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嚴柏回到廚房說要出去一趟，田寧並不覺得意外，也沒有阻攔，隻指著過灶上隔水熱好的飯菜道：“東東擔心你沒吃飯，你要不急就吃一些。”
    東東張口想說什麽，但看看媽媽，又閉上了嘴。
    顧嚴柏沒有到注意兒子的小表情，揉了下兒子的小腦袋，從鍋裏取出飯菜就大口吃了起來，不過兩三分鍾就吃完了，他拿著碗筷去洗，被田寧叫住：“你不是很急嗎？放學吧，我來洗就行。”
    外頭也響起顧老三催促的聲音，嗓門之高，直接穿透雨聲傳了進來。
    顧嚴柏堅持把碗筷清洗了，然後對田寧道：“你和孩子先睡，院門也栓上。”
    栓院門，那便是意味著他今晚不回來。
    田寧沒說話，隻點頭表示知道了。
    顧嚴柏很快就走了，外頭隨後響起卡車啟動的聲音。
    田寧眉頭皺了一下，往前走了一步，東東就拉住了她：“媽媽，咱們給爸爸留門吧，他晚點也許會回來。”
    田寧剛剛隱約想起一事，但被兒子的聲音打斷了思緒，再想卻沒了頭緒，隻得揉著兒子的腦袋道：“行，院門不栓，但東東要乖乖上床睡覺。”
    東東笑彎了眼：“媽媽，我這就去睡覺。”
    蹬蹬的跑進了東屋，爬上炕，又拉扯的被子給自己蓋好，閉上眼說道：“媽媽，我睡著了。”又打起了小呼嚕。
    田寧被逗得笑了起來，低頭親了他一下。
    走過去關房門時頓了一下，最終沒有栓門，隻是關嚴實了。
    臨睡之前，田寧又想了想那件忘記的事，還是沒有頭緒，而身體因為之前的秋收又累又倦，很快就沉入睡夢中。
    但夢中卻不踏實，身體好似被什麽壓住，越來越沉，她使勁掙紮也無用，用力高喊卻隻能發出蚊蠅一般的聲音，正著急之中，忽然一陣哭聲刺破了她的夢境。
    她噌地坐起，發現男娃和女娃都在哭，其中男娃哭得更大聲，撕心裂肺的，但眼睛卻是閉著的。
    田寧趕緊把男娃抱在懷裏，先摸他的尿不濕，發現裏頭是幹的，便又伸手去摸女娃的。
    這時，男娃卻忽然睜開眼，哭叫著喊“爸爸”，又她懷裏掙脫出來，在炕上四處爬，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將近一歲的龍鳳胎，已經學會了喊麻麻和蟈蟈，但爸爸這個詞，女娃會喊，男娃卻一直不肯開腔，怎麽逗他哄他都不肯開腔。
    但在這個雨夜中，男娃卻清晰地喊出了爸爸，還是哭著喊。
    “媽媽，弟弟怎麽了？”東東被吵醒，揉著眼睛問道。
    哢嚓！
    窗外一道電光劃破黑暗，映照著男娃哭得皺巴的小臉上，緊接的是雷聲轟隆，卻也似劈打在田寧心間，她驟然想起自己臨睡前忘記的事，也明白過來男娃為什麽哭鬧著喊爸爸。
    瞳孔一縮，身體抖動，她一把抱起快要爬下炕的男娃，扭頭衝東東道：“你在家照看好妹妹，媽媽和弟弟一會就回來。”
    說著話，便飛快地套上衣服，又穿上雨衣，將哭泣的男娃攏在雨衣裏哄道：“南南別哭，媽媽帶你去找爸爸。”
    男娃似聽懂了她的話，很快就停了哭聲，雙手緊緊的抓住她的衣襟。
    路麵的水已經漫上小腿，風很大，打不了傘，雨衣的兜帽根本擋不住，雨水很快將她的頭臉打濕了，她隻是盡量護著男娃不被雨水打濕。
    距離顧嚴柏從家裏離開已經過了半小時，田寧不知道還能不能截住他，隻能盡量加快步伐往前趕，深一腳淺一腳的，好幾次差點摔倒，終於快要趕到顧家老房門前，她聽到卡車發動的聲音。
    她立刻大喊顧嚴柏的名字，但被轟隆的雷聲蓋過，卡車開始往前開動，濺起一片水花。
    “顧嚴柏你給我停下！”田寧追在卡車後頭大喊。
    “誰在喊我？”卡車駕駛室，顧嚴柏眉頭微蹙，側頭看向左邊的後視鏡，但天幕一片黑暗，鏡麵被雨水衝刷，什麽都看不見。
    “二哥，哪有人喊你？你聽錯了。咱娘的病等不得，你趕緊開，開快點！”副駕上的顧老三催促道，著急的恨不得幫他踩油門。
    “哇哇哇——”
    一陣孩子的啼哭恰在這時傳了進來，顧老三大罵晦氣：“誰家的小崽子大雨天的瞎哭……哎喲，二哥你幹嘛突然停車啊！”
    嘎吱一陣刺耳巨響，大卡車驟然停下，顧老三猝不及防，身體往前衝去，差點撞在玻璃上，他不滿地質問，卻隻看到二哥打開車門跳下去，大風卷著雨水唰地衝進來，將他的衣服打了個濕透，氣得他大喊：“二哥你幹嘛呀？你不管娘了嗎？”
    但回應顧老三的，隻有另一波卷入駕駛室的風雨。
    “你怎麽來了？”
    顧嚴柏跳下車，一把扶住跌跌撞撞跑來的田寧，隨後又被她懷裏傳出來的哭聲，驚得臉色都變了：“你怎麽把孩子也帶來了？他這麽小怎麽經得起風雨？”
    他說著話，就脫下了身上的衣服，撐在田寧頭上，也不等她的回應，就又道：“我送你們去王嬸子家。”
    卡車剛開動，距離顧家老房和隔壁的王嬸子家隻有一兩百米，但知道田寧肯定不願去顧家老房，便護著母子倆往王嬸子家走。
    “你先把卡車停了火，我再給你走。”田寧摟緊懷裏的男娃，打著哆嗦跟他說道。
    “你別胡鬧了，趕緊去王嬸子家躲雨……”
    “是我胡鬧嗎？胡鬧的是你！黑天瞎火的，又這麽大的雨，路麵水這麽深，路上還要過山坡，要淌河，你就不擔心自己會翻車嗎？”田寧高聲質問。
    “娘她確實受了傷……”
    “她受了傷，你就得拿命開車送她去嗎？就不能等一晚上，就不能等天明嗎？”
    顧嚴柏沉默。
    “老二家的，我知道你不喜歡你娘，但你娘現在還昏迷不醒，你不能因為賭氣攔著老二救他娘啊！”顧老頭帶著一群人從院門衝出來，一臉憤慨的指責田寧。
    顧家其他人也紛紛幫腔，顧大媳婦更是譏諷道：“二弟妹，之前二弟都能從五裏峽開車回村裏，那一路過河過水的，可比去鎮上的路還危險呢，也不見他出事，咋就送娘去鎮上就變成了死路了呢？”
    田寧轉頭厲目看向顧大媳婦，後者被她的眼神嚇住：“你這麽瞪我幹什麽？我不過說了句實話。”.
    話雖這麽說，人卻往後退，撞到身後一人哎喲一聲，差點摔了出去。
    田寧緊緊盯住那道被撞得現出形的嬌小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