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護文塔·六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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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前, 封鳴一路劍挑十大門派,直到遇見錯金山莊的南宮雅懿,半招之差, 輸給尋青劍。這一場交手, 成就了南宮雅懿江南第一劍的盛名, 也叫血鬼泣自此之後幾乎絕跡武林。
    時隔八年, 沒想到二人竟會在這此相遇。
    南宮雅懿從窗上輕巧落下, 終於也叫這塔閣裏的其他人看清了這位江南第一劍的樣貌。江湖上雖人人都知道錯金山莊莊主乃是南宮雅懿, 但是見過他的人卻很少, 因為他多年來幾乎從不出麵過問山莊事務,即便是百丈院的葛旭也是第一回見到他。南宮雅懿成名很早,劍術在當世高手之中又是數一數二,總叫人錯以為他該有很大的年紀, 但實際上, 他不過看上去不過二三十歲,還十分年輕。
    封鳴眼中殺意畢現:“許久不見,八年前的帳今日倒是可以一並討回來了——”
    他手中一把雪色長劍, 在燭火下劍身如銀雪, 異常耀眼,與聞道果真十分相像,隻是聞道質沉且狀樸,而他手上的劍則十分輕巧靈便。
    南宮雅懿早有準備, 他早年與封鳴交過手, 對他的招式並不陌生, 且守且攻, 將他逼迫在這塔閣中, 無法輕易脫身。二人都是當世高手, 其餘人自然不敢上前幫忙。這塔閣位置狹小,南宮雅懿顧忌著周圍其他人的安危,又要防止他翻窗逃走,而封鳴動起手來卻無所顧忌,一時間竟似乎占了上風。
    樓下似乎傳來一陣騷動,不知發生了什麽。衛嘉玉站在窗邊,目光落在塔樓外,夜色中似有人影與塔外弟子發生衝撞,成功衝破人群阻攔衝入塔中。他雖沒看清那人影,但已猜到來人是誰,一時心中百味雜陳,不知是何滋味。
    而塔中二人劍下轉眼已走過百招,封鳴察覺出對方劍招之後並無殺意,似乎是一心想要將自己往東南方向引。衛嘉玉與雪信等人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一旁,他眼角餘光瞥見葛旭朝著西北角貼著牆壁挪去,立即意識到南宮雅懿不過是以身做餌,目的還是想要在這兒困住自己。
    他剛在葛家的機關下吃過虧,如何會再叫他得手,於是假意朝東南方退去,等葛旭瞅準時機,手上剛有動作時,封鳴立即矮身在地上打了個滾一腳朝他踹去。
    葛旭沒料到他這招聲東擊西,一時大驚。但塔閣機關已經啟動,塔內牆壁的神龕中射出幾枚袖箭,封鳴一把抓過他的手腕,將他帶入機關之中,竟是將他當做肉盾去擋那牆上射來的暗器。葛旭無法,情急之下隻好帶著他避開牆上機關,挪出了機關陣外。
    因為機關的原故,二人這會兒同其他人分隔在屋裏兩端,封鳴打算趁這機會甩開眾人,葛旭仗著自己身形龐大,堵住了下樓的樓梯,想要拖延上一時半刻,隻等南宮雅懿趕來即可。可是他哪裏是封鳴的對手,隻見對方眼中閃過一絲陰桀,二人就站在樓梯旁,封鳴抬手便是一掌,硬生生劈斷了兩旁木欄,將葛旭推下了樓梯。
    葛旭分量不輕,叫他淩空一掌從樓上拍落,隻聽一聲巨響,竟將木梯都砸穿了一個窟窿直直朝下墜落。護文塔高七層,六樓往下塔中懸空,摔下去必定摔成肉泥。祁元青心神劇震,猛地朝樓梯撲去,但已遲了一步。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底下的樓梯間躥出一道黑影,她一手勾住欄杆,在半空中蕩了一圈,抬起一腳就將撞碎了樓梯滾下來的胖子一腳踹到了對麵牆上。
    葛旭下墜的身形一頓,撞斷了五樓塔閣的護欄,重重撞在了牆邊的書櫃上,隻聽耳邊一陣巨響,感覺五髒六腑都移了位,猛地吐出一口血,像能聽見骨頭斷裂聲,但是總算因此撿回一條性命。
    那半空中蕩了個圈的黑影,將頭頂掉落下的人提到閣樓上後,片刻不停,繼續朝著樓上躍去,身形靈巧得如同山間的猴子。六樓上到七樓的樓梯雖已叫葛旭撞斷,但她縱身一躍,沒等上麵的人跳下來,就已經跳到樓頂,再一次堵住了封鳴的退路。
    這一切發生的速度極快,沒等封鳴反應過來,南宮雅懿也已經掠過殘破不堪的機關陣,到他身後,一時間七樓塔閣一片狼藉,但局勢與一開始相比,對封鳴來說似乎更加不利。
    衛嘉玉看見聞玉出現在樓頂的那一刻,心情十分複雜,一邊歎息於南宮仰究竟沒有攔住她,到底要叫她知道今晚發生的一切,但剛才要不是她及時趕到,或許葛旭就該丟了性命,而封鳴恐怕也已順利逃了出去。
    聞玉到了塔頂,模樣也並不顯得高興,她賭氣似的上樓之後一眼都沒有往衛嘉玉這邊看去,隻全神貫注地盯著眼前尚未卸下偽裝的男子。倒是南宮雅懿認出了她就是之前在山道上歸還他錢袋的女子,對她剛才那一手漂亮的輕功,露出些許驚訝的神色。
    不過現在顯然不是細問的時候,他對一旁的祁元青說道:“先去看看葛大人的傷勢,這裏有我。”
    要是嚴興在場,恐怖打死都不能將這活捉血鬼泣的機會拱手讓給錯金山莊,但是祁元青聽了,隻是猶豫片刻,立即招呼手下一同下樓,先將葛旭帶出護文塔。畢竟眼前的對手是封鳴,而這天底下能贏過他的除了南宮雅懿之外屈指可數,塔閣位置狹窄,他們此時留下也於事無補。至於雪信、衛嘉玉、阿葉娜等人,還在機關陣那頭,一時無法脫身,但好在聞玉已經到了,想來應當也能護住他們一時的安全。
    對祁元青等人的離開,封鳴沒有什麽反應,對他來說少幾個敵人是件好事。何況這會兒六樓連接七樓的樓梯已經斷裂,就算他們一會兒折回來,一時間也沒有辦法帶著大部分人上來捉拿自己。
    於是等祁元青一走,還留在這樓裏的同一開始相比,轉眼間就已換了一批人。
    聞玉緊盯著眼前“陌生”的男子,忽而皺眉道:“你是封鳴?”她來的路上其實已經有了猜測,究竟是什麽原因,才叫衛嘉玉故意將她支開,又要請錯金山莊的人前來幫忙?方才他出手時那一招丘山陷才叫她確定了心中的推測。
    “是你差點殺了嚴興?”她心思轉得飛快,見他沒有否認,臉色一沉又逼問道,“你還殺了雪雲大師他們?”
    封鳴笑了起來,似乎覺得有趣:“老和尚們可不是我殺的,說起來你倒應該好好謝我,否則那晚死的人應該是你才對。”
    聞玉心口一跳,那晚的大火又浮現在了眼前。封鳴又說:“你知道他今晚為什麽要將你支開?因為他怕你知道了那晚的事情,便要轉過身來對付他們這些人。”
    “封郎君——”衛嘉玉出聲打斷。
    可聞玉聽見這話,果然轉過頭來盯著他道:“那晚究竟發生什麽,你知道了為什麽不肯告訴我?”
    “他不肯告訴你,我可以告訴你。”封鳴笑著說,“你在這兒受的氣還不夠?隻要你我聯手從這兒出去,我還能帶你去找你爹,這天底下再沒有人比我清楚他的下落了。”
    雖然明知他這多半隻是引她上鉤的把戲,但聞玉還是不免露出幾分動搖之色,他會出現在坑下,也會與聞朔一樣的功夫,他究竟是什麽人?
    “他在騙你。”衛嘉玉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聞玉卻還在生他的氣,聽見這話也抬頭朝他看過來,冷聲道:“你今天不也騙了我?”
    衛嘉玉一時啞然,一旁南宮雅懿緩緩開口道:“事已至此,衛公子不如當著眾人的麵將那晚的事情講清楚,在下也很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衛嘉玉輕輕歎了口氣:“好吧,與那晚發生的事情有關的人,其實都已經在這兒了。”
    “護心堂起火那晚,在院裏的除了聞玉之外隻有雪雲、雪心兩位大師與護法院的十八武僧。如此一來,無非就是兩種可能。殺人者若不是原本就在堂中的人,就是外麵有人悄悄潛入了堂中,動手殺人。”
    “既然如此,那就先來說說第一種可能。”衛嘉玉看向聞玉,“當天晚上,聞玉毒發,護心堂著火時,院門反鎖,院裏其他人都已遇害,隻有她獨自站在院裏,正是走火入魔的模樣,乍一看,她確實是整件事情最大的嫌疑人。但是,事後我問過寺中弟子,那天在後山的人中,隻有聞玉所穿的衣衫多處濺上火星,燒了幾個破洞,除她之外,雪心大師的僧袍上也有被火灼傷的痕跡,但程度較輕,剩下的其他人,衣衫上隻有血汙與刀劍劃破的痕跡,可見起火時隻有聞玉與雪心大師靠近火場,其他人都並不在屋內。
    “之後,寺裏的僧人在大火後的護心堂廢墟裏,發現了一把黃銅鎖。著火時不過戌時,還不到護心堂落鎖的時辰,為什麽門上會掛銅鎖?我想應當是雪心大師擔心聞玉中途毒發,失去心智出手傷人,因此在門上掛鎖,以防她離開護心堂傷及他人。這樣說來,著火時,聞玉應當正被鎖在屋內,或許差一點就要在火場殞命。”
    聞玉隱隱想起她第二回毒發時在護文塔裏想起的那些事情:“……我記得那晚是雪心大師開門,我才從起火的屋子裏出來。”
    衛嘉玉點點頭:“這也解釋了為何雪心大師的僧袍上也有些許被火灼燒過的痕跡。”
    阿葉娜站在一旁,忍不住開口道:“但這能說明什麽?”
    衛嘉玉看了她一眼,見她滿臉疑惑,似乎確實不清楚當晚發生什麽,難道她與那晚的事情當真沒有關係?
    他心中這樣想著,口中依舊耐心與她解釋道:“說明在雪雲大師與十八武僧出事時,她都被關在屋裏,並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
    “護心堂起火,隻要在這寺裏的僧人,第一反應必定是要先去救火。當時雪雲大師與十八武僧都在院裏,卻沒有靠近火場的痕跡,隻能說明當時他們無法去救火,可見在起火時,他們已經遇害了。”
    一旁雪信聽得這句話,忽然間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睫,想起那晚仍叫他心緒難平。衛嘉玉聽他問道:“如此說來,雪雲師兄與護法院十八武僧的死或許確實與聞姑娘無關,但雪心師兄的死又是怎麽回事?”
    “還是因為那個銅鎖。”衛嘉玉緩緩道,“銅鎖雖然已叫大火燒得焦黑,但是仔細觀察鎖眼附近,能夠發現上麵沾有血跡。這血跡不是他的就是院裏其他人的,這些都能證明聞玉離開屋子之前,雪心大師與院中其他人已經出事,動手的人便不可能是她。”
    他說完這些又轉身看向南宮雅懿:“而雪心大師與嚴大人身上的劍傷一模一樣。南宮莊主是鑄劍一道的高手,方才與封郎君交手,想必也注意到了他隨身的兵器,不知可還記得那劍的形製?”
    “劍寬一寸八分,長三尺,刃薄而質輕,重六斤四兩。”南宮雅懿幾乎想也不想,脫口而出,他目光落在封鳴手中的劍上,語氣中帶著幾分掩不住的欣賞,“此劍名叫詢意,世間隻此一把。”
    衛嘉玉聽後,又轉向聞玉。聞玉稍有遲疑,伸手握住身後的長劍,片刻後將身後的長劍抽了出來,亮在燭火之下。南宮雅懿盯著她手中的劍,一時目光如電,語氣頭回起了些波瀾:“聞道——”
    “你認得這把劍?”聞玉倏忽抬眼朝他看了過來。
    南宮雅懿卻看著她反問道:“聞朔是你什麽人?”
    “他是我爹,你認得他?”
    南宮雅懿目光之中流露出幾分訝異,他並沒有說自己如何認識的聞朔,隻目光溫和地注視著眼前的女子:“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