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繡扇的瞬間，洛鯉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以絹布的素白為“水”，一枝才開了兩三瓣的粉荷下，一金一紅兩條靈動的鯉魚正在荷葉下嬉戲。
    繡花樣子算不得新穎，可偏偏自有一股“真實”的美感。
    花瓣上露水滾落的痕跡清晰可辨，那兩條鯉魚更是魚鱗透亮。
    魚背上甚至能看出光線透過池水，落在魚鱗上的淩淩微光。
    這哪是一幅扇麵，分明是被高清相機偶然捕捉到的荷塘一角。
    洛鯉小心翼翼地抓著扇柄，那薄薄的扇麵她碰都不敢碰一下！
    原諒她沒出息，但類似這種能把人“震住”的扇子，她上輩子隻隔著展示玻璃看過。
    這是她花十塊錢就能擁有的東西嗎？！
    洛鯉盯著扇子半天沒吭聲，馮招娣捏著指頭，越發緊張起來。
    “山女，是我選的繡樣太素了嗎？要不我再在荷花上頭加隻蜻蜓？”
    洛鯉依舊沒吭聲，隻把衣兜底都翻出來，數了數一共四十六塊八毛錢，一股腦全塞到馮招娣的手裏。
    “除了扇子的十塊錢之外，剩下的錢算定金。”
    洛鯉緊繃著小臉握住她的手，“給我做春裝。”
    “長袖短袖的連衣裙各來兩條，半身裙齊膝和到腳踝的一樣一條。”
    “你要還有餘力，再給我做件擋風的罩衣！”
    馮招娣根本反應不過來，迷糊的“啊？”了一聲。
    洛鯉表情突然扭曲，“算了，短袖連衣裙可以少一條，空出來的工期給二嬸做件上衣，再給渺渺做條發帶好了。”
    馮招娣終於琢磨過來她是什麽意思，本應勾魂攝魄的桃花眼，笑得像得了糖的孩子一樣，滿是純真的歡喜。
    洛鯉心中也激昂澎湃——明年春天，她要李曉慧看見她就繞道走！
    一直躲在門外偷聽的王老太再也忍不住，推開門就衝了進來。
    “做！能給小洛醫生做春裝，那是我家招娣的福氣！”
    語氣激動的搶過馮招娣手裏的四十多塊錢揣自己兜裏，王老太還一個勁地推她。
    “還傻愣著幹啥，快拿布尺給小洛醫生量身！”
    馮招娣一點都不介意王老太粗暴的動作，笑容滿麵地翻出布尺，仔仔細細地把洛鯉的身量尺寸記了下來。
    等她量好尺寸，洛鯉才想起來今天是來帶她出門的。
    看一眼時間還來得及，洛鯉連忙催著她換衣服。
    “要、要出門嗎？”
    馮招娣不安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以前滿臉痘的時候她害怕出門，現在臉上沒痘了，又莫名像沒穿衣服一樣！
    洛鯉戲謔地看著她。
    “怕什麽，以前嫌棄過你的傻小子，現在看見你肯定眼珠子都得瞪出來！”
    馮招娣“噗哧”一笑，含羞帶怯地睨了洛鯉一眼。
    眼角眉梢刹那間的風情，讓洛鯉心跳都漏了半拍。
    動作誇張地捂著胸口，洛鯉朝她豎起大拇指。
    “很棒，一會兒就用這種眼神看他們。”
    “勢必要讓他們想起以前是怎麽笑話你的，就悔得哐哐撞牆！”
    王老太也頗有揚眉吐氣的自得。
    “招娣確實有福氣，一張臉全挑她爹媽最好的地方長，一看就是能享福的麵相！”
    說著又諂媚地搓搓手，“小洛醫生，你看給招娣介紹對象的事......”
    洛鯉微笑，“不急，等我抽時間帶招娣去鎮上照相館拍兩張照片，過年的時候帶回去，讓我爸拿給那些連長、團長的看看。”
    王老太高興地拍手，“招娣，還不快謝謝小洛醫生！”
    馮招娣羞得脖子都紅了。
    洛鯉帶著羞嗒嗒的馮招娣一出門，就直奔菜地。
    現在冬小麥已經播種完畢，大隊上得趁著下大雪之前，把冬天各家要囤的蘿卜、白菜、土豆什麽的伺候好。
    勞動強度不高，下午四點左右，大家就三五成群地開始話家常了。
    明豔動人的洛鯉和嫻靜溫婉的馮招娣手挽著手出現在地頭時，男青年們眼珠子都快轉不動了。
    “我的娘誒，跟小洛醫生挨著的那姑娘，是哪個大隊的？”
    “不知道啊！長這麽好看，那臉瞅著比我一歲多的小侄女還嫩，應該是臨時插隊的知青吧？”
    “肯定是小洛醫生原先在城裏的朋友，一看就是讀過很多書的，也太好看了吧......”
    嘴裏嚼著花生，岔腿蹲著懶洋洋拔草的趙磊，也不自覺地一下一下往洛鯉身邊的姑娘身上瞟。
    越看，越覺得怎麽有點眼熟的樣子？
    螃蟹似的蹲著往旁邊挪了挪，趙磊用肩膀撞了柱子一下。
    “誒，你看那漂亮妞，眼熟不？”
    柱子早看得收不回眼了，聞言搖頭。
    “肯定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見過還能忘？”
    趙磊覺得這話沒毛病，但他就是覺著那妞眼熟！
    就在大家好奇又不好意思問的緊要關頭，來混工分的秦二虎衝了上去。
    “嫂子你怎麽來了？”
    敷衍地問一句，秦二虎馬上眼睛蹭亮地盯著馮招娣。
    “招娣姐，你臉上的痘竟然這麽快就好全乎了，也變得太好看了吧！”
    馮招娣靦腆一笑，好些偷摸看她的男青年臉都紅了。
    蹲在菜地裏的趙磊屁股著火一樣的躥了起來。
    “我的娘誒，你、你是馮招娣？！”
    他就說這妞看著眼熟吧！
    “馮招娣？這名字怎麽聽著有點耳熟，是咱們鄰村的？”
    “那、那什麽，馮老二家那個醜八怪，是不是也叫馮招娣......？”..
    “胡說八道，馮老二家那個招娣滿臉的膿疙瘩，連人家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
    菜地裏像炸了的蜂窩一樣亂哄哄的，無論男女都在爭執，洛鯉旁邊那個，到底是不是他們認識的“馮招娣”。
    大部分男人都不相信大隊上醜出名的馮招娣，臉好了能這麽漂亮。
    女人們更是不相信，馮招娣那張臉還有好的可能！
    洛鯉嘚瑟的抬著下巴，眼瞅著菜地裏的人都吵得快打起來了，才笑盈盈、慢悠悠的清了清嗓子。
    所有人都眼巴巴地看過來。
    “今天本來隻是看招娣在屋裏悶了一個多月了，帶她隨便出來走走。”
    貓眼往下一掃，洛鯉笑道：“沒想到大家看到招娣臉好了之後，會這麽驚訝。”
    有男青年一臉震驚地喊了一嗓子，“小洛醫生，她、她真是馮招娣？我們大隊馮老二家那個臉爛了好幾年的，馮招娣？！”
    洛鯉從容點頭，“對啊，我看招娣臉上的皮膚病有點嚴重，就給她調了點兒藥膏。”
    “擦了一個多月，瞧著總算是大好了。”
    整個菜地的男男女女都炸了。
    什麽藥膏，那明明是所有女人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