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不敢置信地愣怔在了原地，隨後走上前去，在異化奇美拉的屍骸前蹲了下來。
    白發的小女孩像一尊漂亮精致的人偶，翠綠的眼瞳失去焦距，空茫茫地看向前方，已經徹底失去了活力。她光潔的脖頸上還有一排被傷痕劃掉的編號，依稀可以從皮膚上辨認出c103的字樣。
    「紅蠍」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讓c103停止了生長，成為異化奇美拉的活動的能源，她的外表還停留在c102記憶中的模樣，仿佛這麽多年的時光從未流逝。<101nove.com102再也見不到她心心念念想要尋找的人了，這段發生在兩個編號相連的實驗體之間的小小交集無人知曉，連「紅蠍」的研究記錄中都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隻有跨越了時間與兩地遙遠距離的蘇洛知道，這世間又少了兩個痛苦而孤寂的靈魂。
    她們也曾尋找到光，但太過微弱，哪怕連點亮靈魂之焰也做不到。
    ……抱歉，沒能幫你救下她。
    蘇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觸碰眼前的小女孩，然而在手指接觸到她的瞬間，對方就像克拉肯那時候的情況一樣，開始逐漸崩塌融化，與異化奇美拉龐大的身軀一起化為了細小的塵埃。
    她的眼眶一陣發熱，視線一陣模糊，深深吸了口氣才穩住自己的情緒沒有讓眼淚滾落下來。
    “你那反應是什麽，在同情你的敵人，紅蠍研發的實驗體？”露奈亞娜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可思議，“你是為了毀滅紅蠍而來，居然還留有這種天真的爛好心？”
    “……她跟我，跟你一樣，是誕生自純白靈魂之焰中的生命，露奈亞娜。”蘇洛抬起頭，眼尾有些泛紅，“你揮刀的時候就不曾有過一絲猶豫嗎？”
    “那又怎樣？”露奈亞娜嗤之以鼻，“這裏是「白焰視界」構建的防禦體係，意味著所有能夠進入這個空間的生物都與純白靈魂之焰有關，懂了嗎？不管是眼前這個小孩，還是剛剛被我們殺掉的白蜥蜴，包括那些鐵柵欄背後看不出成分的莫名物質，甚至是你我自身，都誕生於純白靈魂之焰。”
    “僅僅因為這東西留有人形，你就起了隱惻之心？這隻是不被需要的軟弱表現而已。”露奈亞娜的聲音中不自覺地拔高了幾分，看向蘇洛的目光也多了一絲厭惡，就像在魔化惑妖蛾的幻境之中時一樣。
    她總是會下意識地將蘇洛與記憶中的那個人進行比較，一旦發現絲毫的不同，內心就會倍加厭惡，連個好眼神也不願再施舍給對方。
    蘇洛站起身，或許在這時候對敵人生出同情的確有些自大，但蘇洛依然相信c102與c103的交集並非毫無意義，她們都誕生於純白靈魂之焰，但她們都不是她，而是在生命的旅途中找到了寶貴之物，因而成就的獨一無二的「自己」。
    露奈亞娜想必也是因為這樣，此時此刻才會跟蘇洛一起走在追擊奧萊博士，借此毀滅紅蠍的路上吧。
    蘇洛沒有再回應露奈亞娜毫無立場的苛責，兩人回到了最初同行時相互不說話的冷淡狀態，繼續穿過融和實驗第二區域，前往中樞體。
    不過越是思考露奈亞娜的話蘇洛越是在意，如果這座研究所是「白焰視界」，那麽她被吸入的原因就很清楚了，焰白與她在一起，又是結下靈魂契約的對象，所以也穿越了「白焰視界」。
    蘇洛還試了試跟約修婭的契約，對方毫無回應，隻能感覺到靈魂之焰依然是相連狀態，說明約修婭的情況如常，隻是無法跨越兩個四環以上的銘文防禦符式進行聯絡與召喚。
    蘇洛一邊前行一邊思考著，忽然意識到了她從一開始就莫名感到違和的地方。<101nove.com102的記憶中還有許多忙碌的研究員，但她們在這座設施中沒有見過奧萊博士之外的任何人。
    奧萊博士……
    蘇洛心中一驚，紅蠍的研究所構建在「白焰視界」之中，那奧萊博士也在這裏豈不是說明……
    她在思考之際下意識地說出了聲，走在前麵的露奈亞娜一聲嗤笑，轉過頭來看向了她。
    “你終於發現了嗎？奧萊博士能跟我們處在同一空間的緣由。”
    “他真的是……？”蘇洛恍然抬頭問道。
    “奧萊博士想要製造最完美的靈魂之焰，而答案就是受到全係元素精靈眷顧的「純白」。”露奈亞娜收回目光，看向了前方，綠色的眼睛裏泛著晦澀不明的光，“狂熱追求神跡之人又怎麽可能不嚐試以身殉道？在純粹靈體的融合研究中，第一個實驗體就是他自己。”
    蘇洛的後脊頓時竄上了一陣惡寒。
    “隻可惜別說被全係元素精靈眷顧，他甚至都沒有接納純白靈魂之焰的天賦魔力，隻能做到些許元素感知，這反而使得他在銘文魔法上如魚得水。”
    露奈亞娜的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就算是自身也能毫無顧忌地用作研究實驗體，紅蠍的首席科學家就是這種程度的瘋子。”
    蘇洛默然，腦海中浮現出聖徒卡澤爾的臉，那位「聖所」出身的瘋狂科學家也是導致純白靈魂之焰誕生的助力之一，隻不過他並非想要製造什麽，而是對聖明抱有強烈的信仰——聖明想要一個能真正象征自己、代表自己、被自然界眷顧，受民眾愛戴的美麗少女作為阿爾加路法聖使，那麽「聖所」就會不惜一切代價去實現。
    沒有人會關心作為實驗成果的「她」的意願。
    兩人不再說話，默默地穿過了融和實驗的第二區域。
    這座由紅蠍花費大力氣隱藏在「白焰視界」中的研究所麵積大的驚人，蘇洛甚至無法想象單靠奧萊博士一個人是怎麽運作整個研究所的。
    第二區域一共有三層，盤繞在一起像是一座巨大的迷宮，在失去照明的情況下很容易迷路，蘇洛跟露奈亞娜穿層時走錯好幾次，也遭遇了許多異獸的攻擊與防禦陷阱的阻攔。
    越是走向第二區域的深處，靠近中樞體的方向，實驗室的分布就越稀疏，內裏關押的實驗體也越危險，她們的外形逐漸從各種各樣奇怪的生物變得更像人類，讓蘇洛的每一次戰鬥都分外掙紮。
    最終在第二區域的盡頭，兩人終於抵達了中樞體。
    這是整座研究所內最核心的區域，也是露奈亞娜誕生之前所在的地方，她手握墨斂刀站在大門防禦認證係統的前方，墨綠的眼睛裏劃過厭惡的情緒。
    上一次離開中樞體去往外界時，她就下定了決心，再回到這裏必定會終結這一切。
    露奈亞娜拔刀，墨斂刀上微光一閃，直接將認證係統的終端裝置切成了兩半，殘骸上閃過幾絲細小的電弧，隨即刺耳的警報聲響徹了整個空間。
    露奈亞娜充耳不聞，一腳踹開了失去控製的防禦係統，從大門處進入了中樞體。
    蘇洛在她身後，中樞體內部空間非常寬闊，足有超過三十米的層高，隻是頂端的照明魔法失去了作用，顯得內部光線十分昏暗。
    散發著黯淡光芒的是地麵上一排排均勻排列的物體，看上去像是倒扣往下的透明玻璃導管，內裏充斥著淡綠色的溶液，正是照亮中樞體空間的光源。
    中樞體的中央部位，有一座高聳觸及頂端的塔，周身包裹著與觀測室相似的銀白金屬，渾然一體看不出任何焊接的痕跡，四周漂浮著一圈交錯的金色銘文符式，是整個空間內除了倒扣的導管之外唯二的細小光源。
    等走進去了之後蘇洛才發現，那些導管中每一個都浸泡著一位白發綠瞳的少女，麵容都跟自己有些相似，白色的長發宛如海藻般靜靜漂浮在淡綠色的溶液中。
    與融合實驗第一區域與第二區域中的實驗體不同，這裏的少女完全沒有異化的生體特征，外形與此時走在外麵的蘇洛與露奈亞娜毫無區別，像是與她們擁有親緣關係的姐妹。
    粗略估計中樞體內部起碼有上千個倒扣的導管，所以那些淡綠溶液的黯淡光芒才能點亮整個空間，蘇洛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白焰刀，壓製住自己內心沸騰的情緒。
    這上千個與自己相似的少女，還有外麵那麽多實驗體之中，又有多少c102與c103存在呢？
    紅蠍研究所與主導這一切實驗的奧萊·耶爾——
    她一定會親手斬斷這不應存在的悲劇鏈鎖！
    “啊——歡迎來到紅蠍中樞體，純白靈魂之焰剪影誕生的地方。”
    一個聲音突兀地回蕩在寬闊的空間內，像是從中央的「塔」中傳來，蘇洛與露奈亞娜同時抬頭，那是奧萊博士的聲音——！
    他如露奈亞娜計劃中的一樣，因為反向封禁的「白焰視界」而被困在了這裏，此時此刻聲音聽上去卻並沒有多少驚慌的意味，他依然是這座實驗室的首席科學家，掌控著所有實驗體的觀測者。
    “a1024號實驗體，從誕生之初你就屢次超越了我們設定的閾值，是曆代實驗體中最完美的個體。”奧萊博士的聲音在空中回響著，“你本應該成為紅蠍研究史上最傑出的成果，為什麽要選擇背叛？”
    “我的名字是露奈亞娜·新月，這就是我現在站在這裏的理由。”白發的少女嗤笑了一聲，墨斂刀直指中央塔，鋒利的刀刃倒映著兩旁淡綠的微光，“我從來不屬於「紅蠍」，談何背叛？”
    “你這鋒芒畢露的一麵，也是實驗體中寶貴的個例。畢竟很難產生像你這樣情緒鮮明的a係列實驗體啊……”奧萊博士好像笑了起來，聲音中帶著隱隱的顫動，像是在忍耐著什麽。
    “或許我也應該製作一尊你的靈魂之焰剪影，看一看你與真正的「純白」到底哪裏不同，a1024。”
    他的聲音忽然急促了起來，像是在呼喊咆哮，又像是在焦灼地自言自語。
    “在此之前，依然缺少數據——”
    “更多的戰鬥，更多的模擬——”
    “唯有數據是真實的唯一的，不會隱藏任何線索——”
    “我即將知曉的答案，就由你們來獻上最後一塊拚圖吧——”
    隨著「塔」中央傳來的指令，中樞體的地麵隆隆震動，有刺耳的碎裂聲接連響起，蘇洛轉過身，發現周圍倒扣的導管破碎了幾枚，淡綠色的溶液汩汩流出，像是裂開的蛋殼。
    沉睡在導管內的實驗體緩緩蘇醒了過來，白色的長發濕漉漉地搭在背後，赤腳踩著導管的碎片，緩緩朝著入侵者的方向抬起頭，翠綠的眼瞳中是毫無情感的空茫。
    這一輪碎裂的導管約有十個左右，都在兩人的附近，蘇洛謹慎地後退了兩步，與露奈亞娜形成了背對背的防禦姿勢，兩人同時拔刀，各自麵對包圍過來的實驗體們。
    最先走出破碎導管的那個實驗體是個身形年齡更大一些的實驗體，光潔的脖頸上留有a0017的符號字樣，她的雙臂很長，無力地垂落在身體兩側，幾乎要觸及地麵，看上去像隻體態苗條的猩猩。
    a0017弓著身勾著背緩緩往前走了兩步，背後肩胛骨的位置突然暴起，暗中湧動的力量衝破了她後背上的皮膚，硬生生拉出了兩條白生生翅膀形狀的骨架，那些骨架上又逐漸生出了半透明的翼膜，最終形成兩扇巨大有力的骨翼，帶著她的身體飛到了半空中。
    生出骨翼的同時，a0017的外貌也在發生變化，頭發長及腳踝，頎長的手臂更加瘦骨嶙峋，指甲暴漲了寸許，翠綠的眼瞳變得渾濁，像兩潭毫無生機的死水。
    她揚天長嘯了一聲，骨翼猛地張開，刮出了無數旋轉的風刃，幾乎要將兩旁倒扣的導管掀飛。
    中階風係魔法·翼刃。
    蘇洛依稀記得最初在朧月森林的時候，司夜跟她提過這種盛行在浮羽島上的魔法，那座空中大陸上居住著許多有翼族，有著被風元素精靈眷顧的強大天賦魔力，隻需要張開翅膀就能震懾敵人。
    純白靈火如紛飛的蝴蝶般從她身上燃過，蘇洛在焰白的加持下換上了羽冠蓮紋的鎧甲，任憑那颶風刮得裙甲獵獵作響，不為所動。
    a0017在空中一個倒懸俯衝而來，蘇洛也同時附著了風之加護，從地麵輕巧地一躍而起，堪堪躲過了對方的衝擊，隨後抽刀回防，白焰刀上泛起水色的流炎，化為鋒利的長鞭朝著a0017的骨翼揮去。
    砰——
    蘇洛的反攻並沒有命中，被突然伸出的樹根阻擋在了半空，a0017趁機再次拉開距離懸停在了半空，她的下方是另一個編號a0019的實驗體，也跟她一樣從白發綠瞳的人類少女模樣變得更像那些擁有天賦魔力的稀少種族。
    a0019的下半身化為樹木虯結的根係，以破碎的導管為基準深深紮入地板，貫穿了金屬的表麵伸入地下，她的發梢變成了蜿蜒伸展的樹枝，從後背纏繞而下，組成了防禦自身的鎧甲。
    因為根係固定的關係，a0019無法移動，隻能在原地支援其他實驗體的戰鬥。
    蘇洛微微蹙眉，她記得這是樹靈族人的特征，曾經在炎龍鬼沼見過的塞西莉亞教授也有相似的發梢，隻是a0019同化的程度更高，身體的一半幾乎都變成了樹木。
    兩隻實驗體都有著強大的天賦魔力，最起碼也能達到元素魔法使的程度，蘇洛看著周圍逐漸包圍過來的，已經完成同化異變的實驗體們，她們或多或少都帶著一些稀有智慧種族的特征，甚至也體現出了一些簡單的配合，遠比第二區域中巨大的異化獸更加棘手。
    她忽然明白了奧萊博士口中的a係列代表著什麽，與前兩個區域單純的融合身形特征不同，這裏誕生的實驗體們是直接交融其他種族的天賦魔力並作用在靈魂之焰上的產物。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2122:59:24~2020-10-2421:47: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野辭°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101nove.com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