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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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前,薑嫻就聽皇上說過,二哥怕他這件事。
    在謝徹眼中,能辦事的自家人裏,最信得過的就是二哥了。可惜,二哥不信他,寧願藏起一身本領,當閑散王爺敗活自己的名聲也無所謂。
    薑嫻聽完,心中一動:“其實,也不是沒有讓謝王相信皇上是真願意用他的法子,隻是聽上去興許會有點荒唐。”
    ※
    如果說謝王爺之前是震驚,那他現在已經是麻木了。
    他忍無可忍地轉頭看向謝徹:“皇上,由昭儀娘娘和臣談話,是否過於不妥?臣既是外男也是重臣……”
    “登基前朕還管你叫二皇兄呢,她算你半個弟妹,算自家人,何況朕也在這,這還要疑心你倆,朕就不配為人君,也不配為人夫了。”
    皇帝的自信再次讓謝王爺一噎。
    謝徹接著說:“至於重臣,朕給你的差事你都推三阻四的,早被排出重臣行列,現在隻是靠著朕對你的兄弟情分混日子,算不得重臣。”
    謝王爺:……那臣真是謝謝你。
    不得不說,他這三弟帶著一股渾然天成的自信,且紮人肺管子於無形之中。
    要說皇帝的性子,謝王爺是有幾分了解的,起碼在上書房那十來載寒暑都是一起度過,可麵對眼前的顧昭儀,他就真看不透了,把手伸得那麽長,對她有好處嗎?她依仗皇上的寵愛幹涉朝政,也謀不到多少好處。
    他在腦海裏搜索了一下顧昭儀的娘家人,肯定沒在朝中擔任重要位置。
    想給家人升官發財,以她如今的寵愛已足夠。
    “皇上可真寵愛昭儀娘娘。”
    謝王爺向謝徹道,話裏暗藏疑惑。
    “你這就有所不知了,女子的可愛之處,不是恫嚇出來的。女子本就弱質纖纖,強把人拴在身邊,逼她按自己的心意和規矩來,變得隻會唯唯喏嗒,哪怕再美,又有什麽趣兒?朕就要把她的膽子養大,要她在朕麵前暢所欲言,”說到這事,謝徹倒笑起來:“是了,你身邊也沒個知心的人,對這不懂也正常,讓昭儀娘娘和你多說兩句,她說話好聽。”
    這就說得通了。
    謝王爺斂眉,他想三弟壓根不怕養大了女人的心,心再大他也降得住。皇帝拿愛妃作例子,含沙射影地說了那麽多,無非是要告訴他——
    朕容得一個寵妃幹政,自然也信得過你這親兄弟!
    想到這裏,謝王爺不是沒有觸動的。
    “那臣就和昭儀娘娘喝上一杯。”
    ※
    “屏風是不透光的,謝王會發現我在屏風後,是聞到了什麽味道嗎?”
    薑嫻話家常似的說起。
    皇子被分派崗位,是不需要麵試的,於是謝王爺也說不清,在顧昭儀說話間那變了的氣質是什麽。
    如果他懂,那就該知道這叫hr的氣場。
    “既然娘娘明確問起,臣也隻好說實話了,娘娘和先帝焚的是一樣的香。”
    如此打開天窗說亮話,謝王爺還有點不習慣。
    這陣香,謝徹是聞不到的。
    但他也不奇怪,畢竟二哥曾經是先帝最寵愛的皇子,興許是對這味道兒特別靈敏吧!他就不愛到先帝的書房裏溜達。
    “原來如此。”
    人物關係飛快地在薑嫻腦海裏過了一遍,瞬間明白了除了不信任外,謝王爺更重的心病——他最敬愛的先帝,最後選擇的居然不是他。
    “謝王看我的眼神,好像總想問點什麽似的,不如就直說好了。”
    “昭儀娘娘在清流齋,幹的不是紅袖添香的活兒吧,”他直說了:“依我對皇上的了解,那該是瓦解世家和老臣勢力的議事處,你是用來瞞天過海的美人,還是其中的一員?”
    謝徹被這問題問得心頭一跳。
    這敞開來說的,就是不一般啊!
    “兩者皆是。”
    “是皇上要娘娘這麽做的嗎?”
    “是我提出來想做的。”
    這正是謝王爺想問的:“這對娘娘有什麽好處嗎?”
    若隻是追求普通的榮華富貴,兩人已經到頭了。
    一個閑散王爺,一個手握大皇子的寵妃。
    選賢納諫的皇帝是存在於聖賢書裏的範例人物,現實中卻是薅虎須的高危行為,謝王爺沒從中看到多少實際收益。
    “關於這個……”
    薑嫻難得地躊躇了一下。
    謝王爺以為會聽到她想實現抱負,大展身手。
    謝徹覺得她終於要承認她很愛自己了。
    “因為我閑不住,我想知道我到底還能做什麽,”許多話術在薑嫻嘴邊轉了一圈,最終說出來的話卻極其真誠:“以色侍人這條路,我已經走到盡頭,再不可能更美,更打動皇上了,永遠會有比我更年輕貌美的秀女進宮,我就想做些旁人替代不了的事情。”
    “閑不住”和“以色侍人”都被謝徹選擇性過濾。
    他聽得感動,牽起她的手:“哪怕你年老色衰,朕也不會辜負你,絕不會讓新入宮的秀女欺辱於你,等牛痘事成,朕會再晉你的位。”
    薑嫻熟練地反握住他的手:“臣妾也不擔心宮裏出現份例倒掛*的現象,”再轉過臉來對謝王爺說:“你看,我這不就爭取到了晉位嗎?一個郡王當著怎麽夠?隻要替皇上辦事,把事辦好了,親王之位還會遠嗎?”
    說完她看了眼謝徹。
    後者也很給麵子地附和道:“不遠了。”
    謝王爺:“說實話,娘娘,我隻覺得距離幽禁到死不遠了。”
    氣氛在刹那間靜了一靜。
    薑嫻再次回頭。
    謝徹笑得爽朗:“朕不是那樣子的人,朕也沒對哪個兄弟出手啊,要是朕真能幹出手足相殘的事兒,先帝還能選朕當儲君?你不相信朕,也該相信先帝的看人眼光。”
    薑嫻聞言回頭,滿臉難以置信:
    皇上,這是可以說的嗎??
    說相信先帝的看人眼光,跟戳著謝王爺的腦門說“先帝的眼光太對了,你就是不配當皇帝”有什麽分別?
    “皇上說得對,先帝的看人眼光很準,臣也是相信的,”謝王爺語調平靜,甚至帶了真切的笑意,卻仿佛下一刻就要碎在二人麵前:“是臣讓先帝失望了。”
    還有什麽比父親和君主都放棄自己,轉而選擇另一人,更教他寒心痛苦?
    難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讓他做三弟的磨刀石嗎?
    然而,就有人天生對悲春傷秋過敏。
    “既然如此,”薑嫻立刻換了個角度來說:“所以你千萬不能讓第二位皇帝也失望了,一定要好好表現啊!皇上方才也是這麽個意思。”
    這種情況,薑嫻不是第一次麵對。
    她麵試新人麵得好好的,覺得終於能挑到合心意又用得上的新下屬了,老板心血來潮進來,對新人問出仿佛會出現在《讀者文摘》或是豆瓣奇葩麵試問題合集裏的腦殘問題。
    而她,就負責把話拐回來。
    說完,薑嫻回頭,向皇上猛使眼色。
    受到佳人媚眼的謝徹心神一蕩:“是的,朕就是這個意思,先帝他不疼你,朕來疼二哥,”他一直覺得二皇兄有點戀父情結在:“如果覺得不夠意思,私底下你也可以喚朕父皇。”
    薑嫻心肌梗塞:……好難救場。
    感動了三秒的謝王爺火速收回感動:“皇上的意思臣明白,竟連昭儀娘娘也搬出來搭這一場戲,臣再不領情就說不過去了,隻是父皇之稱則不必,現在臣有點明白,父皇最後為何會看中你了。任人賢能上,皇上的確勝過他人許多。”
    待他領命告辭後,謝徹才回頭問薑嫻:“他說的賢能,不會是他自己吧,二哥的臉皮是越發長進了。”
    “應該在說臣妾。”
    謝徹:“沒想到你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