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走後，曹昂還在回味他獻上的計策。

    不得不說，郭嘉此策，真是一招神來之筆，以最簡單有效的方式讓曹昂脫離洛陽之亂的漩渦，從容布局。

    所謂“大將軍需要交代，曹郎君不需要”，其意便是讓曹昂辭職。

    天子意外身死，曹昂請罪辭職，理所應當。而有曹昂帶頭，包括司徒趙溫、司空張喜也隻能跟著辭職，否則就是戀棧權位，為世人詬病。

    天子死了，皇後死了，三公沒了，甚至連有威望的皇室宗親也沒有，整個朝廷，不過大小貓兩三隻，連補都沒法補，自然就名存實亡了。到時候，怎麽立新帝，誰來立新帝，根本沒有一個定數。

    如此情況，拖個兩三年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此期間，徐州幕府便可完全替代朝廷的作用。待天下安定，百姓也就隻知徐州幕府，不知天子、朝廷，改朝換代，不過是改一個國號，不會有任何的波動，也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

    這個手段雖然慢，但最符合曹昂的形象。

    曹昂不需要禪讓，眾望所歸，黃袍加身，便是最好的天命。

    想通這些，這一條路便完全通了。

    曹昂一個人在堂上坐了一會，方才起身離開。這一路走來，曹昂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也隻能繼續走下去。

    出了議事堂，曹昂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停在了丁氏的院前。

    曹晞的死，曹昂沒法給自己一個交代，更沒法給母親丁氏一個交代，因此曹昂站在門前，久久不敢推門進入。

    還是院中侍女發現了曹昂，將曹昂請了進來。

    丁氏正在陪著曹蔚玩耍，雖然曹蔚由曹昂親自撫養，可丁氏疼愛孫子，三天兩頭接過來。

    見到曹昂進來，丁氏便埋怨道：“這好歹是大將軍，如此不修邊幅，倒是引得無憂他們增添悲傷。”

    “母親教訓的是！”

    曹昂坐在了丁氏身旁，看著兒子，也不說話。

    丁氏看出了曹昂的異常，便讓眾人帶著曹蔚到了廂房，堂上隻剩下曹昂母子二人。

    “昂兒有事？”

    曹昂欲言又止。

    丁氏低聲說道：“是晞兒出事了？”

    曹昂看向丁氏，丁氏則自言自語地解釋道：“也就隻有晞兒出事，才會讓你在我這如此為難，晞兒怎麽了？”

    “洛陽生亂。”

    “嗯！”

    “晞兒。”

    “嗯！”

    “天子駕崩，晞兒亦薨於亂中。”

    丁氏身子輕晃了一下，聲音平靜地問道：“此事準嗎？”

    雖然丁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與之前沒有區別，可曹昂還是能聽到聲音中的悲傷與顫抖，一下一下，不斷敲擊著曹昂的心靈。

    曹昂轉過頭去，悲傷地說道：“母親，是我沒有照顧好晞兒！”

    丁氏的眼眶立時紅了起來，整個人微微顫抖，想說什麽，卻突然發現自己竟然無法開口。

    時間仿佛靜止一般，過了許久，丁氏才說道：“晞兒是大漢的皇後，和天子同死，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曹昂跪到地上，聲音悲戚地說道：“母親，是我不該將晞兒送到那吃人的地方。這幾年，她雖貴為皇後，卻從未享受過皇後的尊寵，反而顛沛流離，吃盡了苦頭。”

    丁氏起身將曹昂抱住。

    “昂兒，這不怪你！誰也不想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已經為這個家做了太多太多，不該因此而自責。”

    丁氏心中無比難受，可是她知道，兒子亦是一般。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能讓兒子擔憂，所以隻能強忍著悲痛，安慰兒子。

    “昂兒，晞兒去了，可是活著的人總要活著。你要照顧好自己，我身邊隻有你了，若是你有個好歹，讓阿娘如何活。”

    曹昂含著淚點點頭，又安慰了丁氏一番，這才告退。

    而待曹昂走後，丁氏的淚水如決堤的江水一般，再也忍耐不住，傾瀉而出。她的女兒沒了，她沒女兒了。

    曹昂離了丁氏的院子，回到主院。

    內室之中，袁熒安靜地躺在那裏，曹昂隨意地坐到了棺材旁，低聲說道：“葳蕤，我要去洛陽了。十八年的奮鬥，終於要出結果了，我終將如願成為天子，隻是這天下沒了你，又有什麽意義。”

    ······

    兩日之後，從洛陽前來的信使終於趕到了彭城，來人乃是宗正劉鬆和議郎趙蕤。本來不該劉鬆來的，畢竟朝中的大小貓也就三五人，劉鬆這個宗正身份特殊，需要留在洛陽，穩定宗室。

    可是劉鬆非得來，誰勸也不聽。

    劉鬆有自己的主意。別看洛陽小朝廷內，仿佛趙溫和張喜掌控了局勢，可真正說了算的，還是曹昂。

    劉鬆雖然能力一般，可是自有自己的生存邏輯，那就是抱緊曹昂的大腿。有劉寬的遺澤在，隻要他不作死，曹昂總會護著他。

    而且劉鬆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劉鬆和東平王劉凱關係極佳，便希望能夠勸說曹昂，立劉凱之子為帝。雖然東平王一脈是光武皇帝之子東平憲王劉蒼之後，相較其他人與皇室血脈已經很遠了，可隻要曹昂願意，劉凱就能做這個天子。

    若非劉鬆的祖宗是城陽王劉章，與皇室血脈實在太遠，以他和曹昂的關係，他也要爭一爭這個天子。

    劉鬆到了彭城，便向曹昂哭訴起帝、後去世之事。麵對劉鬆，曹昂又恢複了往日忠義之士，賢德之人的身份，得知此事，便免冠徒跣，哭天搶地，哀慟欲絕，甚至悲傷的昏了過去。不管誰見了，都得誇曹昂一句忠義。

    如此折騰一番，曹昂這才告知眾人，他要跟隨劉鬆一起，前往洛陽，為天子發喪。

    此次曹昂輕車簡從，隻帶上荀攸一人，其他眾臣俱沒有隨行。劉鬆看得發懵，連忙勸曹昂多帶一些人，好去洛陽接管朝堂。

    曹昂得知劉鬆的心思，反倒是佩服起郭嘉來。

    都以為天子死了，自己要搶班奪權，隱隱已經將自己同霍光、王莽、梁冀、何進這些人劃到一起。自己若是真如他們想的一樣行事，對形象是個重大打擊，名聲也要傷了。

    隻有如郭嘉說得那般退一步，才能真正的走得更快、更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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