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龍血視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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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洞中的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唯有雙目失焦的蘇洛恍若未聞, 白焰刀上泛起水色的流炎，旋身朝著奧茲尼格斯的龍首斬下。
混沌魔龍不躲不避，張開龍鱗皮膜硬接了這一擊，巨大豎直的龍瞳注視著麵無表情舉刀的白發少女，胸腔沉沉顫動, 竟依舊是在狂妄大笑。
“在此與汝等相遇, 誠可謂是——天意也！”巨龍高揚起唯一能夠自由活動的頭顱, 猛地睜大了雙目，發出了像是感慨又像是咆哮的悠長龍吟，久久回蕩在岩洞之中，震得眾人頭皮發麻。
剝開龍語帶來的威壓與特殊音節，奧茲尼格斯的語言結構與玖斕淵文十分相似, 探索小隊中不少冒險者見狀下意識地看向了玖斕禦魔司的人，幾個訓練有素的護衛守護在墨老身邊, 目不斜視，而為首的唐硯依然是那副笑眯眯的狐狸眼, 讓人猜不透他的真實想法。
隻有唐硯知道自己心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號稱毀滅了魔法紀文明的魔龍奧茲尼格斯, 與安然度過百年戰爭與第二次大荒蕪現象的玖斕之間，到底有著什麽樣不為人知的聯係？
沒有給他思考的時間, 混沌魔龍的咆哮聲再次響徹整個岩洞，無數倒懸的石林被震得粉碎，碎岩簌簌落入熔岩之中, 而更多的星融兵器從岩漿池裏爬出來，骨架飛龍占據了高空，熔岩針鼴爬滿了地麵，在敵人愈發凶悍的攻擊下，眾人光是自保就已經力不從心，無暇他顧了。
另一邊的戰場上，蘇洛依舊在與混沌魔龍纏鬥，盡全力想要破壞他的暗元素核心，然而奧茲尼格斯被憤怒與仇恨衝昏的頭腦似乎在吞噬了露奈亞娜之後逐漸清醒了過來，借由星融兵器與自身龍息的掩護，與白發少女不相伯仲，一時間誰也無法占據上風。
此時隻有被吞噬的露奈亞娜知道，奧茲尼格斯的憤怒與仇恨並沒有消失，反而被更深層次地掩埋在核心深處，成為驅使他作為星融兵器活動的第一源動力。
最初的痛楚過去之後，露奈亞娜在混沌魔龍的「腹中」醒來，這裏比起生物的胃壁來說，更像是駕駛室或者中央控製室一類的地方，牆壁與大部分設施都由金屬構成，充滿了魔法紀末期獨有的科技感。
她的蓮紋麵具在剛才的激鬥中破碎脫落，露出了那張與蘇洛有六七分像的臉，墨綠色的眼睛警惕地看向前方，一顆滾燙的猩紅核心漂浮在金屬台柱上，兀自旋轉嗡鳴不止，底下不斷冒出膿血一樣的岩漿，汩汩淌落在地，而後被蠕動的金屬胃壁吸收。
這是露奈亞娜第一次見到由人工製造的生體兵器內部，近距離可以清晰地看見那與機械金屬糅合在一起的猩紅核心，異色的金屬血管蚯蚓般纏繞在核心中央，匯聚出「0001」四個數字，那東西一陣又一陣地規律跳動著，不停往外噴吐岩漿，好像活物的心髒一樣，令她生出一股詭異又惡心的感覺，忍不住伸手捂住了嘴，強迫自己把幹嘔的衝動給咽了回去。
在猩紅的核心周圍，還躺著幾具風幹的鋼炎龍屍骨，龍血龍髓早已被抽得幹幹淨淨，隻剩下森白的骨架空蕩蕩的留在原地，與外麵岩漿池中那些湧來拚接「飛翼守護者」的骨架十分相似。
露奈亞娜手握黑鐵長刀，謹慎地往前走了兩步，撥弄了一下鋼炎龍的骸骨，搖搖欲墜的巨龍屍骨隨著她的動作轟然到底，而與此同時，核心背後隱匿在暗處的空間中忽然響起了一聲輕笑。
那笑聲在魔龍的胃壁之中顯得分外突兀而詭異，露奈亞娜毛骨悚然，提刀看向猩紅核心的後方，這才發現那裏居然佇立著一座鋼鐵王座，無數機械枝丫從王座邊緣伸出，蜿蜒向上形成了高台，像是細長的荊棘，也像那些盤繞在猩紅核心上的金屬血管。
一個皮膚蒼白的青年高懸於王座之上，一襲黑衣曳地，黑發長長的垂下來，幾乎與衣袂融為一體，頭頂一對張揚而挺直的墨鱗龍角，五官看上去有著淵族人的特征，一雙眼睛卻是駭人的血紅，仿佛隱隱燃燒著烈焰。
他整個人被水色的鎖鏈束縛在王座上動彈不得，但氣勢卻一分不減，半闔著眼看向被自己吞入腹中的白發少女。
“奧茲尼格斯……？”露奈亞娜蹙眉，雖然很不可思議，但結合青年擁有的特征來看，他隻可能是那頭混沌魔龍的人形。
青年再次低笑起來，雙肩一陣顫動，似乎看到了什麽令他愉悅之極的畫麵，“不錯，吾乃無上真龍奧茲尼格斯。”
“你想做什麽？”即使青年被束縛在王座上，露奈亞娜也絲毫不敢放鬆警惕，手心擱在刀柄上，雙腿微曲，隨時準備暴起砍人。
“這句話應該由吾來問才是。”青年的低笑陡然一收，血紅的雙瞳凝視著核心前方的少女，“何為汝之所想，汝之所願——？”
他的聲音頓了頓，在與露奈亞娜對話的過程中，奧茲尼格斯似乎也在調整自己的說話方式，逐漸從充滿淵族古語特色的發音轉向了與露奈亞娜更相似的語言。
“你我體內流淌著同樣的汙血與，看到那顆湧動著岩漿的星融核心了嗎？那都是從你的內心吸取出來的東西。”
“你竟敢——！”露奈亞娜神色大變，拔刀指向了王座上黑鱗龍角的青年，她不知道對方用什麽方式觸碰了自己的記憶，但屬於晨曦女神洛德露西婭·梅爾蘭斯的回憶是她所擁有的珍貴寶物，她的人格與信念皆誕生於此，斷然不允許他人染指。
“擁有了自我意識的複製品……如果是你，便不難理解這核心之中蘊含的仇恨了。”奧茲尼格斯微微勾起了唇角，血紅的眼睛看著騎士少女，聲音低黯而沙啞，宛如惡魔的低語，“不想要釋放你心中的惡獸嗎？你可以做到，也隻有你能做到。”
“此時與你的相遇，正可謂是，天命也。”
混沌魔龍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胃壁之中，雖然是人形，但依舊帶著龍語的威壓，露奈亞娜微微一怔，隻見那顆兀自旋轉的滾燙核心掙脫了身上附著的金屬血管，慢慢從高台上飄了起來，而後噴湧出了大量岩漿，轉瞬就將白發少女的身形淹沒。
不知道過了多久，露奈亞娜恍然驚醒，大汗淋漓地喘息著，發現自己依然站在原地，猩紅核心也還好好地漂浮在機械高台上，中央附著了無數金屬血管，活物心髒一樣緩緩跳動著。方才淹沒她的岩漿宛如一場漫長的幻境，她卻在幻境中看到了屬於奧茲尼格斯的記憶。
混沌魔龍，編號「0001」的星融源，是一頭徘徊在深淵邊緣的惡獸。
她明白隻有她能釋放的惡獸到底是什麽了。
高懸於王座上的青年再一次露出了邪笑，他知道自己即將擁有這世上最契合他，最獨一無二的盟友了。
“來吧，名為露奈亞娜之人。”奧茲尼格斯高聲喝道，血紅的瞳孔因為興奮而收縮到針尖般大小，神情瘋狂而猙獰，“為自己的選擇拔刀吧——！”
露奈亞娜握緊了黑鐵長刀，近乎純白的靈魂之焰自她周身一閃而過，最終匯聚到刀刃之上，讓那光華內斂的長刀泛起了璀璨的亮光，她足下一個用力，在風元素的輔助下迅雷般掠向了王座上的青年，手中長刀高舉，朝著他重重劈下——
叮——！
胃壁中回蕩著硬物激烈碰撞後的脆響，露奈亞娜瞄準的不是奧茲尼格斯，而是那些束縛他的水色鎖鏈，原本無堅不摧，在高溫的熔岩中也不曾融化半點的鎖鏈在純白靈火的攻勢下竟然應聲而斷，奧茲尼格斯張開雙臂哈哈大笑，揮手扔開了鎖鏈的殘骸。
時隔近千年，他終於從自己的王座上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岩洞中的眾人也目睹了發生在混沌魔龍身上的變化，黑鱗的混血巨龍仰天長嘯，竟然一舉掙脫了水色鎖鏈的束縛，龐大的身軀自滾燙的岩漿中緩緩顯現，他同時擁有著煌龍與鋼炎龍族的特征，身軀婉轉頎長，黑鐵一般的龍鱗細密地排布著，是在高溫的熔岩中千錘百煉後的狀態，足以稱為這世間最堅硬的鎧甲。
“不可能——！”焰白在蘇洛手中發出了劇烈的長鳴，聲音中充滿了不可置信，“那是阿洛身前留下的封印，怎麽可能被別人解開，難道這世間還有另一個擁有純白靈魂之焰的人嗎？！”
蘇洛心頭一驚，卻是猜到了某個可能性，在混沌魔龍高昂的咆哮聲中握緊了手中的長刀，“是露奈亞娜……”
被吞噬的露奈亞娜顯然沒有身亡，甚至還與混沌魔龍的神識產生了接觸，作為與自己同源而生的女神宿體，露奈亞娜擁有參與六大試煉的資格，自然也能解開曾經晨曦女神為焰白留下的封印。
不光是蘇洛，炎池岸上的拉緹絲以及炎狼背上的司夜都想到了這一點，各自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凝重。混沌魔龍沒有留給眾人驚訝的機會，巨大的身軀從熔岩之中騰空而起，直接噴出了高溫的龍息，那混沌的龍息比之前的威力更加巨大，竟然一舉燒穿了中央炎池所在的龍血視界，眾人隻覺得身體一輕，回神時發現自己已然處在先前鋼炎龍族長伊斯特拉被黑鱗釘掛受傷的巨大岩石旁。
然而屬於中央炎池的空間也並沒有消失，兩重龍血視界相互疊加，灼熱的空氣炙得人喘不過起來，對混沌魔龍而言卻是從未有過的輕快，他仰頭發出了興奮至極的長嘯，純白靈火的封印已經解除，不管是龍血視界還是別的什麽也好，這世上再也沒有能夠束縛他，能夠妨礙他自由的東西！
巨龍頸部的龍鱗皮膜陡然張開，閃亮的光束炮自他口中聚集，朝著岩洞上方狠狠轟去，龍血視界中頓時地動山搖，倒懸的石林紛紛垂落，被混沌魔龍的光束炮轟出一個透光的大洞，這一擊徹底撕裂了鋼炎龍一族留下的空間銘文，眾人隻覺得身體再次一輕，眨眼間他們竟然已經回到了外界的炎龍鬼沼，站在濕潤的沼澤旁半晌回不過神來。
連續撕裂兩道龍血視界，混沌魔龍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真實世界，淩空一口龍息落下，將荒草叢生的沼澤地也變成了一片火海，巨龍囂張地哈哈大笑，很快感應到了熔刻在自己骨血中的某個氣息，金黃中泛著血色的巨大龍瞳望向了遙遠的西方，機械的長尾一卷，竟直接在咆哮聲中朝著西方徑直而去。
探索小隊一片兵荒馬亂，被撕裂的兩重龍血視界並不會消失，而是與外界的炎龍鬼沼疊加在了一起，空間一時間紊亂無比，一會兒是燃燒的火海，轉個身或許就回到了高溫的岩洞裏，眾人被這出乎意料的發展弄得暈頭轉向，直到混沌魔龍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炎龍鬼沼的上空。
到了這時候唐硯也顧不得混血龍的威壓會刺傷自己的眼睛，睜開了眯細的雙目，捕捉到視線盡頭那一抹玄色的精鐵，赤紅的血淚自他眼眶裏洶湧而出，唐硯卻不敢閉目，事態已經開始往他最擔心的壞方向發展，他幾乎能肯定混沌魔龍前行的方向就是玖斕的所在。
事到如今已經沒人能夠追上解開了封印的混沌魔龍，玖斕的禦魔衛長雙眼血紅，神色沉重，他深吸了一口氣，再無猶豫地從貼身的衣襟裏拿出了一朵特殊的碧色水蓮花。
作者有話要說：
頂著時差寫到淩晨三點頭暈眼花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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