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無處不在的陰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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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聖安東尼門城牆上,南尖塔的通信樓,有三支小分隊負責旗語信號的發放與接收。
    帝國炮兵團的偵察兵負責用望遠鏡,尋找和接收高塔旗語的信號;軍事修士會的煉金術士,負責翻譯旗語和調配信號燃料;邊境守備軍的旗兵和工程兵,則分別負責升降旗語和使用通信線路,進行旗語暗號的發放。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內,通信樓這裏都不會有太多閑功夫。
    破舊不堪中看不中用的,克勞德·夏普托架式信號裝置還在運作中。旗子都掛完上去了,不知火的信號燈都點了。但這個曾號稱最先進的軍情設施,周邊各個公國,都爭先模仿蓋設的高塔旗語裝置,卻因為軍餉遲遲發不下來,而停止了日常維護,導致往地麵指揮部發送暗號滯後了。
    前一任的皇,連年對外發動征戰捷捷大勝,這些旗語信號的高塔發明曾大放異彩。那時候從巴黎到裏爾戰場的兩百公裏間,就架設了二十二座這樣的中轉信號的法蘭西高塔。戰報從前線傳遞回皇宮,整個過程也不超過兩分鍾的時間。那可是革命性的發明呀!
    而征伐連年導致了,戰爭公債也越發越多,違約的次數也越來越多,然後貨幣也越印越多,戰爭貸款也越來越多,最後的結果卻是,壞賬也越來越多,可謂積重難返。這就是為何侯爵大公們這幫老狐狸,逐漸抱恙隱退,讓小薩克森伯爵和副官這群年輕人,來接這個燒紅鍋的原因了。
    靠戰爭,發行國家公債,風頭一時無兩的旗語通信裝置;也是因為戰爭,財政撥款減了,年久失修這些廢銅爛鐵注定黯然收場。
    軍事修士會的煉金術士,把一瓶提煉過的銣元素,丟給那團不知是什麽生物的不知火。隻見祂張口就吞掉那支玻璃瓶,冒出星點紅色的火花,然後渾身打個激靈的功夫,這團火便散發紫羅蘭般的火光,照亮了整個尖塔。
    還有不到110分鍾,非法越境者快要到了,小薩克森伯爵盯著自己手中的機械發條懷表,就在聖安東尼城門要塞這裏,實施逮捕方案。
    “副官……”小薩克森伯爵若有所思地示意了一下。
    “軍士長閣下,請吩咐。”副官布特維爾指了指地麵發令官,立刻小跑到小薩克森伯爵身旁,把耳朵側靠過去。
    那守備軍發令員隨即頓首回禮,右手單手舉起了紅藍兩麵旗,這是表示收到尖塔旗語信號的指令,地麵的守備軍率先都動員起來,返回崗位。
    “剛才我是否太失禮了?不應該在城樓前,給那波西米亞人那麽大反應。”小薩克森伯爵皺眉兩眼瞪前方,很嚴肅地壓著聲音問,讓嘴巴幅度動小一點。
    “請容許……!”小薩克森伯爵立馬臉色深沉下來,把食指豎立在布特維爾鼻尖前,副官立馬脖子一縮,隨即也靠近小伯爵耳朵低語起來。
    “請容許卑職直言,方才眾目睽睽之下,是薩莫拉男爵違抗軍令在先,挑釁滋事在後,卑職一定在軍事記錄彈劾一次他目……”小薩克森伯爵舉起右手,示意停止,副官布特維爾眨眨眼,一口水把話吞了回去。
    小薩克森伯爵壓著嘴唇說道:“我說的就是你要匯報的軍事日記……”
    “卑職明白!軍士長閣下是希望,卑職對薩莫拉男爵的劣跡要有濃濃的一筆對不對?這事情包……”
    “不!”對麵站崗的守備軍兵,聞聲眼睛盯了過來。小薩克森伯爵有打斷了副官的話。
    “我是希望你,日記裏不要寫硬核格鬥那個……”
    “明白,卑職明白。軍士長閣下希望這個格鬥有個好戰果,可以讓太陽王看完會……”
    “不對!”對麵站崗的守備軍兵,又看了過來。小薩克森伯爵又一次不滿地打斷了副官。
    “我希望,我和那個團長沒有進行過格鬥,明白了嗎?”小薩克森伯爵對副官點了點,不再看前方橋頭的馬車了,兩眼看著他表示肯定。
    “哦,卑職明白!軍士長閣下意思是,薩莫拉男爵違抗軍令在先,然後閣下為了給他下馬威,違抗命令的下場,所以把城牆地麵砸了一個坑,然後……”
    “等等!”對麵的守備軍兵又看了過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小薩克森伯爵不耐煩的公子脾氣要來了,他從想過原來這麽複雜。
    “聽好,這不關地板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寫我們打爛地板……不對!是我和炮兵團之間沒有格鬥,沒有結果,沒有矛盾,也沒有違抗軍令的事情發生,明白了嗎?!”小薩克森伯爵第一次用這麽熱情的方式,雙眼對視著他的副官,這麽帶有感情色彩地對話。
    “好的,卑職明白,不對!那城牆地麵是怎麽弄爛了的?行政支出有這筆維修費用……”
    “這是你弄爛的,副官由你負責支出。”
    “卑職隻是參謀副官,兼任皇家書……”
    “你會有辦法的,可以從你俸祿裏麵扣除。”
    “但是卑職隻是文職官員……”
    “那你就說是喝酒,不小心砸爛了。”說完小薩克森伯爵,將荷蘭望遠鏡丟給副官,便離開角樓指揮部,往法務處方向走了。
    留下副官布特維爾,呆在這裏,負責監視那個奇怪貴族的馬車有沒有藏匿。
    還有頭頂那台克勞德·夏普托架式信號裝置,正沿著高塔大銅管,陸續從爐房上滾落一些叮叮咚咚響的圓球與方塊,這是排列成旗語暗號的零件,估計是工程兵拖欠軍餉,很久沒有打理銅管,導致有點堵塞了吧。這機器開著也關不了,讓副官布特維爾聽起來特別心煩。
    好了,既然南尖塔收到了十公裏外的傳遞信息的法蘭西高塔旗語,通報將會至少隻有三馬車的越境者前來途徑此地。那麽聖安東尼門城牆上的守備軍,眼下應當優先解決眼前的這個神秘馬車老貴族的疑慮先。
    帝國炮兵團長胡斯,其實也不想聚眾鬧事地,持續內耗下去。表麵狂野不羈的他長久以來,為了私底下給流浪異鄉的手足們,生活上可以有個好交代。所以之前的好幾任軍士長,團長都和他們交過手,摸過底,很世故地都敲詐遍了……啊不,讓別人提前墊付,別人欠自己的錢這種事,或許應該體麵地稱之為“慷慨解囊”的公關。
    隻不過這次遇到小薩克森伯爵這一塊生鐵;這個就像剛離開溫室,自視過高,又不解風情的,似懂非懂的,未經錘煉的一塊生鐵,甚至還沒見過錘子,到底會是什麽樣的年輕人。軟硬都不受,反而使得自信滿滿的團長胡斯,內心產生一點沮喪情緒。原本還想軟硬兼施,公關小伯爵一把,套回一些軍餉利息也好,把軍備物資倒賣一些也罷。
    隻是發現這個年輕貴族,雖然資質平平,不是塊騎士的料,這是先天基因決定的,誰也不要怪誰。但現在都已經是十八世紀了,中世紀都已經翻篇了。小薩克森伯爵確實很勇敢、榮譽、犧牲,口頭遵從騎士的八個品德的貴族很多,但內心認可並履行這個的應該不多了吧?
    尤其是國家公債的違約金額,與次數越來越多的時代,對於軍餉金錢這方麵的問題,絕不鬆口,隻字未提,繼續堅守品德,難道做個唐吉柯德嗎?
    想到這與自己慣性思維不在同一條頻道的人,團長胡斯這樣神經大條的人居然也頭疼了。而他認為最合適的解決方式就是,今天我試過不行,等等喝完酒,明天再來試試。身為雇傭兵的他,總不相信,世界上會有人不已正義之名,不行苟且之事,這是團長胡斯人生箴言。
    轉身拍了拍,正在假裝努力維修城牆,實際是在看八卦的見習修士卡薩瓦諾·奧格登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幹,頭也不回就離開角樓指揮部了。
    小薩克森伯爵一心隻想解決,眼前城門外的那個老人和他的同黨的出現,擔心會否勾結內陸的反對派,威脅到新皇人身安全的問題。
    但這明顯不是戰爭,頂多是一場拘捕,讓副官帶兩個憲法兵就可以解決得了的拘捕,根本不需要炮兵的參與。此時的他正在谘詢法務官,即可起草一份禁嚴期間非法入境的逮捕令,和尋找不知何時,消失不見的隨軍牧師米歇爾上校。
    而副官布特維爾在中間,必須站出來主持大局。因為他是皇帝委派下來,作為聖安東尼門邊境守備軍參謀副官,代表皇室督軍書記官,提交邊境所有軍事日記,所以有責任協調外籍雇傭兵團的責任。
    編製外的外籍雇傭人員,雖然隻為求財而難以管束,隻要在崗怎麽都可以,但隻要離開視線範圍,必須要做出符合皇家合理利益的解釋!
    無可奈何地,副官布特維爾立馬前去質詢:“帝國炮兵團第四團團長,胡斯·約瑟夫·薩莫拉男爵閣下!為何擅離職守?!閣下可知道,外籍兵團在法蘭西王國可以彈劾……”
    剛要為打爛地麵要軍餉支出的問題,變得愁雲慘淡,這要塞的建築材料是從芬蘭運送過來的,費用相當高昂,所以副官的氣不打一處來。
    “好了,好了,那我離開上個廁所一時半會,又怎麽算是擅離職守呢?”團長胡斯領教過,這位新來的副官機械管家式的發言。他覺得假如這位年輕的副官,不要整天說這些無趣的東西的話,或許也會是一個有趣的人,而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先伸手堵他的嘴。
    “薩莫拉男爵閣下,我想好心提醒一下,前麵是酒窖地牢,而不是一個“去洗手”的地方,假如外籍兵團在執行公務期間,私自打開勃艮第的酒桶,我會根據波旁皇朝軍事服役條例第二百三……”副官訓斥沒多少人願意留下來聽,周邊的帝國炮兵團的人,開始四散走開了。
    “我確實是想要去廁所,但是沒點喝的東西下肚子,那我上廁所尿什麽呢?副官大人?”團長胡斯又打斷了他說的話,每當看到越是認真的副官,就越是想和他開玩笑。
    “要塞裏的任意穀物、肉類、飲品等軍需物資都是法蘭西皇家私有…”副官布特維爾是一位還很有耐心的盡職副手,無時無刻彰顯世俗皇權為己任。
    “看在主的份上,副官大人請不要忘記,杜伊勒裏宮還欠我們哈布斯堡的女王十年軍餉。遠的不說,我們在場六百多名炮兵的軍餉,也拖欠不少年月了吧?”而團長胡斯則喜歡一言不合就談錢,來打斷他的皇權宣示,想看看這個年輕人,碰到無賴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法蘭西王國正在與英吉利海峽對賭協議,假以時日投資的美洲大陸的殖民開墾權,毫無阻撓順利拿下的話,運送回來的黃金不要說十年,一百年的戰爭國債都可以一筆還清,閣下不信走瞧。”這位副官竟然說服自己,率先垂範真的相信了,財務部大臣的話。
    “我們雇傭兵用生命換富貴,不換空中樓閣的榮譽與使命。上帝在上,沒有軍餉就要用紅酒與麵包做易貨交易。”團長胡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藍袍,然後反手拇指倒栽蔥,對人身進行攻擊。
    “這裏是法蘭西王國波龐皇朝太陽王十六世的領土,受雇於邊境守備軍的外籍兵團,同受軍紀約束、有正規編號和製服……”而副官卻表現得沒多少感情似的,總是不厭其煩地給炮兵團的人洗腦,想要勸導其改過自新似的。
    沒想到,連對八卦喜聞樂見的,見習修士卡薩瓦諾·奧格登開始也受不了,他這位曾經的同袍同學副官布特維爾的連珠炮發,顯然求學時期,就沒少遭學霸的苦,而選擇逃離這糾紛。
    “副官!假如你有多餘的時間,而又不想浪費的話,麻煩給我把米歇爾上校請過來,我有問題需要向他請教!”拿到逮捕令的小薩克森伯爵回來了,終於忍不住,務必中斷副官他們這種沒營養的交涉方式了。
    “報告軍士長,這任務懇請讓我來解決,隨軍牧師是我的老師,我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裏。”自告奮勇的卡薩瓦諾·奧格登在自己胸前比劃完十字手勢,隨即匆匆離開往北塔方向跑去。
    小薩克森伯爵看到這個,年輕的紅發見習修士,有軍事修士會的專屬披肩,倒也沒說什麽。專注從望遠鏡裏,聚焦城下橋頭堡那邊紅衣老人背後,那個長得如同鐵盒子般的六輪車廂。
    那個東西小薩克森伯爵第一次遇到這種,不知是否從海外帶回來的危險物品。因為從認知中,馬車最基本還是需要由馬匹來拉的。
    而這個貴族打扮的老人,怎麽會沒有讓十公裏外的高樓旗語發信號,突然就來到聖安東尼這裏來了呢?假如高塔失靈了,為何現在南尖塔剛才又可以收到他還有同伴,兩小時內將會來到這座要塞呢?
    所以小薩克森伯爵,這時候需要他的隨軍牧師,軍事修士會的約翰·米歇爾上校在他身旁,以他淵博的學識,幫忙解答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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