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洛話音剛落，會客廳中突然傳來一陣刮耳的聲響，像是劈啪彈過線纜的高壓電流。
    眾人都下意識地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舒亞顯得尤為緊張，「十二日危機」是學院的禁忌之一，他明明已經在相關話題開始之前就對會客廳施加屏蔽魔法了，理應沒有任何外界的幹擾發生才對。
    被大家注視的薇妮卡微微蹙眉，隨即從胸口拿出了一個小巧特殊的裝置，那陣奇特的聲響正是從裝置上發出的，上麵的指示燈隨著聲音陣陣閃爍，倒是很像某種消息提示音。
    這是「導律魔典」交給已經覺醒的十二煌星內部用通訊網絡終端，理論上隻有十二煌星才能使用，隻是不知道誰會在這個時間點上發來緊急聯絡。
    薇妮卡一番操作後打開了通訊頻道，一個半透明的視訊框被投影到了茶幾上方，率先出現在屏幕中的，是一張略顯眼熟的青年的臉。
    對方有著一頭少見的酒紅色長發，用昂貴的絲綢鬆鬆係了搭在肩上，眉眼中帶著笑，見通訊終於接通之後鬆了口氣。
    “可算是連上了，舒亞的屏蔽魔法進步很大啊，連我也黑不進來了，不得已隻能借用十二煌星的內部頻道。”視訊框中的青年輕輕咳了一聲，看向了賢者塔會客廳內懵逼的眾人，微微笑道。
    “很抱歉打斷各位的交談，不過我想你們會需要我的幫助。”
    蘇洛一怔，迅速回想起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泉迪·布蘭，十二煌星「傳承之血」的契約者，也是聖德拉戈羽學院的校董之一，她曾經在玖斕的國宴上見過對方一麵。
    “泉迪，你又在偷偷打聽賢者塔裏的消息了。”舒亞氣急，他精心準備的屏蔽魔法就是為了對付跟這家夥一樣的人，哪知道對方不走尋常路，而會客廳裏竟然恰好還有另一位十二煌星，怕是剛剛眾人的對話已經全被他聽去了，所以才會在這麽剛好的時機裏發送通訊請求。
    “舒亞，你搞錯了一件事。我向來都是光明正大在聽哦？”
    視訊框裏酒紅長發的青年輕輕搖頭，絲毫沒有要反省的意思，神情坦然的讓舒亞手癢癢。
    總有一天他一定要把這欠揍的家夥綁回賢者塔修理一頓！
    “蘇洛團長。”泉迪看向了白發的少女，帶笑的神態與初見之時一模一樣，“很高興又見麵了，既然大家都認識，我們就省掉自我介紹的環節，直接進入正題吧。”
    蘇洛微微頷首，現在知道了司夜所在的地方是學院內部的卡蘇圖書館深處，那麽身為校董會成員之一的泉迪顯然能提供不少的幫助，即使他沒有主動找上門來，蘇洛早晚也會通過薇妮卡的通訊網絡聯係到他。
    “我知道你們想要帶回司夜學士……老實說我正為這事頭疼呢，卡蘇圖書館是學院最古老的知識寶庫，上古神祇的靈魂進入精神之海會發生什麽沒人說得清，我預計了幾種結果，每一種都麻煩的讓我想要立刻辭職啊。”
    泉迪有些煩惱地抓了抓頭發，那位與他結下契約的煌月族青年「傳承之血」默默出現在了契約者的身後，為他遞上了整理儀容的紙巾。
    “無論是菲妮絲教授留下的封印崩盤，還是幹脆魔君的靈魂覺醒摧毀一切，都是我……或者說是學院不願意見到的情景，偏偏我們無法阻止司夜學士，在引起校董會注意之前他就已經進入精神之海了，這快一個月了都沒有任何消息……”
    泉迪的語速因為焦急而逐漸加快，末了輕輕歎了口氣。
    蘇洛略微不解，聽泉迪的語氣好像從一開始就發現司夜進入禁區了，那這麽久的時間裏學院都沒能想辦法找到他嗎？
    要知道站在泉迪背後的是這個時代學識與魔法的巔峰——聖德拉戈羽學院，如果連近乎無所不能的學院都束手無策，那麽她要怎麽做才能帶回司夜？
    “啊……蘇洛團長或許對「卡蘇圖書館」與「精神之海」還不夠了解。”似乎看出了蘇洛的疑問，泉迪出聲解釋道，“雖然叫做圖書館，但其存在方式已經遠遠超越這個概念了，你們之前在玖斕帝都之時見過玄武守護吧？”
    蘇洛點了點頭，那座擁有自我靈魂的「文殊院」讓她印象深刻。
    “卡蘇在某種意義上跟玄武相似，但它並非誕生自書籍中的物靈，而是魔法紀時期開發的擬人格管理係統，比起玄武來說它會更加「不近人情」，隻會嚴格執行係統中的程序指令。”
    視訊框裏的泉迪頓了頓，繼續說道：“卡蘇的擬似人格擁有強大的學習能力，在學院儲存的海量學識資料……包括上世紀的研究記錄中迅速成長，它不受到生物精神力上限的控製，現在已經變成了完全獨立運行的管理係統，整個圖書館都可以視作它身體的一部分。”
    蘇洛回想起了「文殊院」內隨意變幻的空中樓閣，除了玄武本人或許連玖斕的天子都不知道文殊院內部到底有多大，至少比他的外表建築麵積要更加廣闊，還有那個困住混沌魔龍的封印式「三千世界」……蘇洛大概能理解卡蘇圖書館的「精神之海」到底是什麽了。
    “看來蘇洛團長已經明白了，沒錯，精神之海的確很像玄武的「三千世界」，但遠比那個派生型的術式要來得宏大，玄武的「雲中閣」數量有限，而「精神之海」卻是真正接近無限的存在。”
    泉迪的神色難得認真了幾分，緩緩搖了搖頭，“無限疊加的空間中發生怎樣的意外都不奇怪，更何況菲妮絲教授的封印還涉及到了時間的變化，在那附近或許連時空都是混亂無序的。唯有卡蘇能夠感知這一切，然而——”
    “然而那東西是個無法交流的「管理係統」吧。”聽到這裏的薇妮卡終於明白了泉迪口中的卡蘇圖書館擬人格管理係統到底是什麽，“西紀年時期學院引以為傲的研究成果，雖然叫做擬人格，卻是特意撇棄了人性思考，隻保留純粹理性與邏輯推理的智能係統啊。”
    混亂無序的時間與空間……
    蘇洛下意識地碰了碰手腕上連接著「魂鎖」的位置，那豈不就跟她曾經跌入的時空亂流非常相似？
    “卡蘇拒絕再一次感知菲妮絲教授的墓塚與司夜學士的位置，這是當初平息「十二日危機」，將教授的封印沉入精神之海時的先決條件之一，卡蘇圖書館不可能違背自身邏輯係統打破這條規則。”
    “而精神之海的廣度，就算將五境大陸上所有的智慧種族投入其中，也不一定能抵達封印所在的時空，所以我們隻能尋找與那裏因緣相關的「坐標點」。”
    “教授的封印地點隻與魔君之魂息息相連，所以司夜學士一定能抵達封印處，而我們隻能從他身上入手。然而作為大賢者降生的司夜學士沒有任何血脈至親，一同長大的親人與好友也無法建立起足夠確立坐標的牽引線，唯一與他有過深入交集的菲妮絲教授早已身隕……”
    泉迪的聲音回蕩在會客廳中，舒亞忍不住咬了咬唇，這也是他跟姐姐對司夜的去向束手無策的緣由。
    “但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你來了，蘇洛團長。”泉迪彎起唇角，在視訊框裏露出了一個迷人的微笑，“……你難道不認為這正是命運的必然性嗎？”
    聞言白影小隊的成員都看向了自家團長。
    蘇洛是曾經手刃魔君的純白靈魂之焰，還奇跡般地在三萬年後與身為魔君的司夜重逢，要論靈魂之焰上的因緣，她的確是世界上最有可能在精神之海中與司夜產生牽引坐標的人。
    蘇洛的手指依然摩挲著手腕上那道看不見的線，她比眾人更清楚這一點，且不提洛德露西婭與萊德的那段過去，手腕上這道「魂鎖」就一定能把她帶到司夜身邊，就像當初學士將她從時空亂流的縫隙中一把拽回五境一樣。
    “不過找到學士之後要怎麽辦？搞不好阿洛也會跟他一起迷失在那個什麽精神之海裏啊。”安靜聽到現在的伊雷甩了甩尾巴，皺眉道。
    他也在玖斕經曆過玄武的「雲中閣」，一旦迷失在那些層疊的空間裏，伊雷可沒信心常在任務途中迷路的團長能順利走出來。
    “這就在我能提供的幫助範圍裏了。”泉迪右手撫胸，輕輕頷首一禮，“隻要蘇洛團長願意前往，我會為你準備聖德拉戈羽學院的錄取證明，你可以作為學院這一期入學的新生，通過正常訪問途徑進入卡蘇圖書館，隨後再深入精神之海去尋找司夜學士。”
    “隻要你發出救援信號，無論何時卡蘇管理係統都一定會立刻鎖定坐標，讓你們平安出來，保護學生在閱覽書籍時精神狀態的安定也是係統任務的鐵則之一，就像它拒絕再次感知司夜的坐標一樣，卡蘇圖書館無法違背自己的行動邏輯。”
    “原來如此……反過來借用擬人格管理係統的行動邏輯來保證阿洛他們會獲救……”薇妮卡思索了一番，看向了團長。
    “雖然聽上去很冒險，但確實值得一試，大部分時候擬人格係統的邏輯鐵則可比人類的允諾要更加可靠呢。”
    “但是這樣一來，前往精神之海的就隻有阿洛一人了吧。”拉緹絲開口道，自始至終她最掛心的都是蘇洛的安危。
    “讓蘇洛團長成為學生混入卡蘇圖書館已經是我能作弊的極限了哦？”視訊框裏的泉迪聳了聳肩。
    “有卡蘇的管理係統在，作假違規隱瞞之類的行為是不可能發生的，不過蘇洛團長的天賦魔力卓越，我可以用董事會權限額外給予她錄取通知，雖然時間可能很短，但她會成為聖德拉戈羽學院貨真價實的學生。”
    “就這麽辦吧，由我一個人進入精神之海。”蘇洛抬起頭，翠綠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堅定的光，“我一定會把司夜平安帶回來。”
    伊雷晃了晃尾巴，有些不爽自己被迫留守，不過也接受了團長的決定，“我明白了，放心去吧阿洛，剛好在這段時間還能看看那張煉金術師的排行榜，給拉緹絲找到製作「機械義肢」的人。”
    “製作方麵賢者塔也可以幫忙，最關鍵的部分還是等阿夜回來親自操刀比較好，他才是這裏最優秀的銘文煉金師。”舒亞說道，“在此之前，蘇洛團長的同伴就交給我們照顧吧。”
    “以防萬一，我們會通過十二煌星的網絡監視泉迪的情況，做好隨時能綁架他控製局麵的準備。”薇妮卡笑眯眯地說道，她身邊的戴維嚇了一跳，看了看還亮著的視訊框，有些心驚膽戰。
    這樣的話是能當著被算計對象的麵說的嗎——！
    “哈哈哈，我倒是不介意哦？畢竟美人的注視隻會讓我感到愉快而已。”泉迪露出了屬於紈絝貴公子的迷人微笑，站在他身後的煌月副官聞言忍不住頭疼地歎了口氣。
    原本稍顯凝重的氣氛被這麽一打岔頓時活躍了不少，蘇洛知道這是大家都在擔憂她的體現，心中微暖。
    接下來泉迪又對一些進入學院之後的詳細事宜進行了安排，蘇洛仔細聽完並記在了心裏。
    這場發生在賢者塔會客廳的秘密談話持續了數個光聚，直到天色擦黑之際才落下帷幕，相關的材料與學院的校服會在幾天之內送到蘇洛手中，她隻需要提前出發，前往位於西爾湖畔皇城之鄰的聖德拉戈羽學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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