實也隻是一種小小的試探——
    對於神明而言，這種試探無疑是大不敬，但貝爾納黛知道，祂並不排斥這種小聰明般的試探。
    貝爾納黛甚至有一種錯覺——祂似乎很享受這種相處方式。而之所以說是錯覺，是因為貝爾納黛不會試圖去揣測神明的意圖。
    “不需要。”
    嬌小人偶將茶杯放在定製的小桌子上，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
    “你什麽也做不了。”
    貝爾納黛默默為嬌小人偶添了一杯茶。
    她已經是序列的天使，哪怕是序列1乃至天使之王之間的戰鬥，她也有插手的資格。
    雖然她注定不是天使之王的對手，但短暫抗衡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菈妮卻說她沒有插手的資格，也就是說，這是一場貨真價實的神戰？
    誰與誰的神戰？黑夜與戰神？
    弗薩克帝國與魯恩王國矛盾重重，黑夜女神與戰神互相敵視，這都不是秘密。如今弗薩克帝國偷襲魯恩王國，雙方的神明之間爆發神戰也不是沒有可能。
    而前不久出現在貝克蘭德的黃昏，也帶有明顯的敵意。
    但現在的黑夜卻明顯不是針對戰神的，而是針對星空的某些存在。
    那些強大的存在盤踞於世界之外，大都覬覦著這個世界承載的力量，無時無刻不想著入侵世界。
    而迄今為止，不少存在已經將其影響力滲入世界內部——無論是被母樹控製的被縛之神，還是她眼前的這位嬌小人偶，祂們都是外神的化身。
    那麽，黑夜是在對抗那些外神？
    不，如果是黑夜在對抗外神，就不會隻是眼前這種場景，神戰絕對要比任何人想象中都更加恐怖！而眼下黑夜所展現的力量，與其說是在對抗外神，不如說是為了隔絕發生在星空中的那場戰鬥的餘波。
    而神戰的主角，都在星空之外——紅月、藍月、星河，還有數之不盡的恐怖存在。
    “僅僅是餘波，就足以毀滅世界嗎？”
    貝爾納黛的心中突然湧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成為天使之前，她還一度天真的以為一切都會順利。
    她甚至以為自己有利用祂的機會。
    可當她真正成為天使，當她從各種渠道稍微了解到一些有關‘外神’、‘舊日’與‘星空’的情報，她內心的無力感便與日俱增。
    在世人眼中，天使已經是神明之下的最強者。
    而其中最強大的那些天使之王，甚至連神明都對祂們無可奈何。
    可這又能如何呢？
    在外神麵前，一切都是虛妄。
    就連神明，也隻是在祂們麵前苦苦掙紮，尋求一線生機。
    就像祂說的一樣，她什麽也做不了。
    她甚至無法拯救她的父親。
    貝爾納黛完全沉默了下來，眼中滿是沮喪，情緒無比低落。
    嬌小人偶抿了一口紅茶，將目光從貝爾納黛身上收回。雖然她已經是天使，但卻依舊不可避免的因為直視銀河而受到影響。
    彗星亞茲勒中蘊藏的恐怖並非一成不變，而是與日俱增——
    亞茲勒窺見的起源是黑暗，那黑暗的深淵除了奪去他的心神，也讓他感受到了恐懼。
    但黑暗的恐懼並非一成不變。
    你了解的越多，對未知深淵也會愈發恐懼。
    越強的人，越會感到恐懼不安。
    這些恐懼與日劇增，終有一日會壓垮所有窺視深淵的人。
    嬌小人偶的視線穿透黑暗，看見了那橫貫天際的銀河，輕聲道：
    “阿史米，真是好久不見了啊。”
    她的嘴角微微勾勒，輕聲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