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洛邑與鎬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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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也是姬完在回洛邑的路上山崩,那場大敗的消息傳回王畿後,洛蘇第一時間向王畿的小貴族表示安撫。
    所有的采邑都不會收回,甚至讓他們宗族之中派遣人繼續為天子服役,就是保證附庸們對天子的忠誠與信心。
    無數的小貴族都以此為生,就連洛蘇都在王畿之中有一塊采邑。
    洛邑六軍的編製很快就得到了恢複,齊侯身為夏官長,在對這支重建的軍隊進行訓練,希望能夠早日恢複戰鬥力,彌補王畿地區戰力缺失的隱患。
    如果一瞬間有許多人失去了采邑,整個王畿就會在瞬間爆炸。
    這個時代的自由民是極少的,無論任何一個諸侯國,都不存在後世那種募兵,全部都是這些最底層的小貴族以及國人在服役。
    熊頓將俘虜的貴族放了回來,加上先前逃回來的潰軍,又從王畿之中征召了一批小貴族。
    突然外麵的侍衛稱有鎬京來信,洛蘇放下手中竹簡,便讓侍衛將人帶進來。
    便見到太保、夏官長齊侯與一個身著皮甲的小貴族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齊侯一見到洛蘇就有些急切的說道:“太師,鎬京傳來緊急軍情。”
    齊侯乃是夏官長,掌控邦周的軍情要事,所有關於軍事的消息,除了送往洛蘇這裏,都要同時送到夏官官署一份。
    他一收到信使傳來的情報便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趕來了洛蘇這裏。
    洛蘇連忙將信使遞來的信件展開,齊侯在等洛蘇看時直接道:“分封在鎬京以西的諸侯聯合來信稱,厲王大敗的消息傳到了西戎部落中,西戎部落認為邦周大軍不敗的神話已經結束。
    他們糾集了數十個部落,組成了聯軍,突然襲擊了西部諸侯國,諸侯們沒有防備,於是大敗,來信時已經有十數個諸侯國被攻破。
    諸侯們攜帶著公族成員以及敗軍、國人逃到了鎬京王畿內,暫時居住在王畿的城邑中。
    如今鎮西諸侯程侯以及毛侯、邰侯、畢侯正率軍抵抗,防止犬戎直接突入王畿之內,毀壞我曆代先王的宗廟。
    據說他們已經聯絡了褒侯,褒侯一向與犬戎的大部落交好,希望能夠讓犬戎退兵。”
    洛蘇這時也已經看完了送來的情報,他的確不太懂軍事,但是對於保持勢力平衡是很拿手的,但如今邦周大部分的外交都由他親自製定。
    對於西部發生的事情就感到很奇怪,自言自語道:“犬戎怎麽會突然大規模進攻?雙方時常有摩擦孤是知道的,但有羌族作為盟友,犬戎是瘋了才會與我們邦周大規模開戰?”
    羌薑同源,羌族一向都是邦周在鎬京往西最重要的盟友,也是抵禦犬戎的重要幫手,如此平衡的勢力分布,怎麽會突然被打破呢?
    至於什麽邦周大軍不敗的神話,聽聽就好,自從遷都洛邑以來,加上有羌族幫忙,邦周將主要的精力放在了中部與東部的開拓上,在鎬京那邊的力量投射一直就不太夠。
    命令衛士將信使帶下去休息,沒有外人在場,兩人便隨意盤膝而坐,思索著鎬京城傳來的古怪的消息,洛蘇甩甩手中的竹簡,皺眉道:“舅父,這件事怎麽看都透露著一股詭異。
    誠如西部諸侯所言,這些年犬戎實力增長極其迅速,但也不至於突然增長到列國聯軍而不能擋的地步。
    總不能犬戎之中也出了一個熊頓那樣的無雙神將,能以少勝多,同時大敗西部諸侯與羌族部落。
    難道孤還得將洛邑之中剛剛重建完的大軍拉過去平亂嗎?
    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齊侯是久經戰陣之人,他更是覺得這個消息奇怪。
    這一路上也一直在思考,百思不得其解。
    但聽到洛蘇所言,仿佛有一道靈光突然射入了他的腦海之中,“率領大軍往鎬京去,重新在鎬京布置龐大的軍事力量,會不會是西部諸侯自己製造了這件事情。”
    洛蘇聽到了齊侯喃喃的聲音,他立刻想起,之前兩人還曾經說過,西部的諸侯經常性的渲染犬戎對鎬京的威脅,極力想要讓天子西遷。
    主要目的就是希望天子重新在鎬京投入力量,借此恢複曾經中心的政治地位。
    西部的諸侯很有可能就是借著這個天子大敗的機會,挾戎自重,想要看看能不能將天子搞到鎬京來。
    對於西部諸侯的訴求,洛蘇是知道的,但他不會允許這件事情發生,起碼三十年內天子都要始終待在中原地區。
    “舅父你的猜測還是很有可能,否則無法解釋這件事情。”
    洛蘇有些憤怒的說道:“希望這隻是我們兩個的猜測,西部諸侯如果故意縱容犬戎作亂,那真是其心可誅,動搖社稷之人,都該死。
    但如果真的是他們,作出這樣的舉動,是一個危險的政治信號。
    看來鎬京的衰落,已經到了他們無法容忍的地步。
    再不考慮鎬京的人心,比這個更加危險的動亂恐怕不遠。
    保證西部的穩定是重中之重,鎬京是邦周天命興起的重地,絕對不能有任何閃失。
    當年素王曾經與康王說要施行兩都製,在鎬京至洛邑之間這一片狹長的土地上,大量分封姬姓諸侯國,徹底將這一塊土地王化。
    然後溝通兩都,邦周的天命會變得綿長,但是最後沒有施行下去。
    現在看來,是時候重新推行這個計劃了。
    隨著東部的開發,洛邑已經繁盛到了極點,現在重建鎬京,也能為將來經略西陲之地,打下堅實的基礎。”
    齊侯屬於東部諸侯的領袖之一,自然是反對天子西遷的。
    但是齊國畢竟是邦周的盟友,他也就沒有多說,隻是皺眉道:“這些年分封諸侯已經漸漸有了定製。
    先前敕封先王三子為侯,還能說是血統高貴、加上天子息登基的加恩,其他姬姓諸侯要用什麽理由呢?
    無故分封,不要說異姓諸侯,便是王族內部也會出現問題,自古人心不患貧患不均,務必要慎重行事。”
    洛蘇自然知曉這一點,突然他好像想起什麽,折身將王畿內的宗族人口重新拿起,臉上不禁露出笑容,有些欣喜的說道:“分封的名義找到了,關鍵是怎麽把這些人弄出去。”
    齊侯從洛蘇手中接過竹簡看起來,立刻就明白了洛蘇的意思問道:“你是準備把這些王畿內的公卿分封出去?如果是這些人,阻力的確會少很多。”
    同時找到兩個問題的解決方法,洛蘇神色有些放鬆的說道:“這些王畿內的公卿,都是從康王時期就一直留在王畿的貴族。
    他們雖然不像我們這些諸侯有一個國家作為後盾,但是在王畿之中盤根錯節、人口眾多,將他們調出去對邦周是很有好處的事情。
    這些人侍奉天子多年,功勞足夠多,可以堵住一些諸侯的嘴,很多人名義上都是天子的卿大夫,身份也足夠尊貴。
    老祖宗製定宗法時稱,天子三公視同公侯、天子之卿視作伯、天子之大夫視作子男。
    我們依照這個製度,將王畿之中,宗族龐大的貴族、失勢卻占有大量采邑的貴族、得不到采邑的小貴族全都分封出去。
    既可以解決王畿內的土地問題,又能解決兩都之間的問題。”
    齊侯很快就指出了這個方法之中存在的一個問題:“讓那些大貴族從王畿之中遷徙出去,他們能同意嗎?
    尤其是那幾個世代公卿之家,當初就是你也沒能將由紀二人從厲王身邊貶斥出去。
    若不是厲王這一次大敗,恐怕他們還安安穩穩的留在厲王身邊。
    王畿之中分封的土地不是世襲,但所有人都知道,實際上就是世襲的。
    甚至我聽說現在王畿官署,已經在嚐試能不能讓貴族們,以合理的價格對采邑中的土地進行交易。
    你用畿外的土地交換他們手中王畿內的土地,他們一定會反對。
    王畿畢竟是他們的地盤,除非把我們國中的軍隊調來,但你知道,我們不可能那麽做。”
    洛蘇微微笑道:“舅父你所憂慮的,外甥自然考慮過。
    說起來,洛國雖然是畿外方國,但是從老祖宗素王起,曆代洛侯基本上都在王畿之中任職,隻是宗廟不在這裏,倒也是能算是王畿公卿了。
    根據我的了解,王畿公卿內部也不是鐵板一塊,有的公卿大族,在王畿之中逐漸邊緣化,本來就想要外放。
    若是百年前,王畿自然是當今天下最繁華肥沃的地方,沒有人願意離開這裏。
    但是這麽多年過去,隨著夏君夷民的進行,現在很多諸侯過的已經沒有那麽艱苦,王畿公卿都看著眼紅。
    至於那些不願意外放的公卿,按照宗法與分封製度,卿、大夫、元士,可是要層層封土的。
    大宗不為小宗賜土,這是不符合周禮的行為。
    我是姬姓宗族的大宗正,對於這種不遵循宗法禮製的宗族,為那些畿內小宗主持公道很正常吧?
    隻要穩住那些軍事貴族,我先將那些得不到采邑的小宗分封出去,削弱大宗的實力。
    到時候如果還不識相,就要問問我的刀鋒是否鋒利了。”
    聽到洛蘇所說,齊侯覺得還算是妥當,便笑著說道:“既然你腹中有良謀,我也不多問,但現在鎬京城這件事情要怎麽處理?”
    不論是遷徙王畿公卿,還是振興鎬京,都是曠日持久的國策,現在擺在兩人麵前的是西部的戎亂。
    收回發散的思緒,西部這件事的具體情況不了解,其實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隻能是派人過去走一趟,便說道:“這件事情還是要勞煩舅父往西邊走一趟。
    領上一軍的兵力,我這邊讓攝政會議下旨,將整個西部的軍國政事都委托給舅父你,可以全權行事。
    到了之後先以安撫為主,對於那些戰敗的諸侯,如果數量太多,找一個最過分的處理一下,其餘的先放一放,查一查再說。
    至於羌族部落,舅父比我更清楚,自己決定就好,這一次要好好看看西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齊侯來時就預料到自己大概率是要往西邊走一趟,便直接答應道:“這件事就交給我,有了新的發現我會派信使回來。”
    到時候,整個王畿一定會陷入政治鬥爭的陰霾之中,甚至那些軍事貴族直接動刀把子。
    “怪不得當初老祖宗說,宗法製、分封製、夏君夷民是三位一體,缺少任何一環,周人的天命都會逐漸崩塌。”
    洛蘇深吸一口氣,“這種持續在王畿之中分封的事情絕對不能再延續下去,這些在王畿之中盤踞多年的氏族也要清理出去一部分。”
    這是借著招納新軍得到的最新一次的統計結果,陳侯是個平庸的人,他沒有能力分析這些數據背後透露出的信息。
    但是洛蘇可以,望著這份名單,他感覺自己的手都在顫抖。
    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從康王東遷洛邑,才不過七十年,王畿之中的土地就已經分出去了四層。
    按照宗法製度,大宗分成小宗,小宗再分成小宗,這種宗族的數量會是指數級的增長,王畿之中哪裏有這麽多的土地去分配。
    如果拿不出新的土地,那些沒有采邑的小貴族和那些采邑麵積龐大的大貴族之間,就會發生激烈的衝突。
    為了徹底了解一下如今王畿的基本情況,洛蘇從陳侯那裏要來了王畿的土地、人口、宗族的分布。
    保證他們的利益,天子才能安穩的坐在王座上。
    洛蘇稍微一想就知道,這個事情的阻力一定很大,如果要用後世的例子來形容,大概相當於把一個在北京市安家落戶的中產階級,趕出北京到邊疆去。
    如此棘手的問題,就連老祖宗那等天人,都沒有徹底的解決辦法,隻能選擇大肆分封,能拖就拖,但是如今形勢不同,分封也不是說封就能封的,他一時之間也是有些一籌莫展。
    這並不意味著經濟狀況好,而是意味著沒有采邑的貴族增多了,他們希望能夠通過為天子服役來獲得土地。
    邦周有大量的貴族擁有封國,但是也有很多貴族並沒有分封,而是留在了王畿之中,發展自己的宗族。
    幾乎所有人都麵露欣喜,這一次大敗造成的負麵影響已經在逐漸的消弭之中,但是洛蘇卻從其中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在不是戰時的特殊時期,居然能夠征召來幾萬脫產的軍隊。
    他們為天子服役,擔任王畿內的官員,天子則將王畿的土地分給他們,土地上的產出則作為俸祿,來養活這些人的宗族。
    這些土地和分封給諸侯的土地不同,所有權還在天子手中,而且不能買賣,隻是作為產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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