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難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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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章宮那邊前腳剛發動,就有腳程快的太監來通報。皇後生產,不僅是全後宮的事,更是前朝的大事,今夜注定無人好眠。謝徹起身更衣,來不及好好梳洗一番,便攜薑嫻趕至建章宮。
    章賢妃和容貴妃住得近些,早早候著了。
    一見到皇上,她們便跪下來恭迎聖駕。
    “都起來吧,”謝徹無心拘那虛禮,擺手讓眾人都起來落座,他在上首坐下。他心煩意亂得想站起來來回踱步,隻他一起來,滿屋子的人都得站著,一個個的杵在那裏,更叫他心煩,索性坐下來沏了杯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皇後可還平安?怎麽裏麵兒一點動靜沒有?”
    容貴妃回話:“娘娘才剛發動,怕是還要好幾個時辰,方才娘娘吩咐,若是皇上來了,求皇上回去歇著,免得誤了早朝。”
    “朕和皇後說兩句話。”
    謝徹起身,走到門外,喚了聲:“皇後若是安好,便回答朕一聲,若不想使力氣,便讓身邊的人代為回話。”
    “回皇上的話,臣妾無事,隻是自知還有一段時辰,不想皇上白等。”
    皇後回話的聲音非常近,可見還有力氣走到門後。
    “朕自有分寸,快扶皇後回去躺著。”
    謝徹道,轉身讓梁遇寅帶話去長樂宮,讓不必驚擾了太後。他自己年輕力壯,熬一晚上不誤事,倒不想讓母親跟著受累。他重新坐回去後,重重歎了口氣,握住薑嫻的手:“上回朕如此慌亂,還是你生昭兒的時候,”他一頓:“皇後體弱,更教朕憂心。”
    他拍拍她的手背,不想她誤會他厚此薄彼。
    薑嫻有武功底子,平時勤加鍛煉,體質比前朝尋常文官好上數倍,更何況是深宮婦人?相反,皇後積病已久,自然更令人擔心,薑嫻不會因此和皇後較勁。
    “臣妾隻是在想,生育之事如此凶險,若由身子強壯的丈夫代勞該有多好。”
    謝徹:“……”
    謝徹:“想得很好,下次不許想了。”
    建章宮陸續有妃嬪來到,隻是位分低微的,連入正殿的資格也沒有,隻能在外麵站崗。她們知道皇後生產,聖駕必至,於是都在不違製的前提下,打扮得精致漂亮,為求搏君駐目。
    可惜,她們注定要失望了。
    謝徹讓穿得花枝招展的妃嬪都去外邊候著,惹她心煩。
    此舉正中容貴妃下懷,就連陸容華也被趕了出去,馬婉儀因為不想紮貴妃的眼,穿著得特別樸素,倒趕巧得了皇上一句“端莊”的評價。
    有皇帝坐鎮於此,正殿安靜得落針可聞。
    按規矩,原是不許皇帝為了妃嬪生產而熬夜誤朝的,但皇後是國母,生的嫡子嫡女也有著不一樣的政治意味,皇帝在這兒守著算正經事。
    容貴妃發作完那一幫妃嬪後,重新坐回來,對薑嫻說:“讓她們來守著皇後,本宮看她們怕是想連皇上都勾走,沒個正形的東西!”
    薑嫻注意到,容貴妃今日的妝比平常淡,顯然是出門太匆忙,隻來得及描了眉和口脂,但她底子好,這會更顯清豔動人。
    “姐姐息怒,有姐姐坐鎮,諒她們不敢胡來。”
    薑嫻安撫兩句。
    一旁的章賢妃沉默不語地坐著,手一直輕撫手爐--她一急就想擼貓來平靜思緒,今兒不能帶著貓來建章宮,無貓可擼,隻能拿手爐將就溂
    這一夜,漫長又煎熬。
    產房內斷斷續續的傳來聲音,都沒一句好消息。
    在薑嫻起身去恭房解決一下生理問題時,剛經過長廊,就聽見皇上憤怒的喝斥,和杯子摔在地上的聲音:“皇後生產不順,你們理當竭力救治,怎可就問朕保大還是保小,豈有此理。”
    杯子破碎,熱茶濺了太醫一身,他低垂頭顱:“回稟皇上,皇後娘娘的胎位雖正,胎兒卻頗大,前麵拖了太久,羊水怕是不夠,如若不下狠手,兩者皆恐有大險。”
    恐有大險,便是大的跟小的都保不住。
    門外的薑嫻心中一咯當,她匆匆走進去時,便見到了震怒的謝徹。
    主殿的燭光點得很足,卻因為她推門而入時刮起的夜風吹滅了兩盞,帝王的眉眼隱入陰影裏,輪廓神情被光暗拉得更鋒銳。他仿佛被隱晦不清的痛苦卷入其中,投映在牆上的剪影高大又孤獨。
    太醫泥首下去,卻仍在道盡出產房內的險情:“微臣已用盡辦法,產房內女醫施過針,也擦了清涼膏,讓娘娘保持神智清明,隻難以使上力氣,再拖下去,娘娘隻會力竭……”
    登基多年,謝徹做過無數決定,天下人的性命和富貴經他一張又一張的奏折批閱下去,唯有這一次,讓他猶豫、惶恐又不願相信。這時,他居然覺得薑嫻荒唐的孩子話要是成真就好了,換他在產房裏,肯定不會因為力氣不夠而難產。
    “皇上息怒,臣妾略懂醫術,請容臣妾進去看看娘娘的情況。”
    薑嫻抓住他龍袍的衣袖,勸道。
    換作旁人這對謝徹就是火上添油,裏麵夠亂了還放個妃嬪進去添亂?可這話是薑嫻說的,他隻能斂了斂身上的火氣,道:“裏麵有女醫,你進去也幫不上忙。血房重地,你怎好進去。”
    連容貴妃麵上也是不讚同。
    薑嫻抬頭:“自臣妾入宮以來,皇後待臣妾如何,後宮諸位有目共睹,產房之地皇上是無論如何不能進去的,那臣妾隻願伴在娘娘身側。”
    說句非常不好聽的,萬一皇後難產死在血房裏,皇帝也不能進去。
    謝徹定定地看住她,心中震動。
    越親密的接觸,越能察覺一個人的本質,薑嫻給他的感覺,便有一份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仿佛二人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哪怕為他生兒育女,兩人也隔著一道隔閡。他不介意用捂月捂熱她,卻在這一刻,發現她有如此重情重義的一麵。
    隻是,為的人不是他。
    寵妃沒吃皇後的醋,他倒是有些羨慕皇後了。
    “朕不準,”
    謝徹一口回絕,接著命令:“你們都先出去。”
    眨眼間,正殿隻剩下寥寥數人。
    容貴妃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有爭論,最後一個走出去的--作為世家女的敏銳嗅覺告訴她,皇上很可能已經做了決定,這個決定得盡可能地讓更少的人知道,而不讓她在現場,亦是一種保護。
    待清空現場後,謝徹才握住薑嫻的手道:“你進去,告訴大夫,朕要皇後和孩子母子平安,但若到要緊關頭,朕隻要皇後平安無事。”
    在古代人眼中,母體隻是一個容器。
    保大而不保小,此等大不韙之事,傳出去對皇後賢名有礙,為謝徹不能容也。
    現場聽到這話的宮人都巴不得自己是聾子。
    隻開弓沒有回頭箭,她們隻能祈禱皇後有驚無險,能平安產子。
    “臣妾明白。”
    薑嫻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轉身走入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