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慣了後世的汙濁空氣，再對比此時未被工業汙染的清新，懶腰過後林安極其享受地來了一次深呼吸。
    下一秒便皺起眉頭，誰家挑糞了？
    “吃飯了。”
    林安快步來到壓井旁，清冽井水驅散殘留困意。
    一塊饅頭，一碗稀飯，快速解決掉早飯，林安推出自行車往外走。
    “買好車票早點回來。”
    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的不愉快還沒消散，還是因為兒子離家在即，劉秀雲的情緒明顯有些低落。
    輕車熟路來到火車站，身份證還沒有徹底普及的年月，購買火車票的程序非常簡單，交錢就給打票。
    從縣城裏出來沒走多遠，隱約聽到背後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小安，小安！”
    呼喊聲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楚，林安扭頭往後看，隻見陳二狗站直身體賣力踩腳蹬。
    追趕上來之後，陳二狗控製自行車朝林安靠攏過來，兩車並排前行。
    “你說得沒錯，就是那個雜碎！”陳二狗語氣森然。
    林安心頭一跳，側頭看向陳二狗，這麽快就有動作了？
    注意到林安的眼神，陳二狗狠狠道：“天剛亮我就進城了，尋摸了兩三個小時才找到那雜碎，胳膊上帶著傷，跟小清說的一樣。”
    這貨果然不相信自己，報複心理也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林安不動聲色，低聲詢問：“你打算咋弄？”
    陳二狗咧嘴露出一口黃牙，不答反問：“你在縣城幹啥？”
    “買火車票。”
    “嗯？”
    陳二狗頗為意外，“你真要……哈哈，我還以為你昨晚上是哄我呢。”
    意識到不對，陳二狗趕緊補救：“小安，我相信你不會亂說話，你別跟我一般見識。”
    如果沒有昨天晚上的事，林安跟陳二狗不會有太多的交流，兩句話結束，各自陷入沉默。
    漸漸的，並排行駛的自行車拉開了距離。
    看著林安逐漸遠去的背影，陳二狗嘖嘖兩下，自言自語道：“小兔崽子不一樣了，以前傻乎乎的像個書呆子，現在……有點爺們兒的意思了。”
    回到家裏，母親正在幫自己準備行李。
    “三雙鞋子，換洗衣服……”
    眼瞅著母親要把毛衣棉褲往行李包裝，林安趕緊出聲勸阻，“媽，羊城那地方冬天也不冷，用不上棉褲。”
    劉秀雲不樂意了，“你沒去過，咋知道冬天不冷？”
    “書上寫的，真的，不騙你！”
    劉秀雲遲疑了片刻，最終選擇相信林安，把棉褲掏出來，又走向放衣物的櫃子，“那就多帶兩條秋褲。”
    林安有心阻止，仔細想想還是算了，母親安心比什麽都重要。
    行李包越來越鼓，直到裝不下任何東西，劉秀雲這才罷休。
    “錢呢？”
    林安不明所以，老老實實把錢掏出來。
    劉秀雲接過錢反複數了幾遍，抽出十幾塊錢遞給林安，“這錢拿著路上用，剩下的錢藏好，別丟了。”
    說話的時候已經把錢疊好，看了看行李包中的衣物，又看了看林安，最後從行李包中抽出一條褲衩。
    “我給你縫個兜，把錢裝裏麵，穿身上更安全。”
    林安有點哭笑不得，又不好拒絕母親的關懷，隻能默默看著她穿針走線。
    ……
    “啊？”
    從父親口中得知林安去縣城買火車票的事，陳清莫名感覺不舒服。
    “清姐，是我。”
    “清姐，壞人已經跑了。”
    “清姐，你跟在我後麵……”
    當時心慌意亂，顧不上想別的，隻能被動聽從林安的安排。現在想想，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很有力量，沒來由地讓人不再害怕。
    就連昨天夜裏做噩夢，都沒覺得有多害怕。
    “過幾天就去南方打工，短時間內應該不回來了……”
    他是為了替自己保守秘密，才放棄複習去南方打工的嗎？
    猜測如同得到滋養的野草，在發芽那一刻便瘋狂生長。
    短短幾秒鍾，心田便被占滿。
    “以前沒看出來，這小子有點魄力！”
    陳二狗不知道閨女在胡思亂想，自顧自地點評林安：“可惜開竅有點晚了，早開竅兩年，說不定真能考上大學。”
    開竅……真能考上大學……
    本就因猜測感到內疚，聽到父親的話，陳清心裏更加難受，腦子裏就剩下一個念頭，林安要是複習，肯定能考上大學。
    可現在，被自己耽誤了。
    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一件虧心事的陳清，越想越難受，骨子裏的善良讓她生出一股衝動，去找林安，讓他繼續複習。
    “等我處理好……唉？你幹啥去？”沾沾自喜的陳二狗話沒說話，看見閨女往外走，有些疑惑。
    “我去找林安，讓他把車票退了，好好複習考大學。”
    陳二狗愣了一下，趕緊起身拉住陳清，一根手指輕輕點了點陳清的腦袋，“傻閨女呀，林安不在家對咱來說是好事，你咋想的？！你還想不想嫁人了？還想不想過好日子了！”
    一向對父親言聽計從的陳清出人意料的表現出了倔強，直視陳二狗眼睛，“爸，小安救了我，你還這樣算計他。這樣做，不虧心嗎？”
    “虧……”
    麵對閨女的清澈眼神，臉皮無限厚的陳二狗竟是有些遭不住，無奈歎氣道：“這不是為你好嘛，隻要你能過上好日子，我做再多虧心事都不覺得虧心。”
    眼珠子轉了又轉，“小清，沒什麽能比你的名聲更重要，這事你得聽爸的。”
    說著，把陳清按在凳子上，自己搬著凳子坐在堂屋門口。
    陳清氣惱瞪著陳二狗，陳二狗一副看不見的姿態，嘴裏甚至哼哼著小曲。
    ……
    夕陽西下，餘霞映紅天邊。
    吃完飯，林紅軍一如既往拿起蒲扇板凳往外走，劉秀雲則是坐在屋裏不動彈，有意無意跟林安找話聊。
    林安也是當過父母的人，哪能看不出母親的異常表現。
    “媽，我是去南方打工賺錢，不是逃災避難。再說距離過年也就幾個月時間，到時候我就回來了，你別難受了。”
    “那能一樣嘛？上學能經常回來，你這一走……還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情到深處，劉秀雲竟是紅了眼眶。
    “我這麽大的人了，肯定能照顧好自己，你得相信自己兒子。”林安坐到劉秀雲身邊，攬著她的肩膀，笑嗬嗬道：“你得盼兒子好，盼我在外麵多賺錢，早點娶上媳婦兒，給你生個大胖孫子玩。”
    劉秀雲被林安不正經的說法逗笑了，沒好氣的拍了林安一下，“你就胡扯吧。”
    不管怎麽說，沉悶的心情變得好一些了，緊接著就是一陣叮囑。
    “你再說下去，等會兒看電視就搶不到好位置了。”
    劉秀雲微微一怔，抓起板凳往外走。
    看著母親出門，林安長舒一口氣，剛要給自己倒點水喝，就聽背後傳來腳步聲。
    “小安。”
    林安轉身，詫異看著陳清：“姐，你咋沒去看電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