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塞壬之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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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回到發生在翡藍之心神殿前的遭遇戰裏。
蘇洛頭昏腦漲地醒來,發現自己正被裹夾在一片濕滑黏膩的觸感中,她在與克拉肯的對戰中被對方腹部的觸手給卷了進去,所以眼下所處的地方不出意外應該就是……克拉肯的肚子?!
這個認知讓她後頸一涼,下意識地想要掙脫,然而滑膩的觸手群中沒有可以施力的點,她的動作反而讓克拉肯感覺到了肚子裏的異物,觸手群中突然傳來一陣強大向下的吸力,一個湧動把蘇洛狠狠地吞咽了下去。
她被迫順著觸手群滑下,隨後意外地落入了一個相對寬敞,被肉壁包裹的空間裏。
所幸這裏沒有致命的胃液,甚至連觸手上那些惡心的黏液也減少了許多,蘇洛掙紮著站起身,忽然發現層疊的肉壁背後,居然有什麽東西正散發著黯淡的微光。
她握緊了白焰刀,試探著往光芒的源頭走去,轉過一道肉壁後某個突兀的裝置忽然闖入了她的眼中。
那是本應該出現在實驗室內的容器,外形像一個細長的培養皿,與仙人花賭場底下那些保存高階奇美拉合成獸的裝置有些相似。
培養皿中充斥著淡綠色的溶液,點亮內壁的光源就是從這裏散發出來的,然而蘇洛卻沒空注意這些細節,她的視線緊盯著培養皿中的東西,隻覺得一股寒意竄上腦門,手心裏一片冰涼。
培養皿中有一個「人」,從外形上看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女,閉著眼睛沉睡在淡淡發光的溶液之中,白色的長發飛散在培養皿裏,宛如海怪張開的腕足,發絲間不斷析出一些細小的暗紫色碎晶。
她的臉龐與蘇洛有著五六分的相似,卻又與露奈亞娜的模樣不盡相同,兩人仿佛是與蘇洛同源而出,卻生長成了全然不同的模樣。
白發的少女應該呆在培養皿中很久了,皮膚像是脆弱的海藻,在溶液中漂浮出模糊的邊緣,臉頰與脖頸上依稀可見小塊的暗元素結晶體,她的雙臂輕輕環抱著膝蓋,再往下的部分深埋在培養皿的底座裏,與外界搏動著血管的肉壁融為一體。
這就是……克拉肯的核心。
蘇洛下意識地咽了咽喉頭,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更仔細地看看少女的臉,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培養皿中的溶液忽然竄上了一串氣泡,沉睡的白發少女毫無預兆地睜開了雙眼,與蘇洛如出一撤的翠綠眼瞳靜靜地望向她,空洞地無悲無喜,像是沒有生命的無機質體。
蘇洛驚悚地立在原地,甚至忘記了呼吸,兩人的目光隔著培養皿內的溶液與透明晶體在空中相遇,仿佛在冥冥中跨越了一段遙遠的空間。
轟——
腳底下的空間忽然劇烈搖晃起來,有銳利的冰錐刺入克拉肯的腹部,穿透湧動的觸手群,最終在抵達肉壁的咫尺間力竭,蘇洛意識到這是約修婭的攻擊,手中白焰刀一轉,水色的流炎順著刀刃燃燒而下,與刺入的冰錐裏應外合,徹底攪碎了包裹她的肉壁。
肉壁內部的觸手更加瘋狂地湧動起來,拽住蘇洛的身體將她狠狠地吐了出去,交錯的刹那間蘇洛本能地看向了那個培養皿,少女翠綠的眼瞳中依舊一片空茫,白色的發絲靜靜地漂浮在溶液之中,就像海底那些沒有知覺的束帶海藻。
一股巨力將她拋起,蘇洛跟一大堆黏液一起被噴到了空中,魔法帶化作的溫和水流立刻接住了她,穩穩地將她托回了海翼龍的脊背上。
“阿洛,你還好嗎?”約修婭的龍吟回蕩在耳畔,蘇洛晃了晃腦袋,凝結出水元素將身上的黏液清洗幹淨。
“我沒事。”蘇洛蹲下身輕輕撫摸了一下約修婭的龍鱗,抬頭看向了前方巨大的暗影。
在她被吞入克拉肯腹部的時候,這隻巨大海怪的眷族大軍也已經抵達翡藍神殿,搖搖欲墜的防禦結界抵擋不住肆虐的眷族們,眼下大量海怪已經湧入了神殿內部,大部分護衛與周圍的民眾都迷失在克拉肯的咆哮聲中,隻剩下一些神殿祭司還在苦苦抵擋。
白影小隊的成員們也都卷入了與克拉肯眷族的戰爭,神殿上空不時有絢紫的電光閃過,戴維揮舞著天響雷霆至少牽製了三隻海怪的觸手,伊雷從旁協助,燃燒著火焰的拳刺燒得周圍水霧滋滋冒煙,高溫讓克拉肯眷族的觸手蜷縮,再難進行攻擊。
騎著高大銀狼的司夜學士先一步去了翡藍之心所在之處,海底延綿了數萬年的曆史壁畫已經被海怪們摧毀了大半,到處都是散落的砂礫與斑駁的石磚,神殿祭司再難以抵擋克拉肯的分殖同化,目赤欲裂地發出了絕望的高嘯。
到處都亂成一團,眼下的翡藍城就像那些被破壞的壁畫一樣,對突然發起進攻的克拉肯毫無辦法,蘇洛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頰,克拉肯距離翡藍之心已經近在咫尺,它也失去了對周圍所有障礙物的興趣,移動著龐大的身軀不容置喙地靠近那顆古老的水元素結晶。
——不能讓它觸碰到翡藍之心。
蘇洛腦海中忽然產生了這樣堅定的念頭,培養皿中的白發少女在她眼前揮之不去,帶來像是被暗元素侵蝕般的不祥預感。
她撐著海翼龍的脖頸站起來,手中白焰刀上已經燃起了浩渺的純白靈火,約修婭默契地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魔法翼化作堅固的冰之鎧甲,帶著契約者一起徑直衝向了克拉肯的身軀。
克拉肯抬起彎月般的巨鉗,渾濁的水浪盤旋而上,與海翼龍的冰之鎧甲在空中相撞,揚起了一圈幾乎肉眼可見的衝擊波,四周的水霧猛的刮散開來,而後淅瀝瀝地落下,像是下了一場小型陣雨。
白發的少女自海翼龍的脊背上一躍而起,手中長刀齊目平舉,燃起了蝴蝶般紛飛的火焰,水色的流炎以長刀為中心匯聚,在她身前形成了長矛般狹長銳利的旋渦尖,眨眼間便旋轉匯聚到足以對克拉肯的體型造成威脅的大小。
海翼龍發出了悠長的龍吟,水元素精靈帶來冰結之力,將旋渦的長矛瞬間定型,蘇洛目光一凜,在風元素精靈的加護下旋身而下,用盡全部的力氣將旋渦長矛刺入了克拉肯的身軀。
能量的劇烈碰撞讓周遭的水霧也變得不再穩定,克拉肯的身影在湧動的氣浪之中波動了一下,隨即揚起了另一隻巨鉗,腹部再次響起震撼整個海底的咆哮聲。
蘇洛的全力一擊沒能刺中它隱藏在硬殼之後的關節,被克拉肯近距離的咆哮聲轟了個措手不及,一時間頭暈目眩,差點從半空中栽倒,焰白在千鈞一發之際變化為護盾,擋住了克拉肯隨即襲來的巨鉗,卻無法抵擋這股巨力,整個被擊飛出去。
約修婭伸出的魔法翼與蘇洛擦肩而過,她被迫倒飛了一陣,眼看就要撞上翡藍神殿的高牆,最終跌入了一陣炫紫的電光裏。
天響雷霆變化成了電磁炮發射之前的狀態,幾個巨大的圓輪通過電磁光相互牽引,形成了張柔和的大網,這才在蘇洛墜牆之前接住了她。
“謝了……戴維。”蘇洛看向了空中帶著護目鏡的雪兔少年,風之元素在腳下聚集,讓她得以懸浮著直起身。
克拉肯的外殼也不知道是怎麽長的,居然比暗元素結晶體還要堅固,不管是白焰刀的攻擊還是天響雷霆的重錘都無法造成有效的傷害,哪怕是翡藍之心的防禦魔法在它麵前也跟紙張一樣脆弱。
又一陣驚天動地的咆哮聲響起,眾人隻覺得靈魂之焰劇顫,無可避免地被卷入了克拉肯的同化之中,先前勉力支撐的神殿祭司們再也無以為繼,全都丟掉了手中的法器,痛苦地跪在了原地。
失去了祭司的魔力支撐,翡藍之心直接暴露在了克拉肯的視線裏,無數觸手從它的腹部伸出,從四麵八方湧向了供奉翡藍之心的噴泉祭壇。
那撕裂的咆哮聲灌入蘇洛的耳中,隱約之間似乎聽到了某些在靈魂之焰中燃燒的話語。
就差一點點了——
一定要,一定要——!
……不行。
蘇洛在劇烈的眩暈中抬起頭,也向著翡藍之心的方向伸出了手,那顆不斷變化形態的水元素結晶在克拉肯的咆哮聲中隱隱顫動,隨後忽然一震,像是某種蘇醒的生命,產生了帶著心跳頻率一般的能量波動。
撲通、撲通。
刹那間周圍的景色如潮水般褪去,蘇洛仿佛站在了某個純白的空間之中,眼裏隻能看到那顆逐漸「蘇醒」的水元素結晶。
有斷續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跨越了數萬年的時光,輕輕撩動了她靈魂之焰深處的記憶。
——是歌聲。
是人魚們的歌聲,宛如治愈的水流輕撫心間,又像是激烈的海浪拍打心崖,令人心生戰意與勇氣,再不會迍蹶於他人的意誌。
某種深切的既視感伴隨著姆雅王魚雙生子的歌聲席卷了她的所有思緒,在曾幾何時的過去,她也曾聽過這樣的歌聲,也曾在戰爭之中向著敵人伸出了手。
撲通、撲通。
翡藍之心的能量波動逐漸與她的心跳聲融合同步,恍惚間蘇洛感覺自己回到了似曾相識的記憶裏,有古老而熟悉的語言組成了她親手取下的名字,在塞壬的歌聲中層層回蕩。
純白靈魂之焰驟然升起,洶湧而上順著少女伸向前方的手匯入了盈盈流光的翡藍之心,那心跳一般的波動愈發擴大,仿佛連大地與海洋也在隨之顫動。
蘇洛翠綠的眼睛注視著前方的翡藍之心,伸出的手緊握成拳,那個名字已然從記憶的深處破土而出,隻待她向世界宣告——
“隱沒在海洋之中的守護者,被歌聲喚醒的破壞者啊——”
少女用古老的銘文念出了繁複的音節,躍動的水元素精靈隨著這洶湧的魔力匯聚到翡藍之心上空,它仿佛也在等待著什麽,心跳般的光芒越來越快,幾乎就要閃爍成一片。
“以純白靈火之名在此呼喚你的名字。
“水之大精靈·溫蒂尼——!”
作者有話要說:
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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