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供銷社，衣帽櫃台前，田寧才知道嚴柏是要給她買帽子。
    望著架子上清一色的解放帽和雷鋒帽，這是這個年代的時尚，田寧本要拒絕，忽然瞧見有隻黑色毛線帽掛在不起眼的角落裏，便指著那隻帽子說道：“就這個吧，多少錢。”
    她說著就掏錢，但被嚴柏伸手擋住了：“我來付。”
    “五毛錢。”女售貨員回道，將毛線帽取下來遞給了田寧，眼裏透著些輕視，因為這是店裏最便宜的帽子。
    隻是當田寧戴上帽子，又調整幾下後有些貝雷帽的樣式，再無一絲土氣，而黑色的針織毛線又與她雪白的肌膚相襯，看到女售貨員睜大了眼睛，張口想說什麽，但見自己已經手下的錢，還有開完的數據，隻能閉上嘴。
    走出供銷社，田寧忍不住動了下帽子，朝嚴柏問道：“為什麽一直看我，是這帽子不好看嗎？”
    “不，很好看。”嚴柏回道，伸手將她耳旁一縷碎發撩到耳後。
    田寧怔住。
    供銷社裏，女售貨員在櫃台後一陣翻找，終於發出一隻同款的黑色毛線帽，拍幹淨上頭的灰塵，往頭上一戴，就迫不及待地讓隔壁櫃台的大姐幫她瞧好不好看。
    櫃台的大姐婉言勸她帶個別的帽子，另一邊櫃台的男售貨員卻是個直男，嗬嗬笑道：“小李，那剛剛買走毛線帽的女同誌臉小皮膚白，啥帽子戴著都好看。你這正好給人反過來，頭小臉大皮膚還黑，帶啥都不好看。”
    女售貨員氣得直接把毛線帽子扯下來，砸在櫃台上，衝著男同事罵道：“你個嘴裏吐不出象牙的，以後別想讓我幫你看櫃台。”
    男同事連忙道歉，改口說她戴雷鋒帽還是好看的，兩邊的護耳耷拉下來，可以將她的大臉遮住，氣得女售貨員要上手打人，被櫃台大姐勸住了。
    供銷社裏的笑鬧，田寧不知道，她此刻坐在自行車後座上，毛線帽護著她的額頭，秋風刮來隻餘下一片清爽的涼意。
    她望著前頭男人的背影，微微有些發怔。
    忽然，前頭有一個土坑，嚴柏減速繞行，田寧便因為慣性撞向他的後背。
    從鎮子出來了，鄉下的泥土路皆是如此，夫妻倆便因此不時觸碰一下。
    不過誰也沒有說什麽，如來時一般，安靜又沉默。
    一小時後，車子駛入村裏，碰上的村民紛紛打招呼。
    當然，也有人例外。
    顧老四遠遠瞧見嚴柏騎車過來，臉色一變，轉身跑回了自家院子。
    顧老頭瞧見他進來，睜著有些渾濁的眼睛盯著他問道：“報上名了嗎？還剩多少錢？”
    顧老四不耐煩地說道：“爹，你就給我五塊錢，報名就花了四塊，我中午還得吃點東西吧，哪還有剩的呀？”
    顧老頭眼底閃過失望，他早就跟先前回來的知青打聽過了，報名費隻要五毛。
    不過，他也沒有戳穿，因為這一個月小兒子就借口要買書，買資料討要過好回錢，他追問過責問過都沒有作用。
    此刻，他也不想多說什麽，隻看著小兒子道：“老四，家裏已經沒有錢了，你手裏若有餘錢就省著點花吧。”
    “爹，我沒有餘錢，你也別哄我，妹夫每個月都往家裏匯幾十塊錢，我不要多，給我一半就行。”
    顧老頭眼底一下子滾出淚水來，用拐杖戳著地麵說道：“那是你妹妹的賣身錢，你非得霍霍光嗎？”.
    “就算你還想霍霍，也得人家還認咱這門親戚，方言已經有一個月沒往咱家匯錢了！”
    顧老四傻了眼，隨即暴跳如雷：“姓方的他想不認賬，我饒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