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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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宮裏的聖旨來得比想象的還要快。
    陸漾被宮人請進宮,她一走,陸老夫人笑嗬嗬地從座位起身,看了桃鳶一眼,低聲吩咐魚嬤嬤要後廚做好忙起來的準備。
    一家團聚,沒什麽比這更好的了。
    她笑容帶著深意,吩咐魚嬤嬤要後廚做好準備也有深意,桃鳶淡然著一張臉隻當沒聽見,滿心思的想陸漾當著滿堂人的麵調戲她的情景。
    要說她變了,這點倒是沒變。
    好在這點沒變。
    她感歎陸漾真是長成大人了。
    少年氣少了,上位者發號施令的強勢氣息愈發濃鬱,從前她還有柔弱的表象做障眼法,如今半點都不裝了。
    舉手投足帶著引人折服的氣魄,很亮眼,有著十足魅力。
    陸翎、陸綺這對姐妹被奶嬤嬤領出去,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陸漾一走,桃鳶的心也跟著飄走了。
    下人們有意不讓小小姐打擾大人的思緒,寒蟬堆雪扶著桃鳶回房。
    桃鳶以為自己偽裝的很好,可等坐在梳妝台前攬鏡自顧,她心下一驚——
    光滑的鏡麵誠誠懇懇倒映一張薄紅透粉的臉,耳尖紅潤潤的,一雙眸子化了一冬的雪,含情染羞,春色與水色並容。
    這還是她嗎?
    腦海不停閃過陸漾說“謝謝姐姐”的斯文雅致,桃鳶揉揉臉,“啪”的一聲將鏡子扣上。
    堆雪笑彎了眼:“少夫人,少主回來,合該高興的。”
    “就是就是!”
    寒蟬再是眼瘸也看得出少夫人歡喜極了,方才堂上的那一幕她們可都看著呢,少主那聲“不離不棄,情深似海”,可不就是明目張膽地調情?
    嘖嘖嘖,這剛回來,進內室的功夫都等不及,可不是愛慘了她們少夫人?
    少夫人冷是冷了些,但對少主的情意這些年誰還看不明白?
    她二人一唱一和的話落入桃鳶耳,不亞於在說“既然鍾意,既然離不開,索性從了罷!”
    她耳根發燙。
    愛意在最美最有韻味的年紀轟轟烈烈盛開,桃鳶笑了笑,真就從了,她輕撫自己隱隱發熱的臉:“很明顯嗎?”
    寒蟬頭點得和撥浪鼓一樣。
    有情人天人永隔才是最難的。
    好在人回來了,少夫人也不用當淒淒慘慘冷冷清清的寡婦,多好!
    寒蟬和堆雪對望須臾,幾乎預見兩人沒羞沒臊你儂我儂的好春光。
    盼著陸漾好的人巴不得她‘死而複生’,不盼著她好的,則恨不得這人靈魂永沉深海。
    王相望著天邊沉默良久,狠辣的話說不出口,到了嘴邊也隻是一歎:“怎麽偏偏趕在這時候回來了?”
    這時候是什麽時候?
    是陛下病骨難醫、太子頹廢、皇孫夭折、陸盡歡幽禁福栩宮的時候。
    陸家出了一位皇後,而以王相為首的朝臣齊心要扳倒這位皇後的節骨眼,‘葬身大海’的人強勢歸來,自是有人喜有人愁。
    李諶之喜,是宮人有眼可見的。
    喜到什麽程度呢?
    得知‘鳳凰’涅槃重生的喜訊,病歪歪不能下榻的李諶赤著腳從床上跳下來,大呼:“天不亡朕,天不亡朕!”
    彼時,禦書房,皇帝李諶在國師照看下接見他朝思暮想的陸愛卿。
    君臣相談長達一個半時辰,還是李諶病體受不住這才罷休。
    他老了很多。
    時光如刻刀在他眉眼刻下深深的劃痕。
    比起陸漾的沉著幹練、年輕康健,像是隔著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好了,朕就不霸占著你不放了,你剛回來,家裏人定然想念,你回去罷。”
    “陛下要保重龍體。”
    李諶擺擺手,興奮勁過去,更深的疲憊湧來:“你放心。”
    他們誰也沒提皇後幽禁的事,但從陸漾平安歸來的那刻起,陸盡歡的處境發生極大逆轉。
    有眼色一心往上爬的內侍逮著機會站到皇後眼前,神情諂媚:“娘娘,恭喜您了,否極泰來!”
    陸盡歡無聲咀嚼著這四字:“哦?怎麽個泰來法兒?”
    白臉內侍低垂的頭隻敢抬起一半,盯著帶褶皺的鳳袍道:“娘娘還不知道罷,康寧侯,她回來了。”
    “誰?”
    陸盡歡上前兩步,呼吸急促:“你再說一句!”
    “康寧侯,康寧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
    死寂若冷宮的寢宮隨著內侍一聲喊,聲音回蕩開來。
    愣怔之後,陸盡歡大笑兩聲,五指握成拳:“好,好!”
    是阿漾啊。
    ……
    馬車骨碌碌往莊園方向行駛,陸漾撣撣長衣,桃花眼微凜。
    帝王心深不可測,李諶能以病弱之身穩坐皇位幾十年,哪裏真是仁善無雙的好人?明君或許努努力就能做,但做明君裏的‘好人’,難如登天。
    她在想,若她沒能回來,陛下真要對盡歡動手麽?
    囚禁一個女人,毀去她半生尊榮,用以平息朝臣之怒、皇孫之殤。
    到了那時,便是祖母出麵也不見得能在李諶麵前討得什麽好——國事亦家事,你陸家財勢遮天,難道連皇帝寵誰不寵誰也要管嗎?
    她眉毛皺著,車夫一聲喊:“少主,到家了。”
    陸漾當即拋卻這些煩心事,挑開簾子幹脆利落地跳下去。
    “歡迎少主回家!”
    “歡迎少主回家!”
    一路走來處處都能聽到這話,便是掛在屋簷下的鸚鵡也能跟著喊聲“歡迎回家,歡迎回家!”
    陸漾唇角翹起,行走如風,走到拐角處一道橘黃的影迅雷不及掩耳地衝過來。
    險之又險地避開這隻奪命狂奔的貓,看著橘子胖胖的身影,陸漾感歎一聲,她離開的太久了。
    以前最親她的橘子都不愛往她懷裏鑽了。
    她感到一陣失落。
    “橘子!不要跑!快讓我抱抱!”
    陸翎猝不及防地撞到人。
    “撞疼沒有?”
    陸漾彎下腰幫她揉腦門,疼倒是不太疼,陸翎睜著清澈的眼睛:“母親!”
    “真乖!”
    抱了陸翎好一會,小孩閑不住要去找貓玩,她這才依依不舍地把人鬆開:“時間過得真快啊。”
    想她出海前小羽毛那麽小一團,現在都能追著橘子滿院亂竄。
    看到生龍活虎的陸翎,她想起養得甚是嬌氣的陸綺。
    她的小女兒。
    在此之前,她甚至不知道她還有一個女兒。
    長得和她一個模子印出來一般,該是臨行前在與鳶姐姐在鏡屋廝混而來。
    明明避孕了,竟然沒防住?
    打心眼裏她不想桃鳶再受生產之苦。
    她對這孩子感觀有些複雜。
    若早知她還有一個嬌嬌軟軟的小女兒,沒準她會適應的更好。
    忽然被這喜事砸過來,她最先想到的不是開枝散葉的欣慰,而是桃鳶頭胎時的艱辛。
    義兄存心要看她熱鬧,什麽也不說,隻反反複複強調鳶姐姐待她多麽癡心。
    陸漾沒來由地難受起來。
    這三年多的日日夜夜,她不知道桃鳶是怎麽挺過來的,懷著孩子身子不便,夜裏渴了,寒蟬堆雪兩人照料地可有她當初細致?
    聽蘇姨說,阿綺的滿月宴過得很混亂,歡歡喜喜為孩子慶賀的日子卻迎來她的‘死訊’,她‘死’後,鳶姐姐是懷著怎樣的心思撫養兩個孩子長大?
    祖母年事已高,裏裏外外都是她一人支撐,陸漾捂著心口,若是要用這樣的法子才能逼出桃鳶的情深,她寧願鳶姐姐不動聲色。
    也好過認認真真為她當了好久的‘寡婦’。
    莊園張燈結彩,陸漾不敢再多想,步伐加快。
    梅蘭竹菊四婢,其中梅貞已經成親,另一半是老管家的孫女,秀蘭嫁給魚嬤嬤的幹孫,婉竹不知遇到些什麽事,這輩子都不打算再嫁人。
    她們四人是陸漾用著最習慣的婢子,裏麵年紀最小的菊霜也已經二十出頭,整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和好像缺心眼的寒蟬黏糊曖昧著。
    “你這人,怎麽少主一回來你就說長道短的?”
    不知她是羞赧婉竹和主子匯報她的事,還是氣惱婉竹說寒蟬缺心眼。
    總之兩人在那拌嘴,陸漾純當解悶地換好外衫從屏風後麵繞出來:“你們接著吵,我去找鳶姐姐。”
    “……”
    她腿長,沒幾步邁出門,留下四婢大眼瞪小眼。
    “都怪你,怎麽把少主念叨走了?”
    “怪你,是你先嘴碎的!”
    她們吵吵嚷嚷,沒一會又好得和一個人似的。
    陸漾去時桃鳶正穿針引線縫製小衣服,見到她來,寒蟬可沒有缺心眼地傻愣在那,捂著嘴和堆雪一前一後溜出門。
    一枝花力道柔柔地掃在桃鳶細白的手腕。
    “姐姐忙呢?”
    她笑起來明明燦燦,桃花眼兀自撩人。
    桃鳶抬眸散散漫漫地瞧過去,眼神點過那支熱烈囂張的薔薇,欲說三分笑:“你怎麽打人呢?”
    “是我的不對。”
    陸漾閑著的手屈指彈在那嬌豔的花瓣,仿佛彈在女人家最不經撩弄的某處。
    薔薇顫顫,桃鳶的心也顫顫,移開眼不去看她,一時忘了接下來要做什麽。
    她少見地發起呆來,失神的情態有著徐徐流淌的柔弱。
    一千多個日夜不見,冰化成了水,冷硬也成了滿滿的柔情,陸漾喜歡她這樣,心卻一陣陣地疼。
    桃鳶再落魄的時候也不會這般失魂,眼神膠著在某一點,慌亂又空虛,不敢妄動的謹慎細微。
    陸漾狠狠吸了口長氣。
    她的一舉一動總能引得桃鳶注意,她問:“怎麽了?這屋子裏悶麽?”
    她放下針線。
    她早想放下針線。
    從陸漾出現的那一瞬起,她的心就移到她身上,不想挪開。
    “姐姐。”
    陸漾執起她的手,握在掌心細細把玩,眼圈泛紅:“姐姐,我給你寫了好多信,你收到了嗎?”
    “收到了,有十幾封。”
    “不止,我給你寫了上百封。”她坐在編織精美的藤椅,拉著桃鳶穩穩當當地坐在她大腿。
    “我害怕你不等我,怕你忘了我,於是委托了很多人。他們都是我救的,我救他們其實藏著私心,是想讓他們幫我送信。我沒法早點回來,是我的錯。姐姐,你打我罷。”
    “我不打你。”桃鳶抬起手撫摸她的臉:“我心疼你。”
    “我害得姐姐再嚐生育之苦,姐姐,你打我罷。”
    “我也不打你。”
    陸漾沉溺在她溫柔的眸光,情不自禁地按在她的手背,桃鳶這下肯確定了,她還是她,變了,也沒變。
    一如既往地火熱誠懇。
    她由衷地笑起來,眸子濕潤:“阿漾,我好想你,我每晚每晚地想你……”
    “能聽姐姐說想我,我就是——”
    她的嘴被捂上,被桃鳶滿有風情的一記嗔看看得癡癡迷迷。
    “不準胡說,我不準你胡說。”
    陸漾再也忍受不得地拉開她的手親吻她指尖,看著桃鳶臉紅,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悅,啞聲問道:“姐姐,你都是如何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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