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漸隱去不見。
    銀月星辰於晦暗天空浮現。
    夜幕隨之悄然降臨。
    下麵萬家燈火，上方漫天繁星。
    兩者交相輝映，共同組成美妙夜景。
    白日的熱鬧喧囂尚未散去。
    街上人來人往，車輛穿梭如織，雲海的夜生活似乎才剛剛開始。
    學生模樣的少女登上公交，獨自來到最後排的角落坐下，看著窗外不斷變幻的街景。
    兩個小朋友嬉笑打鬧，渾然不顧後麵父母的勸說嗬斥。
    穿著清涼的女郎款款走過，在霓虹燈照耀下，白皙肌膚反射出令人迷亂的光芒。
    還有飯後散步的老人，在一間商店的櫥窗前駐足停留，不知是在選購商品，還是被某樣東西勾起了回憶，許久都沒有挪動一下腳步。
    從幼年到古稀，在短短幾十米距離內，生命仿佛完成了一次輪回，讓人不由得便有些感慨之意。
    少女收回目光，抱緊懷裏的袋子，莫名想到自己的事情，頓時一聲幽幽歎息，緩緩閉上了眼睛。
    半個多小時後，她在倒數第二站下了車，抬頭眺望著遠處的灰瓦白牆，還有那扇通向園林內部的青色大門，整個人就像是被閃電擊中一般，止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
    這座宅院，也就她此行的終點。
    或許也是她夢境的終點。
    現實與夢境，便在此刻交織重疊。
    讓少女也無法真正弄清，明明是夢裏出現過的景象，為什麽能在現實之中找到一模一樣的場景。
    到底是夢境映照現實。
    還是她自以為的夢境，其實便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在那個夢中，她漫無目的行走在狹長小徑。
    周圍盡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
    還能聽到各種奇怪聲音，就從濃霧深處傳遞過來，讓她心驚膽戰、渾身冰涼。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重複這一夢境。
    也不知道小路盡頭的那座莊園，裏麵到底住著什麽人，是否會有危險出現。
    因為每次當她來到莊園門前，剛剛透過門縫看到那道身影，整個夢境便會消失不見，整個人也會隨之清醒過來。
    而在此之前，即便她清楚明白就是在做夢，卻也根本無法將自己從那條小路上真正喚醒。
    詭異夢境一直持續了很長時間。
    直到三天前，她才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在網上看到了這座莊園的照片。
    就像是被一道閃電劈中，她在電腦前呆呆坐了很長時間，才驀地回過神來，然後連夜定了車票輾轉趕來。
    終於在第三天後的這個傍晚，站在了讓她“魂牽夢繞”的建築門前。
    但是，她在公交站等待許久，都不敢再靠近一步。
    更不要說鼓足勇氣上去敲門，進到莊園內部探查一番。
    忽然吱呀一聲輕響。
    不遠處那扇大門被打開了。
    一個滿頭銀發的老者從門內走出，來到還在怔怔出神的少女身旁，先是恭敬行了一禮，然後非常自然地帶著她向莊園走去。
    她想要轉頭跑掉，用最快速度離開此地。
    卻發現自己根本使不出一點力氣。
    就像是一隻牽線木偶般，隨著那個管家模樣的老者一路向前。
    進入大門、越過庭院、穿過長廊，又經過一個個院落，最後在一座姹紫嫣紅的花園之中停下腳步。
    三道身影端坐涼亭石凳。
    仿佛與夜幕下的花園融為一體。
    又像是完全不屬於這個世界。
    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奇妙感覺。
    管家老者在十步外停了下來，單膝跪地恭敬說道，“殿下，老奴將您要見的人帶來了。”
    “辛苦了，烏會長先退下吧。”
    左側的青衣女子抬起頭來，朝著涼亭外看了一眼。
    轟！
    被這雙亮若星辰的眼眸注視，少女就像是被一股電流穿過身體，整個人瞬間變得懵懂茫然，就像是靈魂已然出竅，就要隨著微風飄向遠方，再也無法返回到自己身上。
    她怔怔看著對方，就如同仰望著九天之上的女仙，心神都為之變得一片空白。
    夜幕繁星，燈火通明。
    曲徑通幽，繁花似錦。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猶如一幅驚心動魄的絕美畫卷，讓人不忍心動上一下，生怕打破了眼前的意境。
    “坐吧。”
    隨著青衣女子開口，她眼前的畫卷驀地活了過來。
    刹那間霞光異彩、地湧金蓮。
    又有仙子拈花而笑、靜坐蓮台。
    吸引著她不由自主走上前去。
    就像是最為乖巧聽話的孩子，安安靜靜在對麵石凳坐了下來。
    青衣女子沉默許久，忽然一聲悠悠歎息，輕輕牽起了她的右手。
    “我以前一直心有所感，卻總是無法真正找到源頭，還要多虧了孫師姐從裏世界帶來的玉符，才讓我最終確定了你的存在。
    隻是世間芸芸眾生，我縱然是知曉了你的存在，卻也難以將你從茫茫人海中找出。
    因此隻能通過真靈神魂的一絲聯係讓你生出感應，那便是你最近一直沉浸的夢境。”
    少女怔怔看著她，失魂落魄問道，“你是誰，我又是誰？”
    她微微一笑，“我叫雲虹，你是幽玄在此方天地留下的一把鑰匙，也是能讓我尋回遺失自我的玄機。”
    “雲虹，幽玄？”
    少女喃喃自語，表情疑惑迷茫，“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兩個名字，你為什麽說我是一把鑰匙？”
    “沒聽說過沒有關係，接下來幾天你就會明白所有一切。”
    雲虹心情極好，笑意盈盈說道，“畢竟你與我有緣，這也算是屬於你的機緣……”
    “恩？”
    她驀地閉口不言，麵上笑容也消失不見。
    幾乎在同一時間，居中端坐的倪灀黛眉微蹙，抬頭仰望夜幕星空。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在她的感知之中，整個蒼穹似乎出現了輕微的模糊顫動。
    而且也從墨藍近黑的顏色，摻雜了一絲淡淡的暗紅。
    變成了近似於黑紫的色澤。
    而更加詭異的是，在西邊天際盡頭，毫無征兆出現了厚重雲層，內裏隱約可見電舞銀蛇，還在傳遞出若有似無的能量波動。
    “這種感覺，似乎是無盡血海的大規模侵蝕降臨。”
    “也不知道師弟如今是什麽情況。”
    “孫師姐不久前見到了師弟分神，後又推測本尊自外域降臨，那麽此時的天地異象，莫非便是師弟和血海生靈間的衝突？”
    她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目光中浮現出一絲憂慮神色。
    “衛師弟肉身橫練，聖靈歸因，實力層次已然達到了極高層次，甚至還要遠在吾等的底牌殺招三位一體之上。
    所以說，衛師弟就算是與血海生靈交手，也不一定會落了下風。”
    孫洗月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再開口時低低歎了口氣，“可惜我當時追之不及，返回到那片區域已然找尋不到衛師弟的蹤跡。
    隻看到些許遺留的戰鬥痕跡，然後便再沒有了其他線索存在。”
    雲虹便在此時睜開眼睛，“既然天地異象可能與衛師兄有關，我們現在就趕過去探查便是。”
    倪灀思索片刻，卻是緩緩搖了搖頭，“雲師妹修行萬靈合一，現在正到了關鍵時期，再加上孫師姐之前通過裏世界進入太虛，也受到了不輕的傷勢，所以倒不如讓我一個人……”
    “倪師姐在說些什麽。”
    雲虹握住少女手腕，緩緩自石凳上起身。
    “我和孫師姐完全可以在路上修行療傷，等到了天地異象顯化之地，就算還有少許缺憾，也已經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
    更何況這是關係到衛師弟的大事，別說現在的情況，哪怕我們兩個已然重傷垂死，就算是爬也要一點點爬過去。”
    倪灀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一絲明媚笑容，“爬過去做什麽，留著最後一口氣找師弟交代後事麽？”
    ……………………
    …………………………
    第九層裏世界一隅。
    四道血海漩渦顯現虛空。
    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清晰通明。
    同時帶來愈發龐大的壓迫感，將充斥虛空的濃霧都迫開驅散。
    其中一道血色漩渦深處。
    一個身材高大、披甲執銳的身影低頭俯瞰，目光落在原本應該屬於修羅戰族的漩渦上麵。
    剛剛被轟鳴打斷溝通感應，他懷著怒不可遏的心情，想要尋找到隆隆雷聲的來源。
    結果一眼望去，所有一切都變了模樣。
    下方不見了暗紅雲層，茫茫濃霧。
    也不見了很不正常的空寂漩渦。
    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片黑雲，正在朝著四麵八方急速膨脹。
    轉眼間便占據了全部視線，幾乎將下方虛空充斥填滿。
    嗡嗡轟鳴連成一片，猶如雷音齊齊炸響，就連正在匯聚的暗紅雲層都被震散清空。
    “下麵升起的不是黑雲。”
    “而是蟲子，鋪天蓋地的蟲潮。”
    “它們隱藏在修羅戰族的漩渦之中，直到現在才蜂擁而出，對著吾等發起了攻擊。”
    “幾乎無窮無盡的數量，還有隨之而來的精神威壓，到底是怎樣的物種，才能擁有如此恐怖的壓迫感！？”
    之前他心中還滿是疑惑，想不明白為何那裏為何一片死寂虛無。
    因為就算是那些愚蠢的修羅部眾死絕，漩渦內也不應該是現在這種情況。
    作為侵蝕降臨的通道，它同時也是血海生靈發啟界域戰爭的最大依仗。
    一來漩渦承載血海之力，因此無論出現在什麽界域，都能為他們提供強大助力。
    二來漩渦內有著近乎用之不竭的巨量血肉，不僅可以為大規模降臨提供充足後勤保障，還能從中孕育培養幼體，源源不斷進行兵員補充。
    結果這才過去了多長時間，屬於修羅戰族的血色漩渦竟然被掏空，甚至連環繞在外的暗紅雲層都不見蹤影，簡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而直到此時此刻，他的視線被鋪天蓋地的蟲族覆蓋填滿，再也看不到除此之外的其他景象，才有一道靈光驟然閃過，驅散了心中的疑惑茫然，找到了下方血色漩渦空寂的真相。
    “這些猙獰醜陋的東西，竟然能把修羅戰族的漩渦吃光。”
    “難道說，這就是太虛之境隱藏的危險，也是巨靈神意讓吾等四族齊出的原因？”
    “但是，在巨靈四神族麵前，再多的數量也沒有用處，隻能成為吾等刀下亡魂而已。”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握緊了手中長柄巨斧，猛地朝下方蟲潮重重揮出。
    轟！
    血色漩渦蕩起一道大浪。
    無數戰士同時擎出兵刃，森寒光芒連成一片，帶動暗紅雲層都在劇烈翻滾湧動。
    轟！！！
    伴隨著驚天動地的巨響，一批批巨靈戰士從漩渦內湧出。
    他們十人一伍、百人一隊、千人一陣，組成一座座殺機凜冽的戰陣，相互之間又以血色光芒無間相連，最終匯聚成了氣勢磅礴的血殺大陣，以無可阻擋之勢降臨到九層裏世界之中。
    而這樣的血殺大陣共有四座。
    分別占據了東南西北四個方位。
    猶如四嶽大山懸浮虛空。
    上與血色漩渦相連，中間互為依仗，緩緩向下蓋壓下來。
    與升騰而起的黑雲迅速靠近，即將在不久後交接一處。
    就像是高懸蒼穹的血色大山，迎麵對撞拔地而起的墨色巨浪。
    重甲妖魔倒持雙刃大斧，居於一座血殺大陣中央，麵無表情低頭俯瞰。
    蟲族戰士振翅聲響連成一片，猶如滾滾悶雷在高空炸響。
    它們數量已經無法計算，入目處盡是密密麻麻的蟲海，在血色漩渦下方反射出冰冷的墨色光芒。
    轟！！！
    雙方毫無退縮正麵相撞。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陷入停滯。
    隻剩下黑紅兩種顏色緩緩貼近，相互交織。
    下一刻，密集雷聲驟然炸響。
    慘烈廝殺遍布虛空，無數生命瞬間泯滅。
    虛空中爆開一層血霧，其間殘屍墜落如雨，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濃鬱腥甜氣息。
    猩紅與灰黑。
    血海生靈與蟲族大軍。
    就在太虛之境與現實世界交織處，開啟了一場毫無花哨的正麵交鋒。
    每時每刻都有無數生命步入死亡，卻連一具完整屍體都不會留下，而是會變成補充能量的新鮮血食，被還活著的其他戰士分食殆盡，即便是同類都不會放過。
    時間一點點過去。
    黑色蟲潮漸漸將血殺大陣包裹籠罩。
    就像是一波接一波的大浪，不停衝擊著矗立不動的血色山峰。
    四座血殺大陣巋然不動，即便損失了大量有生力量，也保持著極度高效的運轉，就像是全力開啟的殺戮機器，將一次又一次的蟲潮衝擊撕裂碾碎。
    但在各個殺陣中央，四族王者的麵色卻並不輕鬆，反而隨著時間的流逝愈發冰冷沉凝。
    這些醜陋蟲子並不算弱，雖然比不上血海神族戰士的個體實力，但若是加上悍不畏死的戰鬥意誌，以及遮天蔽日的龐大數量，還是讓他們也感到了少許的壓力。
    更重要的是，這些蟲子通過觸角散發出來的精神波動，經過龐大數量放大共鳴後，竟然可以抵抗巨靈意誌的侵蝕，頓時讓血殺大陣的威力降低一半不止。
    數個條件疊加起來，便造成了如今僵持的慘烈戰局。
    如果一直這樣持續下去，就算是可以將這些醜陋的蟲子殺光，他們也必將元氣大傷，不知還能否支撐起接下來的侵蝕任務。
    畢竟現在打生打死的鏖戰，還隻是發生在太虛之境邊緣，四支巨靈神族加起來，都還沒有一兵一卒真正進入太虛，更不要說秉承巨靈神意，將下一步的任務計劃真正開啟。
    悄無聲息間，一道道隱秘氣機勾連，無聲在各個血殺大陣之中遊轉。
    經過短暫而又密集的交流，四族王主迅速達成一致意見，準備用掀開血殺大陣外的第二張底牌，將這場血腥慘烈的消耗戰盡快結束。
    “開啟血神祭禮，召喚巨靈降臨。”
    四座血殺大陣核心。
    各族首領精神相連，氣機互通，動作一致。
    雙手緩緩於身前合攏，並指點在眉心正中。
    唰……
    四隻血色豎瞳齊齊睜開。
    它們滴溜溜亂轉，仿佛平靜水麵蕩起道道漣漪。
    卻又在下一刻同時變得漆黑如墨，就像是不知通往何方的黑洞，仿佛要將所有一切都吞噬吸入進來。
    淡淡薄霧籠罩的地麵。
    衛韜肅立不動，抬頭仰望虛空。
    沉默注視著發生在上方的血腥大戰。
    在其身後，除了額頭隱現冷汗的列闋外，還有一排蟲巢主母垂手肅立，從頭到尾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他們的身影若隱若現，仿佛與周圍環境完全融為一體，即便來到近處都很難發現什麽蹤跡。
    衛韜觀察許久，語氣平靜道，“和這些巨靈部族的殺陣比起來，我們的蟲族戰士還是有些弱了。”
    “在這種情況下，要麽能夠培育出更加強大的戰士，要麽就必須以更加龐大的數量壓倒對方，不然最終的結果隻能以失敗而告終。”
    停頓一下，他忽然轉頭向後看去，“不過既然戰事已然開啟，現在並不是糾結這個事情的時候，你們的任務就是在我離開的時候，保持住現有僵持局麵不要崩潰，同時還要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
    “奴婢謹遵陛下法旨，定然將敵人牢牢拖住。”
    衛韜點點頭，又補充了一句，“記得靈活一些，必要時候也可以暫時退卻，就算是將這座血色漩渦丟給他們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隻要等我過去偷了他們的老巢，將準備好的蟲卵投入進去，換家戰術基本上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說到此處，他再次抬頭仰望虛空，目光中浮現出些許疑惑表情。
    “四座殺陣似乎出現了新的氣機波動，也不知道將會帶來怎樣的變化。”
    聲音落下，他一步向前踏出。
    虛空縱橫全力施展，整個人無聲無息消失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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