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一表奏章驚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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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門當世第八十一章一表奏章驚朝堂

    薛珣寒窗苦讀十餘年,二十一歲得中二甲進士,算得上是年少得意。館閣之中哭嚎數年,一朝外放為巡鹽禦史,薛珣便好似出鞘的寶劍,鋒芒逼得朝野百官不敢直視。

    待轉遷江西按察使,這幾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方才醒悟自己竟成了聖上斬向幾個皇子野心的刀子!

    自古天家少有仁厚之人,今上更是用時朝天、不用朝後。這二年薛珣每每夜不能寐,思及過往、將來便忍不住冷汗連連。古來幸進酷吏哪有幾個有好下場?

    張湯賜死、王溫舒誅滅五族、周興流放嶺南為仇家刺殺,前人種種,直讓薛珣輾轉反側。待兩年前薛珣上書為薛振鍔求娶棲霞,而聖上不準,薛珣更是一顆心徹底涼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舉為薛珣與天家結親自保之舉,皇帝不準,盡顯其刻薄心性。隻怕來日新皇登基,便要拿薛珣做了筏子,殺之以謝天下。

    自此薛珣徹底轉了心思,當日送薛振鍔上武當山,臨行還囑咐其不可懈怠,來日最少中個舉人以綿延家業;而今薛珣哪裏還有這等心思?隻盼著尋了自保之路,莫要殃及後人。

    家宴散去,薛珣多飲了幾杯,熏熏然被孫碧瑤攙扶下去。小姨孫紫筠在府中歇息一夜,轉天早晨便驅車回了自家。

    待第二日薛珣醒來,又招來薛振鍔說了會子話。

    此番薛珣入京為通政使,乃是大九卿之一。通政使一職,職掌呈轉、封駁內外奏章和引見臣民之言事者等事宜,並參預大政、大獄之會議及會推文武官員。

    類似秦漢至唐宋之公車司馬令、謁者台大夫、四方館、通進銀台司、提轄諸道進奏院、判登聞鼓院、檢院等職掌通轉章奏機構之長官。

    此職極為關要!雖不能封駁奏章,卻可暗通曲款、通風報信。郕襲宋製,朝中有大學士祖內閣,若通政使與大學士一心,但有參劾奏章,大學士便能提前察知,提前部署應對之策。

    前任通政使與當朝大學士於謙有座師之誼,是以於謙屹立朝堂十餘年不倒。如今前任通政使外放為一方大吏,皇帝命薛珣任此職,內中之意,隻怕是要用薛珣這把刀子來對付當朝大學士於謙啊。

    書房之中,薛振鍔將所思所想言說出來,心中頗為擔憂。卻見薛珣麵色欣慰,看向薛振鍔的目光極為讚賞。開口卻說道:“鍔兒到底長大了幾分……隻是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父親此言怎講?”

    薛珣道:“於謙早年為少傅,與今上輔車相依。若無於少保出謀劃策,當年誰登大寶猶未可知。

    於謙為當世名臣,論名聲無人可及。今上明麵上是要為父對付於謙,實則此時退下,是為後續皇子留下市恩手段。”

    薛振鍔恍然,原來如此。此時罷了於謙官職,待新皇登基再複其官,既保護了於謙在皇權更迭之際不會參與其中,也給後續皇帝留下了輔政名臣,這帝王心思果然厲害。

    薛振鍔皺眉道:“如此一來,父親豈不是逃不過,來日總要被人做了筏子?”

    薛珣隻是搖頭:“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都言今上刻薄,早年為父出館閣之時就有同僚暗中點撥。奈何當日為父意氣風發,隻覺苦熬數年終有出頭之日,可展胸中抱負。

    哎,此時回想起來,真是後悔莫及。”

    “這官當的憋悶,莫不如辭官而去。”

    薛珣苦笑道:“如今身處風口浪尖,進退不得,哪裏還辭得了?為今之計,為父是當不成孤臣了,隻得暗中擇一皇子附人驥尾,來日才能保了身家性命。”

    薛振鍔略略錯愕,旋即轉念一想,好像也唯有如此才可避禍。

    “不知父親可看中的哪個皇子?”

    薛珣笑吟吟道:“這倒要考校二郎了,二郎覺得哪個皇子可登大寶?”

    先前陳德源曾評價過,言:魏王色厲膽薄,且剛愎自用;楚王有文名,偏多謀寡斷,性子懦弱;齊王麵似忠厚,實則心中藏奸;福郡王年歲尚小,可傳聞此子心狠手辣,六親不認。

    若陳德源所說不錯,那魏王與楚王顯然不是明主,福郡王年紀小不說,行事還太過刻薄,也算不得明主。選來選去,好像隻有麵似忠厚、實則奸詐的齊王才是明主?

    “齊王?”

    薛珣朗聲大笑:“哈哈哈,二郎果然聰慧!二郎這幾日不妨在這神京多轉轉,魏王與為父結了梁子,楚王優柔寡斷,我料定二郎這幾日必撞見齊王與福郡王,二郎與之交好,齊王必知為父之意。”

    薛振鍔猶疑道:“父親,今上尚在,結交皇子不會惹來禍事吧?”

    “無妨,都交好就是都不交好,且小兒輩行事與為父何幹?”

    言盡於此,薛振鍔隻得依言行事。

    待到下午,薛振鍔身為家中長子,薛珣回京,薛振鍔自然要擔了迎來送往之責。先是讓周管家備了馬車,又從庫房中撿了各色禮物,驅車前往薛珣交好的同窗、同僚家中逐個拜訪,而後又回到家中迎來送往。

    如此兩日,直到第三日薛珣麵陛,走馬上任,薛振鍔這才卸了差事。

    第四日早間,薛振鍔依著薛珣的吩咐,選了家中兩個小廝做伴當,騎馬而行四處逛蕩。結果剛過複成橋,便有一藍衣黃門攔住去路。

    薛振鍔勒馬,那黃門笑著問道:“可是真武薛振鍔當麵?”

    “正是,閣下何人?”

    那黃門笑著道:“還請薛道長移步,有貴人相請。”

    “哦?”薛振鍔翻身下馬,將韁繩丟給身後小廝,順著黃門的目光看了眼不遠處的輕煙樓,點頭應承道:“好,那就見一見。”

    那黃門伸手一邀,轉而頭前帶路。薛振鍔跟著那黃門進到輕煙樓裏,隻聽絲竹不絕,內中布設極為雅致。

    都說神京十六樓,樓樓別有特色,今日見了果然不同凡響。跟著那黃門上到三樓,進入臨窗雅間之中,薛振鍔抬眼就見一錦袍少年端坐桌桉之後。

    瞥見薛振鍔,當即麵露喜色,丟下茶盞起身拱手:“可是薛道長當麵?鄙人行九,人都稱我殷小九。”

    延康帝子嗣不少,長成的卻隻有四個。福郡王行九,與殷素卿一母同胞。有道是不看僧麵看佛麵,便是衝著殷素卿,薛振鍔臉上也和善了幾分。

    他恭敬稽首:“誒呀,原來是福郡王當麵,貧道有禮了。”

    福郡王越過桌桉,極為親熱的扯住薛振鍔衣袖,直道:“當不得,若非當日不湊巧,阿姐發了病,道長早成了我姐夫。我可是聽阿姐說了,她與薛道長情投意合,說不得來日做個神仙卷侶呢。哈哈哈,道長快快入座。”

    薛振鍔道:“那貧道就卻之不恭了。”

    二人落座,福郡王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親手為薛振鍔斟了茶,言道:“道長悄然回京,本王也是近日才知。本想與道長一會,哪裏想到道長深居簡出。道長也知曉,本王可不敢結交朝臣。也是湊巧,方才本王逛得累了便來此樓歇腳,結果手下侍衛眼尖,老遠就瞧見薛道長信馬由韁,朝著這邊行來,本王這才趕忙讓人攔了道長。道長可莫要責怪啊。”

    薛振鍔道:“哪裏話?王爺也知,貧道進京前沾惹了江湖事,這一月光景好容易才撇幹淨自身。若非如此,貧道早就掃聽了王爺行止,自行上門拜會了。”

    “哈哈,本王就瞧著薛道長麵善,果然與本王脾氣相投。”頓了頓,福郡王突地給侍衛與那黃門一個顏色,兩名侍衛抱拳領命,站在雅間屏風之外,福郡王這才說道:“說起來薛道長遭了無妄之災,其中內情本王倒是略知一二。”

    “哦?”薛振鍔惱火道:“貧道方才下山,不曾得罪人,怎料偏被人構陷。若非有高人指點,這江湖麻煩是撇不開了。此時回想起來極為惱火,若王爺知曉,還請王爺告知。”

    福郡王語重心長道:“薛道長與阿姐情投意合,早晚本王要稱一聲姐夫。自家人不說兩家話,薛道長可知徐甫其人?”

    “魏國公三子?”

    “正是,”福郡王說道:“此人行事浪蕩,先前就覬覦阿姐。待薛銀台上書為道長求娶阿姐,母後便轉了心思,想要促成阿姐與道長的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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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事雖拖延下來,那徐甫卻怎能不恨道長?徐甫那廝投了本王五兄,為其門下走狗,近來一直在搜羅江湖人物。據聞冬月底,徐甫其人便在當塗,本王揣測,道長的麻煩隻怕與此人脫不開幹係。”

    徐甫?這貨對於薛振鍔與殷素卿來說不過是尋常路人,不曾想到此生竟還能與這廝扯上幹係。

    薛振鍔心思電轉,麵前的福郡王心思狠辣、六親不認,自己與之初次打交道,照理來說此時不應說假話才是。

    冬月底徐甫身在當塗,那說不得此事真是那廝所為。薛振鍔轉念一想,管他是真是假,徐甫這廝可是自己與殷素卿成婚的攔路虎啊!

    薛珣意欲投靠齊王,偏徐甫這廝也在齊王手下。有徐甫從中作梗,隻怕薛珣的謀算不妥。

    左右徐甫那廝不過是個不能承爵的浪蕩子,正好招惹一番以探齊王心意。

    薛振鍔略略眯眼,隨即冷笑道:“多謝王爺告知,貧道此番入京本就想會一會那浪蕩子。不想貧道還不曾得空,這廝卻先行招惹貧道。若不給這廝一通教訓,隻怕旁人都道貧道懦弱可欺!”

    福郡王神色一怔,心中暗道:不對啊!以前些時日薛振鍔處置手段來看,這人理應胸中自有謀算,怎地此刻看起來卻好似莽夫?

    福郡王眨眨眼,勸說道:“薛道長意欲何為啊?”

    薛振鍔徑直起身,稽首一禮道:“王爺莫管了,貧道自有手段。今日貧道還有急事,這廂便失禮了,來日貧道必登門拜會王爺。”

    “哦哦,薛道長自便就是。”

    薛振鍔一振衣袖,快步離去。福郡王越想越不對味,連忙招過黃門,吩咐其派人暗中綴在其後。

    卻說薛振鍔從輕煙樓出來,接了小廝遞過來的韁繩,讓兩名小廝自行回府,自己翻身上馬打馬而行。

    他先去了魏國公府邸左近,尋了個閑漢,舍了些許銀錢便探知徐甫那廝作業未歸,至今不曾回府。

    薛振鍔幹脆尋了個角落,扯著那閑漢等在一旁。過了一個多時辰,遠處行來一具車架,閑漢定睛觀望,指著其道:“這位官人,那車架便是徐三所乘。”

    “多謝,且拿去飲酒。”薛振鍔丟過去一枚銀子,打發了閑漢。

    其人鑽進巷子,眼看左右無人,手掐法訣,內中默運真炁,使了個化形之術,頓時身形膨脹,化作六尺有餘的彪形大漢。

    轉身出了巷子,恰好那車架行至眼前。薛振鍔一聲發喊:“徐三,且出來見爺爺!”

    一聲暴喝,驚得隨車小廝一哆嗦,險些跌坐路旁。一孔武家丁衝著薛振鍔罵道:“你這廝可是討打?貴人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此時車廂中的徐甫驚醒,打著哈欠探出頭來,隨意瞥了一眼便道:“哪裏來的糙漢,竟敢這般無力,給我掌嘴!”

    話音落下,兩名家丁罵罵咧咧上前。薛振鍔哈哈一笑,上前一拳一腳便將兩名家丁放倒。

    車把式看出情形不對,方要催馬而行,就被薛振鍔上前揪住前襟丟了出去。

    薛振鍔上了馬車,挑開簾子便瞧見內中好似大煙鬼一般的徐甫。心中暗自腹誹,這等貨色也配與貧道相提並論?

    “你……你要作甚?此處可是魏國公……”

    不待其說完,薛振鍔揪住前襟徑直丟將出去。那徐甫慘叫一聲,飛出去兩丈遠,落地化作滾地葫蘆。

    徐甫已經懵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在自家門前,竟然有人敢衝他動手?

    張嘴便喊:“快來人,給我打殺了這廝!”

    薛振鍔跳下馬車,三兩步趕過去,將其揪其,掄開巴掌左右開弓,劈劈啪啪打得那徐甫說不出話來。

    薛振鍔自然知曉不能鬧出人命,是以不曾運用真炁,隻以力氣招呼徐甫臉頰。一個巴掌下去,半邊臉就腫了;再一個巴掌下去,後槽牙飛出去了;第三個巴掌下去,那徐甫翻著白眼徑直昏了過去。

    這等貨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薛振鍔真要用力,隻怕一巴掌就能將其抽死。

    所謂殺人誅心,薛振鍔哪裏會讓其這般不明不白的昏死過去?上手一掐人中,那廝悠悠轉醒。薛振鍔提著其湊近,附耳低聲道:“徐甫,上月在當塗構陷我時可曾想到今日?而今不過小小懲戒,若有下次,我必取了你狗命!”

    徐甫嚇得一激靈,徹底清醒過來,看著薛振鍔驚愕不已:“你,你……你是……”

    便在此時,魏國公門子招呼了一群家丁,抄著刀槍棍棒嘶喊奔來。

    薛振鍔徑直將徐甫當做暗器,朝著一眾家丁丟將過去,轉頭奔進巷子,施展輕身功夫,轉眼就沒了蹤影。

    魏國公府忙做一團,那徐甫雖為三子,卻最為得其母寵愛。瞧著徐甫臉麵腫得好似豬頭,沒了半口牙說話漏風,國公夫人哭嚎不已,一邊遣人去請醫生,一邊趕忙打發人通知魏國公。

    卻說這日朝堂之中也不平靜,薛珣走馬上任,當日便轉呈禦使郭禮奏章,參劾當朝大學士、首輔於謙屍位素餐,放任百官挪用戶部銀兩,至使國庫空虛。

    大學士於謙當即摘了烏紗回府上自辯奏章。這朝會方才散去,下午時風波又起,魏國公於宮外遞了奏章,麵陛時參劾新任通政使薛珣縱子行凶,毆傷其三子徐甫。

    聖上大怒,當即命應天府上門拿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