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液灑下的前一瞬，伊雷已經閃身躲開，給司夜的防禦減輕負擔，他雙拳相擊，拳刺擦出耀眼的火花，但這一次卻沒能點燃火焰，宛如一根啞火的火柴。伊雷微微一怔，忽然明白了司夜所說的“沒有活躍的元素精靈”是什麽意思。
    魔法與加護的本質都是通過靈魂之焰與自然界的元素精靈完成溝通，進而引發魔法現象，溝通的難易程度取決於元素精靈的喜愛程度，也就是天賦魔力，對伊雷來說就完全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了，像呼吸一樣自然，火焰根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所以他從沒有體會過這樣滯澀的感覺，靈魂之焰依舊在燃燒，隻是沒有元素精靈響應他的請求，被魔化水蛇的毒液噴灑過的地方宛如陷入了一片死寂，再也感覺不到火元素活躍的身影。
    雪上加霜的是，那些被毒液侵蝕的魔化獸並不給他適應的機會，凶猛地衝了過來。
    “喂喂，開玩笑的吧……”伊雷活動了一下手腕，無法點燃火焰的他就是一匹失去獠牙的炎狼，光是這些不畏傷痛的魔化獸都不好解決，更別說湖裏還有一隻分外難纏的魔化水蛇。
    不過現在還不到退縮的時候，即使沒了獠牙，他還有屬於炎狼的利爪，斷不可能在這裏對一隻畜生束手就擒。
    就在他長出利爪準備跟這些魔化獸們正麵對上的時候，森林中忽然竄出了大群的赤色葉妖，他們來的悄無聲息，不管是伊雷還是那些赤紅眼睛的魔化獸們都毫無察覺，仿佛憑空出現一般。
    赤色葉妖的數量遠遠超過了魔化獸，戰鬥方式也更加靈活，伊雷發現它們的個體並不固定，如果遇到比自己身形更龐大且難以圍攻的魔化獸，它們會就近與同伴發生融合，變成更大更威猛的赤色葉妖。
    有了這群生力軍的加入，局勢迅速被控製下來，伊雷回過頭，發現魔化水蛇邊上也圍了不少赤色葉妖，隻是它們的誕生也屬於元素魔法的一種，依舊受到水蛇毒液的影響，一撲上去就化為了赤棕的霧氣，傷不到魔化水蛇分毫。
    司夜那邊收起了抵擋毒雨的巨大鏡子，再次拉弓上弦，隻是這一次弦上沒有了之前那種威力巨大的重失，魔化水蛇被射穿的毒囊已經脫落，結出了一層暗紫色的黑皮，隱隱泛著水晶的光澤，怎麽看都不像是屬於生物的皮膚。
    它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司夜吸引，對這個屢次冒犯自己的蟲子格外惱怒，見毒液與尾巴都不管用，竟直接張開血盆大口用力咬了下來，伊雷嚇得寒毛倒豎，還沒來得及大喊出聲，魔化水蛇的動作忽然停了下來。
    它泛著黑液的毒牙距離司夜隻有不到一人遠，腐肉腥臭的味道讓考古學者微微蹙起眉，一道粗壯的樹枝死死拉住了魔化水蛇，緊接著原來越多的樹枝從森林裏飆生過來，一圈圈將魔化水蛇巨大的身軀纏繞起來；水流從湖中自行升起，化為兩道巨大的手臂形狀，扭住魔化水蛇摁進了湖底，湖麵迅速竄出了大片的泡泡，好一會兒後才逐漸銷聲匿跡，水麵漸漸平穩，恢複到原本的模樣，再也不見魔化水蛇的蹤影。
    伊雷的耳朵動了動，不敢相信一場大戰就這麽消弭於無形了。不僅是魔化水蛇，那些死去的動物屍體也被地表浮動的樹根拖入了土地中，泥土兀自起伏運動，不久就恢複了原本的地貌，除了湖區空地上留下的黑色毒液，一時間竟然再也找不到那些魔化獸來襲的痕跡。
    到這一步，即使他再遲鈍，也看出這是屬於森林意誌的手筆了。
    先前幫忙解圍的赤色葉妖們也隨之消失在了森林之中，隻留下了一隻體型格外巨大的，比銀小了一圈，大概有人胸口高。組成它身體的霧氣濃鬱的猶如實質，哪怕近距離看也難以分辨那到底是一觸及散的霧，還是一身威風凜凜的赤棕色皮毛。
    赤色葉妖的眼睛依舊是無機質的石頭，但這一隻的眼中卻有幾絲難以覺察的光澤，像是月色下斂著幽光的黑曜石，雖說依舊不是屬於活物的眼睛，卻比它的同類多了幾分生動的意味。
    它向兩人緩緩踱步而來，與此同時，一直處於深度冥想狀態的蘇洛也睜開了眼睛。
    “阿洛？”司夜蹲下身，關切地看向了剛剛蘇醒的白發少女。
    少女的翠綠的眼睛好一會兒才找回焦距，她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了身旁的考古學者一眼，“……司夜？”
    “是我。”司夜微微鬆了口氣，過度陷入冥想並不是件好事，蘇洛剛剛已經處於陷入生命危險卻依然不醒的狀態，顯然是被她所感知的另一個意識主導了。
    她垂下頭，伸手捏了捏眉心，而後輕輕吐了口氣，這才有種回到現實的實感。
    森林的意誌並沒有傷害她，甚至稱得上友好，在她發出詢問之後便直接將答案直接送到了她眼前——因為無法用語言交流，所以森林的意誌選擇了更加簡便的方法，讓蘇洛成為它的眼睛，直接看到這座森林裏正在發生的一切。
    森林視角的感受太過奇妙，以至於驟然脫離時，她頗有種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錯亂感。
    赤色葉妖在距離三人不遠的地方停住，曲起後肢蹲坐下來，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靜靜地看著蘇洛，等待她將看到的一切告訴同伴。
    “就像你們看到的那樣，朧月森林不讓我們離開的原因，是湖底那條巨大的水蛇。”蘇洛看了看司夜與伊雷，剛才的戰鬥她也借著森林的視角看到了全程，不過比起他們倆人驚心動魄的經曆，蘇洛早已知道森林的意誌會出手相救，它隻是如蘇洛希望的那樣讓所有人都看到原因。
    “被暗元素侵蝕的魔化水蛇。”司夜已經猜到了大半，“毒液可以對周圍生物進行二次侵蝕，這附近已經有不少動物慘遭毒手，不過從屍體死後恢複原狀這一點來看，隻要能消滅水蛇本體，被侵蝕的動物也有大概率會恢複原狀。”
    聞言赤色葉妖嗚咽了一聲，它的聲音不像虎豹豺狼的任何一種，反倒是與樹葉的沙沙聲很神似，聽上去像是風過時森林發出的低語，非常奇妙。
    “不止是毒液，隻要接觸過湖水都有被“侵蝕”的風險。”蘇洛想了想，延用了司夜的說法，從森林意誌那裏看到的畫麵來說，這個詞很精確地形容了它的遭遇，“毒液會讓接觸者立刻變化，而湖水的生效則緩慢了許多，這都是朧月森林努力控製的效果。”
    “也就是說隻要喝過湖水，我們最終也會變成那種長滿暗紫石頭的怪物？”伊雷呸呸兩聲吐了吐舌頭，“完蛋我進森林之後的水源基本都靠這片湖了啊。”
    蘇洛點了點頭，她跟司夜就更別說了，連喝帶用全方位無死角的感受了個遍。
    “這就是教會的人可以安然離開的原因嗎，他們並沒有取用這片湖的湖水。”司夜摸著下巴沉思道。
    “即使朧月森林放我們離開，隻要魔化水蛇還在，我們早晚也會被侵蝕死亡，甚至都找不到原因，留在這裏至少還能在它的幫助下減緩被侵蝕的過程。”蘇洛歎了口氣，“而且森林裏還發生過第三次侵蝕的個例，如果被水蛇侵蝕的生物恰好也擁有控製能力，那麽侵蝕就還會繼續擴散下去，它不希望將這不詳的源頭傳播到外麵去。”
    從頭到尾朧月森林的意誌都沒有對人類抱有敵意，倒不如說是在盡全力保護他們的生命。
    “原來是這樣……”伊雷抓了抓耳朵，看向蹲坐在前方的赤色葉妖，“之前錯怪你了，對不起啊。”
    他從背包裏摸了個蘋果遞過去，“這個給你，就當是賠禮了。”
    赤色葉妖看了他一會兒，張嘴叼過蘋果，放在了自己腳邊，算是接受了炎狼的心意。
    “這樣一來的話接下來的事情就變得簡單多了吧。”伊雷自己也摸了個蘋果出來，啃的臉頰鼓鼓的，“隻要幹翻那條大水蛇，侵蝕就不會發生，我們自然也能離開森林了。”
    “並且森林也能恢複原狀，眼下朧月的意誌雖然在盡力壓製，但隻要魔化水蛇的侵蝕還在，遲早有一天會發展到讓它無法應對的情況。”司夜點了點頭。
    蘇洛當然也明白，隻是神情並見不輕鬆，“話是這麽說沒錯，但那條水蛇非常棘手，連森林的意誌也束手無策，隻能借由湖水來壓製它。被侵蝕的水蛇即使受到致命傷也能快速複原，必須徹底破壞它體內的晶體才行，森林的意誌試過很多次，始終無法突破毒液的防線。”
    “最初的魔化水蛇不過才手臂粗細，隻用了不到兩個月就長到現在的大小，照這個速度下去的話不用一年它就會吞噬整個森林，變成附近的一大災害。”
    “這樣一來的話就必須消滅它了吧。”伊雷抖抖耳朵，“雖然那毒霧領域的確很棘手就是了，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火元素精靈不理我的情況。”
    “不隻是火元素，包括森林裏活躍的大地元素與風元素，還有湖中的水元素，在毒霧的影響下都會失去活性。”蘇洛回想起在森林視角中的感受，也覺得有些膽寒，來到這裏以後她差不多已經習慣了那些無處不在的自然界小精靈，而魔化毒霧中的感覺就像回到了過去的世界——那裏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感覺不到，仿佛一切元素精靈與魔法都是自己的妄想。
    “那就是暗元素的特性。”司夜總結道，從煉金行囊裏拿出了他的筆記本，翻到了前麵幾頁。
    “暗元素……？”蘇洛認真回想了一下，確定司夜告訴她的元素魔法分類中沒有這樣的係別。
    “目前還完全處於驗證階段的一種元素。或許稱它為元素並不準確，因為暗元素不具有活躍的元素精靈，或者說它「活躍」的方式，就是侵蝕其他元素。”司夜的聲音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如何用最簡單的話來描述暗元素的存在。
    “在我離開聖羽學院之前，那裏已經成立了專門針對暗元素的研究機構，主流學者們也都更傾向於第二種說法，即暗元素與其他元素一樣長期存在於世界，隻是最近才開始變得活躍。學院能夠找到的最初個例發生在二十五年前，其後每年都會零星出現相關記載，近幾年更是有愈演愈烈的情勢。”
    司夜垂下目光，“關於暗元素的性質依舊在探索中，目前能夠確定的就是它會在某個生物或是某塊地域突然活性化，學院將這個現象稱為「侵蝕」，而被侵蝕的個體叫做魔化獸。魔化現象會將生物原有的特征大幅度強化，伴隨失去基礎本能，不畏傷痛，結晶不碎則不會死亡的特性。”
    “而被侵蝕的地域……”司夜看向了湖中央，“就會像魔化水蛇的毒霧區域一樣，失去全部的元素精靈，變成寸草不生的死地，讓元素魔法成為一場空談。”
    伊雷跟蘇洛都露出了沉重的神色，他倆的主要戰力都建立在元素魔法之上，沒有了魔法與加護，難道靠直接貼身肉搏去戰勝那一口能把他們一起吞進去的魔化水蛇嗎？
    看著那同時塌下去的狼耳朵與呆毛，司夜咳了一聲，話鋒一轉，“雖然不利因素有很多，不過戰術安排得當的話，魔化水蛇未必不可戰勝。”
    “那畢竟隻是一頭放棄了思考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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