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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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鑫家裏水田四畝多,旱田兩畝多,加起來一共有六畝七分田。


    不過水田是打了折的田,因為地勢比較低,經常被淹,所以打了個六折,隻算了兩畝多的上繳麵積。


    現在已經不用交農業稅了,打不打折都不要緊,當初稅賦重的時候,有這麽一個折扣,一年也能省不少的錢——和一年的純收入比起來。


    旱田種的是棉花,水田種的就是水稻。


    此外的土地就是房屋後麵大概五六分地的竹林,還有前麵的一個菜園子。


    他們家就靠著這些土地生活著。


    現在農產品不值錢,就算沒有農業稅了,一年上頭也掙不到幾個錢。


    嚴鑫的父親有時候也會幫別人幹活,比如說摘棉花、插秧、收稻穀什麽的,二十來塊錢一天。


    活很累,錢很少,日子過得緊巴巴的。


    倘若不幫別人家幹活,那日子過得就更加艱難了。


    這個男人在嚴鑫出生之後的十八年時間裏,先後遭遇了父母的去世,還有妻子的去世,還要把嚴鑫拉扯大,供他讀書,一直到讀完高中。


    沒什麽文化,也沒有技術,主要就靠著家裏那幾畝地,偶爾幫別人打零工。


    日子之艱苦,可想而知。


    隻是以前的嚴鑫並不懂得他父親承受的那些苦難,隻嫌棄他父親沒用,不能讓家裏過上好日子,連給他媽治病的錢都拿不出來,被人從醫院趕出來。


    因為這個原因,他嫌棄他父親,甚至還有一些恨意。


    初中開始的叛逆,根源也在這裏。


    一直到自己走出社會,跌跌撞撞的走了幾年,明白到生活的艱難,才明白到他父親當年的不容易。


    隻是那個時候後悔也有些遲了,他父親已經成了一個瘸子,此後人生,一直與病痛為伍。


    到他父親病死,都沒有享到他的福。


    這是嚴鑫上輩子一想起來就覺得愧疚的事情,有時候甚至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他和馮曦感情不和,但是對這個女人一直有著一份感恩的心情,也是因為馮曦照顧了他父親最後的幾年。


    上輩子就想過,如果有來世,他一定會好好的對他父親,不再讓他父親過得那麽辛苦。


    現在重生了,他希望自己可以做到這一點。


    嚴家四畝多水田都種的水稻,他們父子二人吃不了那麽多糧食,多出來的糧食都會賣掉。


    村裏已經很少種兩季水稻的了,基本上都是種一季稻。


    因為早稻產量不高,價格也比較低,種兩季稻,一畝地掙的錢比種一季稻也就多了個一兩百塊錢,卻要累很多。


    也就是嚴家太窮了,就靠著這幾畝地過日子,隻能拚著自己累一點,也要多掙點錢。


    現在是6月底,再過十來天,就到了收割早稻的時候。


    收割完後,還得趕緊把地耕出來,把秧插上。


    這個就叫做雙搶,得趕著時間來做,不然就誤了農時。


    這個時候又正趕上一年中最熱的時候,相當的辛苦,一不小心還會中暑。


    以前嚴鑫很叛逆的時候,跟他父親關係很不好,也會幫著他父親搞雙搶,不然靠著他父親一個人,絕對是忙不過來的。


    每年雙搶他都會中暑。


    “雙搶”這個詞,對他來講就跟噩夢一般,那是他一年中最辛苦的時候。


    但是沒辦法,辛苦也得做。


    比以前好一些的是,這兩年耕地不用牛了,可以用機械耕地,能省一點事,不然借用人家的牛,還得還工,一個半人工才能抵一個牛工。


    別的村已經開始用收割機收割稻穀,但聽說效果不好,會糟蹋糧食,所以也沒有多少人用。


    在嚴鑫的記憶中,再過兩三年,村裏才普遍用收割機收割稻穀,現在還是人工。


    插秧更不用說了,在嚴鑫記憶中,老家農村到他重生之前,都是純人工插秧。


    晚上,吃飯的時候,嚴鑫就忍不住對他父親說:“爸,明年就不要種兩季稻了吧,種一季就可以了,沒必要那麽累。”


    嚴鑫的父親現在也才四十多歲,但看上去就像五六十歲的人一樣,顯得很老。


    這是勞累過度加上營養不良以及長期焦慮所造成的。


    那個時代的農民,看起來普遍都要比城裏的同齡人要老很多。


    而他,比農村的同齡人看上去都要老很多。


    在城市裏,四十多歲,風華正茂,所謂男人四十一枝花,跟“老”這個字眼完全搭不上邊。


    可是在嚴鑫的眼裏,他父親就沒有年輕過。


    以前父子倆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基本上都沒有交流。


    也就是嚴鑫重生之後,才對他父親態度好一些,不過也沒有太親熱——父子倆生疏了那麽長的時間,突然一下子太親熱,他做不來,他父親也接受不了。


    實際上,前幾天嚴鑫開口叫“爸”的時候,都把他父親給驚到了,那可是好幾年沒這麽稱呼過了,還以為是嚴鑫高考成績不好受了刺激。


    這幾天才適應過來。


    聽到嚴鑫這麽說,知道兒子不願意搞雙搶,為難道:“可是,種一季稻,收入會少很多。”


    種一季稻,收入也就少個一千左右,但這對嚴家來說,已經可以用“很多”來形容了。


    嚴鑫撇了撇嘴:“那能少多少收入?我現在沒讀書了,過段日子就準備打工去,你一個人也搞不了雙搶,還不如種一季稻省事。你總不會讓我請假回家來幫你搞雙搶吧?”


    嚴父愣了一下:“你要打工去?”


    “不然呢?”嚴鑫笑了,“難道還待在家裏種地嗎?”


    一向懶散而叛逆的兒子居然想到要去打工掙錢,讓嚴父有一些意外,同時也有一些欣慰,還有著一些擔心——就他兒子那叛逆的性格,到了外麵的世界,真的能活下來嗎?


    嚴鑫看了看屋頂,又說道:


    “這房子也太破舊了,咱們得多攢點錢,爭取在這兩年裏蓋一座新房子,不然哪一天塌了,那就危險了。”


    說到這個,他內心還是挺愧疚的。


    上輩子他也是在這一年雙搶過後就出去打工了,可那時候根本就沒有攢錢的意識,有多少就花多少,兩年多的時間,一點積蓄都沒有。


    結果那一年雪災,把房子給壓塌了,讓他父親受了那麽多的罪。


    嚴父聽到兒子這麽說,有一些喜悅,又有一些心酸。


    ——兒子長大了,懂事了,知道要掙錢養家了。


    ——可自己要是有本事,又哪裏至於讓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來承擔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