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完甄薑，曹昂讓她回房休息，一個人進了正堂。

    審薇正在陪著兒子，見到一個陌生男子走了進來，大吃一驚，立刻問道：“你是何人，如何進得我的房間？”

    曹昂沒有回答，而是選擇坐到審薇對麵的榻上。

    審薇坐到孩子麵前，用身體擋住孩子，然後謹慎地看著曹昂道：“你快出去，否則我就要喊人了。”

    曹昂麵無表情，平靜地說道：“甄儼死了！”

    審薇有些愣神，但立刻反駁道：“你胡說！”

    “我沒有欺騙你的理由，他死在洛陽，走投無路，自盡而亡。”

    審薇看著曹昂，到底還是相信了。正如曹昂說得，曹昂已經沒有騙她的理由。這些日子，支撐審薇活下去的便是孩子和夫君，她總盼著有一日丈夫會將她和兒子救出去。而今丈夫死了，所有的希望都成了絕望。

    審薇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想陪著丈夫而去。

    然而等她回過頭去，便看到自己小兒子。去死的念頭立刻打消，她還不能死，至少在養大丈夫的骨血前不能死。

    審薇的複雜表情盡被曹昂看在眼中，曹昂對審薇說道：“你的夫君已經死了，我也無意為難於你，你可以選擇離開。我會讓人給你找個富貴人家嫁了，往後過安穩的日子。”

    審薇不知道曹昂的用意，強忍著悲戚說道：“未亡人不敢勞煩貴人，我隻願帶著兒子離去，往後我們母子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我說的是你走，孩子留下。”

    審薇聽了這話，滿是錯愕，但她很快意識到什麽，大聲說道：“這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說什麽都不能與我分別。

    他的父親死了，家族也敗了，於你們也沒有任何的威脅。貴人既然已經願意放了我，又為何一定要留下他？”

    “我說了，孩子必須留下！”

    審薇也梗著脖子，眼眶濕潤地吼道：“那你要麽讓我和孩子在一起，要麽殺了我。”

    曹昂聽了，臉上浮現出笑意。

    “你不怕死！”

    “除了孩子，我已經沒有什麽可失去了。”

    “好！”

    曹昂起身，走到審薇麵前，看著正熟睡的孩子。而審薇則滿是忐忑，不知要麵對什麽樣的情形。可她不敢說話，唯恐曹昂對孩子不利。

    曹昂看了孩子一會，轉身又坐了回去。

    “我有個弟弟，名叫曹鑠，去世已經七年多了。他有一個嗣子，可是我還想給他找個嗣子，就是這孩子吧。往後這孩子就叫曹恭，是我弟弟曹鑠的二兒子，上曹家的宗譜，繼承我弟弟的血脈。

    至於你，就是我弟弟的夫人，替他養大兩個兒子。”

    審薇聽了這話，整個人都糊塗了，她實在不明白對方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弟弟，什麽嗣子，簡直莫名其妙。

    不過有一點審薇聽明白了，往後這孩子不再是丈夫的兒子，不姓甄了。

    這點審薇絕對不能同意。

    “貴人，既然是你的弟弟，難道還缺嗣子嗎？非是未亡人不願意，可與貴人非親非故，貿然承嗣，隻怕於理不合。”

    曹昂仿佛沒聽見，對審薇說道：“恭兒有一個兄長，叫做曹潛，今年三歲了，興平元年冬月出生，現在養在大將軍府。過些日子，我會給你們安排一處宅子居住，並分出千戶食邑，供養你們。”

    審薇這才後知後覺地認出麵前之人的身份。

    於是審薇試著問道：“請問貴人可是當初大將軍?”

    “沒錯，不過以後你可以稱我為兄長！”

    審薇心中掀起巨大波瀾，可她還是不明白曹昂的用意。用一個陌生人的兒子給自己去世的親弟弟作嗣子，陌生寡婦給弟弟做妻子，無論如何也不合乎情理。

    “大將軍能告訴我，為何選擇我們母子？”

    “因為這麽做，我那個傻弟弟會願意的。”

    曹昂看向審薇，輕聲問道：“你願意聽聽我弟弟的故事嗎？”

    審薇點點頭。

    “我是庶子，和弟弟一母同胞，他比我小一歲。因為我嫡母沒有子嗣，所以我被充作嫡子，擁有一切。可我的弟弟，隻是個普通庶子，角落裏的人物。

    我那弟弟，從小老實，性子也很好，像個小跟屁蟲中一般，跟在我身後。可是他從不黏人，隻是默默跟著我，就很滿足。

    可是我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沒多少精力顧得上他。自我的生母去世後，他的世界裏隻剩下我，可我的世界裏，他隻是極微小的一部分。

    後來我們分開了，我留在了洛陽，他跟著父親赴任，後來又回了老家。再後來，我也回了老家。

    那時候的他，跟從前一樣，還是將我當作一切。可是我擔心他成為禍端，所以一念之差，與他再次分別。

    我總想著，我的弟弟會跟小時候一樣，跟在我的身後。等到天下太平了，我有時間了，我們還能像從前一樣，做一對‘兄友弟恭’的親兄弟。

    可是他死了，我從來沒想過他會死。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我絕對不會去做當初的決定。可是這個世上，哪有如果。

    短短半年之內，我先後失去了妻子，兒時最好的兩個朋友，親妹妹，親弟弟。或許這就是上天對我的懲罰吧。

    往後你照看兩個孩子，一定要教育他們，骨肉至親，兄友弟恭。千萬不要做了錯事再後悔莫及。”

    審薇看著曹昂，若有所思。

    “大將軍，我聽得出你對親弟弟的感情，而我也願意為兒子付出一切。我願意如你說的那般，去做你弟弟的妻子，讓兒子做你弟弟的嗣子。”

    “謝謝！”

    曹昂站起身來，對審薇又說道：“你們先在此住著，一切都會好的。對了，潛兒是冬月十九的人，右側腰上有一塊月牙形的胎記。”

    審薇聽後一愣，因為她不會忘了這個日子。她那個初生便夭亡的兒子，便是生於冬月十九，而且右側腰上有一塊月牙形的胎記。

    “大將軍，這孩子。”

    曹昂低聲道：“安心住著，等我回來。至於今日我與你說的，爛到心裏，不要給自己，給孩子惹禍。”

    曹昂說完，轉身離去。

    到了院中，曹昂看著滿天星鬥，應該有一顆是自己的弟弟吧。

    “保兒，阿兄讓審氏和恭兒，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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