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大浪滔滔。
    內有混沌氣息交織纏繞。
    雙方相互對抗，卻又向前奔流浩浩湯湯。
    徑直撞入支離破碎的空間斷層。
    乾公子反而在此時閉上了眼睛。
    他麵無表情，第三次揮出手中長劍。
    清脆碎裂聲輕輕蕩開。
    刹那間竟然傳遍幾乎整個血海。
    隨著這一劍斬出，原本就犬牙交錯的虛空斷層，陡然又多出不知多少細密裂紋。
    內裏不知連接何處，仿佛通向了無盡黑暗深淵，將接連波襲來的血海大浪全部吞噬，竟然都未能將之完全填滿。
    但乾公子也不是毫發無傷。
    每斬出一劍，他的麵色便更加慘白一分。
    還有越來越多的鮮血，淅淅瀝瀝從七竅中湧出，將原本陰柔俊美的麵龐，映襯得愈發像是慘死的厲鬼一般。
    轟！！！
    在最開始的平衡被打破後，所有一切都驟然變得狂暴起來。
    縱然後麵被硬生生打上了一塊補丁，重新恢複到了三足鼎立的情形，但再也回不到之前的狀態。
    對抗仿佛瞬間進入了快車道。
    血海大浪一波波湧來。
    仿佛無休無止，沒有盡頭。
    再加上混沌氣息的侵蝕。
    壓力簡直是成倍向上增長。
    除此之外，還有仿佛遠在天邊，卻又似乎響在耳畔的嘩嘩水聲。
    雖然從頭到尾沒有加入進來，卻一直都在不停撩撥著他的心弦。
    就像是一條隱於暗處的毒蛇，不知何時就會陡然露出致命的獠牙。
    因此隨著時間的推移，乾公子的表情也愈發虛弱慘淡。
    原本直立挺拔的身體，肉眼可見佝僂下去。
    額頭麵頰也開始多出道道皺紋。
    他開始大口咳血，就像是一支燃燒的蠟燭，在不斷消耗自己才能驅散黑暗，維持前後左右的光亮空間。
    唰！！！
    乾公子又是一劍揮出，再次抵擋住轟然落下的血色大浪。
    他似乎已經承受不住越來越大的壓力，不由自主一個踉蹌，就連身體都被重重壓彎。
    哢嚓！
    乾公子頭上玉簪陡然爆裂。
    整個人披頭散發，滿臉鮮血，再也不複當初翩翩如玉的形象。
    就在此時，一直在遠處遊弋的嘩嘩水聲忽然消失。
    與之相對應的，那條無頭無尾，環繞虛空的長河也不見蹤影。
    這一刻，乾公子心中的危險感覺驟然達到頂峰。
    已經清晰嗅聞到死亡的陰影，就在自己的頭頂徘徊，或許頃刻間就要直接籠罩下來。
    前有混沌歸墟、無盡血海。
    後麵又有太虛靈境、黃泉弱水。
    幾方力量仿佛和他有著大恨深仇。
    又像是將他當成了交鋒碰撞的宣泄口。
    完全是趁著他抗壓到了最虛弱的時候，瞬間將更加狂暴的力量爆發湧來。
    在如此危急關頭，麵對著一招棋錯就要命喪當場的局麵，乾公子眼神中卻是閃過一道意味不明的寒光。
    他的身體深深彎下，卻並不是踉蹌跌倒，而是雙手瞬間合攏結印，做出了一個恭請的動作。
    下一刻，忽然吱呀一聲輕響。
    毫無征兆出現在破碎空間的後方。
    一隻纖纖素手映入黑暗虛空。
    然後就像是推開了一扇門，從中走出一道窈窕細柔的女子身影。
    恰到好處攔截住顯現的灰敗長河。
    “我那不省心的哥哥，不知道又惹出了什麽麻煩。”
    “又一次著急忙慌請我過來，幫他一起對抗各種危險。”
    “這就是得到了更多力量，卻沒有得到相應記憶傳承的原因。
    所以才顯得哥哥不是那麽聰慧，經常性地莽撞犯蠢。”
    她暗暗歎息一聲，向前一步踏出。
    就在此時，她目光一凝，瞳孔猛地收縮到正中央的一點。
    目光落在那道無頭無尾，突然顯化的灰敗長河上麵，同時感受著身後洶湧澎湃的血海大浪，原本還笑意盈盈的表情，忽然變得冰冷沉凝。
    “黃泉弱水、太虛靈境，無盡血海、混沌歸墟！？”
    “這種感覺，還真的是前所未有的大麻煩。”
    轟！！！
    一道灰色水浪襲來。
    她才剛剛現身虛空，便被直接卷入其中。
    幾乎沒有提前閃避的空間和可能。
    灰敗籠罩，死意纏繞。
    隨之而來的便是朵朵浪花的衝刷。
    弱水入體，磨滅生機。
    刹那間五色俱盲、五音俱喪……
    生命在此沉淪，感知不到任何活氣存在。
    冰冷寂滅，充滿死意，仿佛是來到了亡者的聖地。
    唯有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孤寂，纏繞包裹住了所有意識。
    “哥哥不久前好像說過，他親手磨滅黃泉帝君最後一絲殘存意誌，幫助他新收的屬下掌控了碧落天域。
    結果這才過了多長時間，那位碧落殿下就直接反水，做出這等恩將仇報的蠢事？”
    她心中念頭閃過，一點點抬起纖細柔弱的手臂。
    掌心白皙如玉，還在微微顫抖，就像是托舉著萬鈞重物，每上揚一分都要耗費極大力量。
    嗡！！！
    而隨著她的動作，周圍的一切都開始了急速震顫。
    一朵朵灰敗浪花還未靠近過來，便被直接震碎消失無蹤。
    環繞身體形成的漩渦，也在越來越強的動蕩下泯滅無形。
    還有悄然綻放的瓣瓣青蓮，同樣化作了絲絲縷縷的青色光芒，融入灰色水流無影無蹤。
    以那隻纖細白皙的手掌為中心，周圍形成了一方萬物不存的絕對虛空。
    而這片虛空還在不停震蕩，激起道道清晰可見的波紋漣漪，直至交織匯聚一處化作狂暴亂流，肆意朝著四麵八方席卷擴散。
    黑暗虛空仿佛變成了柔軟麵團，在亂流的作用下不斷扭曲翻轉，變幻出種種匪夷所思的奇幻景象。
    唰……
    沒有任何征兆，所有黃泉弱水向後退散。
    沒入一個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子體內，刹那間便完全消失不見。
    “恩！？”
    “不是黃泉帝君的妹妹嗎？”
    “竟然是一個男人？”
    她微微皺眉，目光透過黑暗虛空，看著那個年輕男子抬頭，朝著她露出一個溫和良善的笑容。
    兩人的視線在虛空中對撞。
    目光交織糾纏一處，均從中看到了對方的驚詫訝然。
    “看來你們還真是一脈相傳，那個背叛兄長的女子召喚姓乾的幫忙，結果他來了沒搞定，就又把你這個小姑娘給叫了過來。”
    “小姑娘？”
    “你可以稱呼我為坤女士。”
    她朱唇輕啟，輕輕呼出一口濁氣。
    表情語氣完全沒有任何冰冷殺機，有的隻是仿佛鄰家小妹般的嬌柔和順。
    衛韜微微一怔，麵上露出恍然表情，“乾公子，坤女士，原來如此，所以說你們竟然是一對天命夫妻。”
    “你又錯了，我們不是夫妻，他其實是我的哥哥。”
    “當然，如果你能夠順從我的話，以你剛剛所展現出來的實力層次，我也並不介意做你的妻子，讓你成為我那愚蠢哥哥的妹夫。”
    她搖了搖頭，蓮步款款輕移，緩緩向前靠近過來。
    他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隻是麵無表情看著她。
    同樣沒有掩飾自己上下巡梭的目光，就像是在看著一具沒有生命的美麗屍體。
    兩人的距離一點點接近。
    很快便要到了呼吸之聲相聞的程度。
    轟！
    就在此時，他一拳向前擊出。
    沒有任何憐香惜玉，朝著那具近乎完美的嬌軀正麵砸落下去。
    她秀眉輕蹙，抬起白皙不帶一點瑕疵的手臂，向上輕輕一托。
    細嫩掌心與厚重拳鋒相交，似緩實疾疊加一處。
    似乎沒有半點聲息，但大片虛空卻在寂靜之中開始了崩塌碎裂。
    兩人正麵對撞，一觸即分。
    待到站穩身形後，各自目光虛空交錯，再次看到了對方的驚訝詫異神色。
    “你很好，果然不愧是天命之女，竟然能不閃不避、不退不讓，以硬碰硬接我一拳而不倒。”
    “自從在太虛靈境閉關修行以來，還是第一次遇到你這樣的人，單純從肉身和力量上能夠與我正麵抗衡。”
    衛韜深深吸氣，又向外呼出一道熾白火焰，瞬間照亮大片黑暗虛空。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陡然變得高昂，“其他人都不行，無論是天命冥虛還是古神巨靈，亦或是血海意誌、原物之心。
    他們確實很強，有的強到連我都感到巨大壓力，但很可惜，這幫家夥強的並非是純粹肉身和力量，而是全部走到了邪路上麵。”
    她垂下眼睛，不由得冷笑出聲，“你很有意思，憑什麽認為他們所走的道路不對，你自己才是唯一正確的選擇？”
    “因為他們走的不是和我一樣的道路，所以他們必須是外道邪魔。
    如果他們非要不承認，那我就隻好將他們一個接一個打死，以此來證明自己的正確。”
    “這就是你死我活的路線之爭，他們在錯誤的道路上走得越遠，掌握的能力越多就越反動。”
    “你已經走火入魔，完全瘋了。”
    她神色複雜，暗暗歎息，“他們錯不錯我不清楚，但你就是個瘋子，這才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不瘋魔，不成活。”
    “大劫即將到來，若沒有鋼鐵意誌，堅定信念，又怎麽可能正麵扛過破滅降臨？”
    他說到此處，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那麽，作為和我一樣的同路人，就讓我看一看，你究竟能做到什麽程度，正好也可以檢驗一下，我最近閉關苦修的成果。”
    她聽到此處，眼角唇角都在微微顫抖，“你當真是不可理喻，如今我們同樣麵對著血海歸墟的壓迫，難道非要在此時此刻拚出個你死我活？”
    “血海意誌，混沌歸墟？”
    “不不不，他們都不重要，不及你身上的一寸肌膚，一根毫毛。”
    “至少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打死你，或者是技不如人被你打死。”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他身體緩緩下沉，雙手緊握成拳，一手置於身前，一手蜷於腰間，擺出了初入修途時反複練習的紅線拳起手式。
    轟！！！
    磅礴壓力席卷而至。
    他明明還沒有真正出手，隻是擺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起手式，她就已經被壓迫到難以呼吸，忍不住便要一步步向後退去。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整個界域在她麵前崩潰塌陷，鋪天蓋地的恐怖力量猛然籠罩蓋壓過來。
    而隨著他一步向前踏出，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尊龐然虛影。
    其體型之巨大，姿態之猙獰，猶如不止一個上古凶邪顯露真身，融合組成了這頭恐怖怪物。
    唰！！！
    還有一雙雙眼睛悄然亮起，出現在那尊恐怖虛影後方。
    一道道目光充滿死意，本應該位於黑暗虛空深處，卻被一道灰敗長河接引牽連，無視了遙遠距離，直接凝聚在了她的身上。
    除此之外，又有濃鬱靈霧翻滾氤氳。
    無聲無息侵蝕影響真靈神魂，將這種壓力瞬間又向上拔高了一個層次。
    哢嚓！
    哢嚓哢嚓！
    在越來越強的壓迫下，她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發出不堪負荷般的連串爆鳴。
    原本挺拔的腰身不由自主彎了下去，雙腿也在一點點屈服下沉，似乎下一刻就會承受不住跪倒在地。
    還未出手已經有了如此的壓迫感，難以想象如果他全力爆發的話，究竟會達到一種什麽樣的恐怖威勢。
    她緩緩呼出一口濁氣，硬頂著壓力緩緩站直了身體。
    雖然她還在不停顫抖，但卻比剛才多出了一些不同之處。
    纖柔嬌軀遵循著某種韻律，開始了越來越快的震蕩共鳴。
    再次激起道道波紋漣漪，直至匯聚成一股亂流席卷。
    在這種力量的影響下，黑暗虛空再次變得柔軟。
    與撲麵而來的狂暴力量正麵對抗，竟然絲毫不落下風。
    她緩緩抬頭，以嚴肅認真的語氣開口問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所修的究竟是何功法？”
    “本人先拜紅線門，再入青麟山，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正是元一道子衛韜。
    所修諸法歸因，混沌法身，便要在此時此地討教坤姑娘高招。”
    “元一道子，諸法歸因，混沌法身？”
    她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怔，瞳孔就在此時驟然收縮，眼神表情也瞬間變得冰冷沉凝。
    唰……
    凶獸虛影、灰敗長河、太虛靈霧，等等一切力量毫無征兆消失不見。
    盡皆湧入對麵年輕男子體內。
    轟！！！
    沒有了恐怖的力量壓迫，她所釋放出的力量陡然暴漲。
    以其所在位置為中心，將空間都變得柔軟的亂流猛然向外擴散。
    甚至沒有受到任何阻礙，反過來蓋壓到了他的身上。
    但她卻沒有任何的輕鬆表情，心弦反而瞬間繃緊到極點。
    諸法歸因？
    這就是諸法歸因？
    就在此時，一道溫和男子聲音緩緩響起，仿佛在她意識深處直接蕩開。
    “乾公子是銳，切割空間斷層，坤小姐則是柔，將虛空都能扭曲變形。”
    “你真的很不錯，值得我認真對待，全力出手。”
    “看一看到底是以柔克剛，還是以剛製柔。”
    扭曲聲音落下，衛韜逆流而上，一拳重重砸落。
    身後便是與血海歸墟對抗的乾公子，她也沒有選擇，隻能是不閃不避，不退不讓，再次硬接下來。
    轟隆！
    以兩人拳掌交界處為中心，大片虛空瞬間崩解破碎。
    她喉嚨湧動，咽下一口鮮血。
    在巨大力量衝擊下，纖柔身體猛然間向後仰去。
    然後一路向後急退，直至快要接近到乾公子製造的破碎空間，才算是堪堪停了下來。
    “紅線門、青麟山、元一道，究竟是傳承自何處的巨擘宗門，才能培養出這樣恐怖到極點的瘋子？”
    “在我獲取到的記憶中，好像從未對這三個修行門派有過任何提及。”
    她猛地吐出一口鮮血，心中念頭紛呈。
    然而就在此刻，又有一道聲音，猶如雷鳴在耳畔轟然炸響。
    “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
    “剛剛是七成力量，接下來則是十成力量，接吾一拳，紅線翻天！”
    轟！
    她猛地眯起眼睛，目光中映照出一隻越來越近的拳頭，刹那間便擊破黑暗虛空，占據了幾乎全部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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