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眼珠子在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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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沿著這條陌生的小路前行了一會兒,馬車終於停了。
呂慈等人接連下了車,望向周圍破敗的房屋,有些疑惑:
“這裏是哪?”
“元澧河畔啊,一街之隔就不認識了?”朱砂笑著,不再收斂的美豔風姿與周遭的昏暗環境顯得格格不入。
誰又能想到,破敗與繁華竟能距離的如此之勁。
朱砂似乎對這裏很熟,帶著呂慈幾人走過了幾個拐角,邁過幾處沒來得及幹涸的水窪,最終來到一處小屋前。
敲了敲門。
......
“誰呀......
一個聽起來很虛弱的女聲從屋內傳來。
“哦,是我。”朱砂回應著,然後推開了門。
幾人跟著花魁娘子走進了屋子,陳舊木頭的味道撲麵而來,屋內很暗,就好像是是河畔那些明媚的陽光都嫌棄這裏,不願光臨一般。
入眼的是簡單的家具,桌椅,櫃子,以及一張床,都極其的陳舊,好在看起來還算幹淨,而一個女子正坐在床上,見是朱砂進來了,笑著怨道:“不是說了以後少來我這裏麽,你可是花魁娘子啊,被旁人看到了會影響名聲的。”
“我還需要在乎名聲麽?”朱砂笑了笑,看到對方正在注視著身邊的呂慈等三人,便介紹到:“這幾位是我找的大夫。”
“大夫?”那女子一愣,然後輕輕的搖了搖頭:“我這病早就不需要大夫了,朱砂妹妹何必還要破費。”
兩個人就這樣說著話,而一旁的呂慈等人則一言不發,就連萍兒都保持著沉默,小手攥著呂慈的衣襟,不敢鬆開。
其實從進入這個屋子的那一刻,所有人就全都注意到了屋內女子的容貌。
三十左右的年紀,眼睛很漂亮,卻沒了神采,骨相也很美,但是臉頰消瘦,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灰白,穿著舊衣服,裸露在外麵的皮膚能看到一塊塊深色的血斑。
梅毒......
呂慈拍了拍萍兒的小手:“別怕,沒事的。”他輕聲說著,示意小丫鬟鬆開自己的衣襟。
富貴想要攔著,但是晚了,呂慈已經一個獨自走向那女子。
“能平躺下麽?”來到近前,他問道。
那女子似是沒想到呂慈會走到自己身邊來,顯得有些歉意:“這位公子,還是離我遠一些的好,這病會傳染的。”
“隻有生殖,血液,以及胚胎才會傳染,單純的皮膚接觸沒事的。”
她一愣,有些沒聽懂前麵幾個詞的意思,不過還是領會了對方的話。
“是......
其實這些年她也看過很多大夫,不過每個人都對自己的病唯恐不及,連接近都不敢,像是這樣主動接觸自己的,還是頭一個。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緩緩躺下了身子。
呂慈輕輕解開對方的衣扣,盡量不讓粗糙的布料剮蹭到那些破潰的傷口。
“樹膠樣腫物,深潰瘍,萎縮樣瘢痕,有皮膚組織壞死,少數穿孔,三期......
朱砂的神情微微變化,雖然她聽不懂,但是他能感覺到,對方對於這種病是了解的。
而旁邊的萍兒則很是擔憂,她就算是不懂醫術,也能看出這位患者的病是有多嚴重,不禁有些擔心自家姑爺,還好富貴站在她身旁安危:
“相信老呂吧,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此時床上的女子則緊閉著雙眼,全身緊繃。
她也很害怕,很忐忑,因為身上的創口太多,每一點輕微的觸碰都會讓自己痛入骨髓。
但是漸漸的,她發現身邊的這個男人似乎很在乎自己的感受,他的動作很輕,很溫柔,這種溫柔讓她不由自主的放鬆了下來,開始感受著對方的指尖劃過自己病態身體的觸感。
多久了......
對於很多傳染病患者來說,身體上的痛苦固然難以忍受,但是最摧殘人的,卻是孤獨。
就比如呂慈前世,曾經路過的那一間間單調的傳染病房。裏麵的患者沒有人說話,沒有人陪伴,每個進去的人都會帶著厚實的口罩,有的人從住院到死亡,甚至都沒有見過自己醫生的長相,更加不可能有人觸碰自己。
這種感覺就像是墜入了深海之中,比死亡更加的壓抑,更加可怕可怕。
“很疼吧。”
身邊公子的聲音傳來,讓床上女子緩過了神。
她沒有說話,但是點了點頭。
“為什麽不用止疼的傷藥?”
“其他大夫說傷藥都有活血的作用,敷在身上會導致傷口擴大......
“你的傷口來源於螺旋體的潰瘍,與其長時間的接觸空氣等著感染,還不如敷些藥上去。”呂慈淡淡的道:“還有,每天晚上如果睡不著,可以將全身泡在冷水裏,會很舒服的。”
病榻上的女子對呂慈的話一知半解,不過使用傷藥和泡冷水這兩點她都聽明白了。
“你也用不著每天都在這裏呆著,說了,你的病隻是單純的接觸是不會傳染得到,偶爾找幾件漂亮的衣服,梳一個好看點的發飾,再帶個麵紗......
心情愉悅,也是治療的一種。”
簡單的幾句話,麵前的女子暗淡的眼中猛地顫抖了一下。
這幾年裏,所有的人都再三告誡自己,不要走出這間屋子,因為自己的病會傳染,就好像自己已然變成了一種理應被唾棄的禍源。
可麵前的人,竟然說自己可以去元澧河畔走一走。
自己沒聽錯吧......
朦朧中她起身坐在了床邊,似乎還在消化這些話,腦子裏回蕩著衣服,發飾,麵紗,以及記憶中元澧河畔的美景。
遙想當年,自己曾也是在畫舫之上一舞便能傾國傾城的女子。
不知不覺的,兩眼已經泛紅,恍惚間回歸神來,想由衷的道一聲謝謝。
這才發現麵前的大夫已經安靜的離開了房間。
......
小屋外,呂慈靠在牆邊。
董富貴和萍兒遠遠的站著,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突然感覺到呂慈很沒落,全身都散發著一股子無力的悲傷勁。
呂慈確實很沒落,其實按照他的習慣,這時候應該來支煙的,奈何沒這條件。
醫生總是被譽為可以和死神較量的職業,但是有很多時候,醫生是最軟弱無力的人。
就比如剛才,他看到房間裏那位女子的一瞬間,他就知道......
連一丁點僥幸的心理都沒有。
“她的病怎麽樣?”朱砂的聲音從身旁傳來。
“很重,沒得治。”
“沒得治?”朱砂皺了皺眉:“可是你不是對這病很了解麽?”
“是啊,就是因為太了解,所以知道沒法治......
“原來如此。”朱砂淡淡的回應著,也聽不出什麽絕望與傷心:“也好,省著以後到處找大夫來看了。”
“我記得咱們大秦不是有個仙池麽?在仙池裏泡過的人可以百病不侵。”
聽到這,朱砂忽的笑了:“哈哈,你怕不是瘋了,仙池乃是仙家的聖地,平常百姓連仙山都不敢踏足一步,怎能妄想仙池?”
得,看來這仙山也是個高端場所,怕是這輩子都沒機會去看看了。
他無奈的抬起頭,從老舊房屋那低矮參差的縫隙之間望向天上。
思緒下意識的回到了穿越前的那個世界.....
“哎,如果有青黴素就好了。”他喃喃著。
“你說什麽?”
“沒什麽。”呂慈聳聳肩,注視著天上那顆猩紅色的天目,恍惚間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接受了有這麽個玩意的存在。
他就這麽看著,看著,漸漸的眯起了眼睛。
“哎?我咋感覺......
“盯著你?”朱砂聽到後,覺得好生有趣:“別瞎想了,天目連人間都隻是偶有一瞥,怎麽會盯著你一個凡人看。”
“哈哈,也是。”呂慈苦笑著。
對了,剛才好像是提到了【仙家】。
諸子百家裏,什麽【兵家】【儒家】【墨家】都能理解,可這個【仙家】又是哪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