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能看見的情形, 唐恩元帥自然也能看見。
    他偏過頭，看了一眼路德維希：“你們帝國的幼崽都是這麽嬌氣麽？磕一下就要掉眼淚。”
    路德維希金色的眸子裏沒什麽情緒波動，他隻淡淡的陳述事實：“即使是如此嬌氣的幼崽，你的瓦格納依舊要輸給他。”
    唐恩輕笑了一聲：“是麽？陛下您倒是很有信心。”
    擂台上兩隻崽崽的打架還沒有結束, 被磕到額頭紅紅的寧崽, 攥著肉拳頭, 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對著瓦格納招呼。
    他打起架來手腳並用的，關鍵時刻，還直接上嘴咬！
    瓦格納從來沒見過打起架來這麽不講究的幼崽, 他一隻手抵著幼崽白軟的臉蛋, 拚盡全力把幼崽看似無害的小臉蛋往後退。
    不推不行。
    這隻幼崽咬起人來都不帶鬆口的！
    “你不能這樣跟我比試！”瓦格納沉著小臉，對這隻打架不講武德的幼崽教育道：“你用的全是陰招兒！”
    簡寧聽不懂什麽陰招不陰招的，他眼裏包著淚花, 藕節似的胖胳膊抱著瓦格納, 小胖腿像是兔子蹬鷹似的賣力蹬著。
    瓦格納憤怒的訓了他好一通, 等訓完, 他憋著眼淚, 小奶音還是泄了一絲哭音：“崽崽聽不懂。”
    瓦格納說的那些不講武德的詞兒，都是成語。
    寧崽現在還在學寫生字，對成語沒有研究。
    瓦格納訓了那麽一大通, 結果這隻小奶崽一邊勒著他, 一邊說聽不懂。
    身體和心理上雙重受創, 瓦格納差點當場撅過去。
    把人抱住使勁兒蹬腿的寧崽，眼淚汪汪的發現了瓦格納這一瞬的鬆懈。他爬起來, 猛地把人往擂台下推去。
    擂台底下鋪好了墊子, 墊子很厚。
    瓦格納沒有防備, 終於被推了下去。
    台下喊口號的小朋友們看見這一幕, 全都鼓掌歡呼了起來：“寧崽贏啦！”
    這群剛才一直在喊口號的小朋友們，堪稱擂台賽之外的最大亮點。
    觀看比賽的老師們都忍不住互相問起來：“這是莉莉老師提前排練好的嗎？”
    這群不管是個頭還是年紀都小小一點兒的幼崽們，仰著小胖臉，奶音響亮的喊著愛國口號，實在是太可愛了。
    要是換一個大些的孩子，或者是成年人貿然喊這些，可能會有點尷尬。
    但這些奶膘都還沒褪的小崽崽們一起喊，情況就不一樣了。
    要不是有莉莉老師給攔住，這些激動的小蘿卜頭們都要衝到擂台底下，近距離去給寧崽打氣了。
    與此同時。
    台上打架打贏了的寧崽，累到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他一屁股墩兒坐在地上，眼睛看向了更高處。
    底下的小朋友們著急死了：“莉莉老師，寧崽怎麽不看我呀？我要給他送花花！”
    “我要給寧崽送糖果！”
    “我，我想抱一下寧崽，他剛才太棒啦！”
    小朋友們還想好好跟寧崽慶祝一下，可坐在擂台上的寧崽，就是不看他們。
    在擂台上沒坐多久，簡寧就朝著哥哥的方向，張開了小手要抱。
    霍凜見狀，立馬想要起身下來。但有一個人比他要起來的更早。
    是父親。
    父親跟唐恩元帥一塊兒走著，按照禮儀，霍凜不可以走在他們前麵。
    兩個大人的目標也是擂台。
    他們都在戰場上曆經過多年廝殺，彼此的身上都透著一股子散不去的屬於鮮血的氣息。
    唐恩走過去自然是為了孩子。
    他走到擂台上，居高臨下的看著摔在墊子上的瓦格納，英俊的眉眼間看不出半點的溫情：“瓦格納，站起來。”
    瓦格納剛才摔下來的時候，不小心扭到了胳膊。他沒有出聲，隻忍著痛意，在父親的注視下慢慢站了起來。
    唐恩不僅要求他站起來，還要求他再次站上擂台。
    就在元帥父子倆還在說話之際，坐在地上的小胖崽，麵前投來一片陰影。
    路德維希垂眸看著眼圈紅紅的小崽崽。要不是剛才目睹了全程，單看地上這隻小崽崽的模樣，還以為輸的是他呢。
    簡寧本來是想讓哥哥抱的，但路德維希先來到了他麵前。
    實在不想走路的崽崽，小胖手拉住了路德維希的褲腿：“路路叔叔，抱！”
    路德維希聽著小崽崽的求抱抱，眼底劃過一抹意外。
    “不是總覺得我凶麽？”
    路德維希彎下腰，在把小崽崽抱起來的瞬間，低低問著他。
    簡寧吸了吸鼻子，老老實實道：“是凶凶的呀。”
    路德維希聞言，稍稍挑眉：“我這麽凶，你為什麽還要我抱？”
    簡寧：“……”
    簡寧垂著小腦袋，摳著他衣服上的金屬扣子，不說話了。
    路路叔叔是很凶，曼斯叔叔也很凶。
    曼斯叔叔早上把他拎起來玩兒了，他想讓路路叔叔也把他拎起來玩。
    眼看著路路叔叔還要問崽，不知道要怎麽回答的寧崽，幹脆把自己的小胖臉貼了過去。
    貼小胖臉，這是簡寧在荒星上學會的技能。
    他有時候惹爸爸還有其他叔叔生氣了，他就把自己的小胖紙貼過去，貼過去再蹭蹭，然後爸爸跟叔叔就會不生氣了。
    被小胖臉貼上的路德維希：“……”
    路德維希還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柔軟，他從前帶兒子的時候，偶爾在無人注意時，也會有那麽一瞬間，想要跟兒子親昵一下。
    可彼時隻有幾個月大的兒子，在看見他湊來時，要麽是直接啪的給他一巴掌，要麽就直接用腳蹬他的臉。
    總而言之，路德維希還從來沒有被小崽崽親近過。
    “路路叔叔，你以後不要凶凶的。”
    簡寧抱著路德維希的脖子，在蹭完小臉後，還借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自以為“哄”路路叔叔後，就把注意力放到了唐恩元帥身上。
    唐恩元帥讓兒子上來的口吻，像是在下命令。
    路德維希的個子高，簡寧坐在他懷裏，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底下的瓦格納。
    他皺了皺眉毛，小臉上滿是不高興。
    路德維希還以為他是不想看到瓦格納，畢竟兩隻崽崽剛才打的那麽凶。可沒想到，懷裏的小崽崽不是不想看到瓦格納，而是他看出了瓦格納的受傷。
    “叔叔，他就是瓦格納的元帥爸爸嗎？”
    簡寧的小胖手指向了唐恩元帥，後者聽見他的聲音，回過頭看向他。
    簡寧跟唐恩元帥的目光對上，他一點兒懼怕都沒有。
    最最可怕的路路叔叔在抱著他，所以簡寧覺得就算曼斯叔叔現在站在自己麵前，他也不覺得怕了。
    “您好，我是寧崽。”
    跟陌生人說話之前要先打招呼，寧崽按著爸爸教的，禮貌的跟唐恩元帥打了個招呼。
    等打完招呼後，他又接著問出剛才問了一遍的問題：“你是瓦格納的爸爸嗎？”
    唐恩元帥“嗯”了一聲，認領了這個身份：“我是他爸爸。”
    簡寧確認完對方的身份，眉毛皺的更緊了。他的小奶音裏都摻雜了濃濃的情緒：“你是他的爸爸，那你為什麽不抱抱他呀？”
    簡寧雖然不喜歡瓦格納，但他還是為瓦格納說了話：“他的胳膊很疼的，你是他的爸爸，這個時候就應該抱抱他，哄哄他呀。”
    被教育的唐恩元帥：“……”
    剛忍痛爬上擂台的瓦格納：“……”
    父子倆全都沉默了下來。
    簡寧靠在路德維希的懷裏，還在對唐恩元帥講著要怎麽哄自己的崽。在他看來，做爸爸的就是要多愛自己的崽崽呀！
    簡寧看起來像是在教育唐恩元帥，但隨著他的話不斷的往外蹦，路德維希慢慢聽出了一些異樣。
    這小崽子在同時教育兩個當爹的呢。
    站在路德維希身後的霍凜，早就聽出自家崽崽在教育自家父親了。他沒說話，也沒提醒父親。
    過了好一會兒。
    說完了的簡寧，長呼了一口氣了，像是累的說不動了。他的小腦袋往後靠靠，靠到了路德維希的頸窩處。
    而在幾步遠外，瓦格納被兩步走來的父親抱了起來。
    對於父親彎腰把自己抱起來的舉動，瓦格納的小臉上都有些錯愕。錯愕過後，他有些無措跟慌亂。
    “爸爸，對不起，我打架打輸了。”
    瓦格納不知道該跟父親說什麽，於是他選擇了道歉。
    豎著小耳朵聽到這句話的簡寧，看向了瓦格納：“是你爸爸讓你打架的嗎？”
    “當然不是。”
    “那你為什麽要對你爸爸道歉？”
    簡寧想想自己的展希爸爸，他又一次挑起了元帥的茬：“我爸爸說，好崽崽不可以隨便打架。瓦格納，你的爸爸應該向我爸爸學習的。”
    瓦格納抿了抿唇，想說什麽但又被他咽下去了。
    打完擂台賽，已經到了中午。
    簡寧坐在路德維希懷裏，沒成多大會兒的威風，肚子就咕咕叫了起來。
    “崽崽餓了。”
    到點就餓的小崽崽，伸手摸了摸肚子。
    路德維希把他放下來，低聲道：“去跟你的小朋友們告別，我們要回去吃午飯了。”
    “嗯！”
    幹飯很積極的寧崽，聽見這話，忙跑了下去。
    等了他好一會兒的小朋友，在等到他後，全都圍了上來。
    “寧崽！讓我抱一下！”
    “我也要抱，我也要抱！”
    “都不許跟我搶，我要抱寧崽！”
    想跟小朋友們說一聲就走的寧崽，結果被小朋友們一個接一個的抱著。
    他都被抱懵了。
    抱完他的小朋友心滿意足：“皇帝陛下抱了寧崽，我也抱了寧崽，四舍五入，就是皇帝陛下抱我了！”
    一群愛國的小朋友們對皇帝陛下崇拜的不得了。
    好不容易結束抱抱的簡寧，一頭霧水的站位原地，他頭頂的小呆毛都被蹭的亂糟糟的，乍一看，像是剛從床上睡醒爬起來。
    哈迪園長也走了過來，他讓莉莉老師老師送其他小朋友們去吃飯，他則是站在原地，把一個信封交給了麵前呆毛淩亂的小崽崽手裏。
    “給你，入學申請書。讓你的家長把這份申請書填一填，我審閱過後會同意你的申請。”
    “到時候，你就可以來上學了。”
    哈迪園長對這隻小胖崽的表現，的確感到了意外。他想，也許他真的不該以貌取崽。
    簡寧伸手剛才打架打的有點髒兮兮的小手，把雪白的信封接到了手裏。
    哈迪又拍拍他的肩膀，開口道：“去吃飯吧。”
    他沒讓莉莉老師老師把這隻崽帶去食堂，剛才他的位置離皇帝陛下不遠。他能看清皇帝陛下跟這隻崽崽的互動。
    有帝國太子還有皇帝陛下的寵愛，這隻崽崽的未來，都不需要他操心。
    在哈迪園長的注視下，簡寧轉過身，跑了回去。
    他把信封交給了霍凜：“哥哥，你看！”
    “哈迪園長給的。”
    霍凜收下信封，給他擦擦小臉：“我幫你收起來。”
    午餐是幾個人一起吃的，瓦格納跟寧崽不可避免的又有了接觸。
    這兩隻崽崽在大人的眼皮子底下，剛開始還能維持一點和氣，但話說不到兩句，就又能吵起來。
    他們兩隻崽的吵鬧，大人們都沒有介入。
    到了下午。
    霍凜沒有繼續送簡寧去幼兒園，他上午把崽送過去，是想給崽崽弄一個入學名額。現在名額已經弄到了，他要帶著崽崽，回去填入學申請。
    在回去時，唐恩元帥突然提出了請求：“我看瓦格納跟寧崽很投緣，陛下，您能允許瓦格納在您的皇宮裏借住兩天麽？”
    被“投緣”的寧崽：“？”
    寧崽茫然的看向了說話的唐恩元帥，後者一臉的坦蕩，絲毫沒有半點睜眼說瞎話的愧疚。
    唐恩的這個請求不是大事，路德維希沒有拒絕。
    他吩咐著霍凜：“西澤爾，把瓦格納也帶回去。”
    並不想去皇宮的瓦格納，小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可最終，他也沒有違逆父親的話。
    早上出來時是兩隻崽，現在回來了三隻崽崽。
    安德烈看著一大兩小三隻崽，臉上的笑容不變，他在問清了瓦格納的身份後，就給了瓦格納一個歡迎的擁抱。
    瓦格納不太習慣跟人親近，被安德烈抱住的時候，小臉都有些不自在。
    倒是習慣被抱抱的寧崽，一步路都不肯走。他被霍凜抱回宮裏後，又啪嘰抱住了皇後的小腿。
    “姨姨，抱抱崽崽！”
    艾薇看著底下求抱抱的小崽崽，她怔了一下：“寧崽，你這是怎麽了？”
    艾薇說著，一邊把崽抱起來，一邊不解的看向了兒子。
    早上出門時，寧崽還是幹幹淨淨的一隻小崽崽。怎麽才一上午的時間，他這頭發就變得亂糟糟的了，小臉跟衣服上看著也都髒了。
    霍凜看著被媽媽抱在懷裏的小崽崽，突然就明白了這隻崽在打什麽心思。
    果然。
    沒一會兒，小崽崽就給姨姨講了起來。
    什麽崽崽上午打架了呀，打架打的好痛呀，崽崽想哭都沒有哭，最後崽崽終於打贏啦。
    他講的時候，還指了指瓦格納，說這個就是打架的對象。
    艾薇：“……”
    艾薇看著黑著小臉的瓦格納，再看看懷裏的這隻崽，她頗有些哭笑不得。
    “小凜，我帶寧崽跟瓦格納去洗個澡再過來，你稍微等我一會。”
    艾薇把兩隻崽崽都帶上，然後領去洗澡了。
    霍凜怕她一個人忙不過來，也跟著過去了。
    而就在瓦格納光溜溜的坐在澡盆裏，看著麵前的卷毛崽崽在水裏玩鴨子時，遠處的酒店裏，獨自一人待在房間裏的元帥大人，麵色蒼白的按了按自己的額頭。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稍微緩解了一點兒精神力帶來的疼痛感。
    房間裏安安靜靜的。
    唐恩想起了自家的瓦格納，想起瓦格納，他就不由的又想起了剛才的那隻卷毛崽崽。
    平生頭一次，他被一個小崽崽教著要怎麽哄崽崽。
    想到那隻崽崽一本正經的小模樣，唐恩閉了閉眼，可惜——
    他沒有時間了。
    小崽崽教的養崽指南，他沒有時間去學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