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挖心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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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南雖聽命於謝天, 但他的主人總歸是秋憶夢,並且,他為秋憶夢處理過許多隱秘之事。
    容如玉如此說, 確實讓他想起秋憶夢的痼疾。
    星南麵無表情道:“她的芥子袋,我要了。”
    “這些待我審問後再說。”
    容如玉見將星南穩住,這才抬步上路,少年則緊隨她身後。
    “站住!”
    她的修為高出清螢太多, 隻要有心追捕, 短短幾個瞬息便看到了清螢的身影。
    小姑娘不敢停下, 悶頭往前衝, 可惜才跑出兩步, 麵前“鏘”的一聲——
    容如玉的佩劍聽玉深深插在她足前泥土中,若她再往前一步, 就會被這把利劍捅個對穿。
    清螢險險停住腳步。
    “我有話問你。”容如玉冷聲道。
    聽到身後冷漠嗓音,清螢心中憤怒委屈再難抑製。
    就是這個人, 背叛了她的信任!害的她與師兄淪落如此境地。
    她見再無逃生餘地,冷冷望了容如玉一眼,目光便在四下逡巡。
    ——她在找附近有沒有方便自盡的事物,比如能讓她撞死的巨木。
    她不怕死, 隻怕折磨的疼痛與羞辱。
    少女神色間的提防輕蔑深深刺痛了容如玉,讓她心中羞慚越發強烈。
    她語氣不由自主地軟和了些:“你不是說, 謝卿辭之事另有隱情?現在給你申辯機會。”
    她變化明顯的語氣讓清螢有些狐疑,旁邊的星南也多瞥了她一眼。
    容如玉催促道:“快說, 你跟隨謝卿辭, 到底做什麽了?”
    “明知故問?”清螢諷刺地看著她, “師兄劍骨被奪, 目不能視, 修為大幅衰落——你是瞎子麽?這種情況,你覺得是掌門所說的絕世魔頭麽?”
    劍骨被奪?!
    目不能視?!
    修為衰退?!
    每一個字,都如同雷霆劈在容如玉身上,讓她耳旁嗡嗡作響。
    怎麽會?怎麽可能!
    那麽強大的卿辭師兄,清冷高遠……明明方才見麵時的表現,除了白紗覆眼,也與平日沒有任何區別。
    就連身後默不作聲的星南都忍不住皺眉。
    謝卿辭天縱奇才,強大修為有目共睹,如此驚才絕豔的人怎麽可能會淪落至此?!
    容如玉喃喃:“怎麽會,你在說笑?!”
    容如玉怔愣的表現刺激到了清螢。
    她將他們欺詐至如此境地,現在又來假惺惺地做這副表現?是覺得自己真的蠢到家麽?
    一想到是因為自己的愚蠢信任,而把謝卿辭連累至死,清螢便委屈傷心得想掉眼淚。
    師兄現在還不知道在受什麽折磨!
    “你自己想想你認識的師兄,他是那種損人利己的人麽?他寧可自毀內丹,暴斃當場,也絕不可能任由自己失控戕害同門與無辜百姓。”
    清螢說著說著,霧氣便蒙住了眼前,她拚命睜大眼睛,不肯眨眼,絕不讓自己在敵人麵前掉眼淚。
    可聲音裏遮掩不住的哽咽,已然說明了小姑娘的難過與憤怒。
    “還是你覺得,區區魘惡獸便能讓師兄走火入魔?”
    她的質問與憎恨如暴雨撲麵而來。
    “你就不能想想那幾日的蹊蹺?”
    “師兄素來穩重嚴謹,為什麽會臨陣突破?”
    “隨同前往的誅殺小隊,聯手實力絕對能抵擋渡劫期修士,怎麽突然連還手之力都沒有了?”
    “最重要的是……若師兄當真走火入魔,不可一世。”
    清螢紅著眼圈,死死盯著她:“你現在還能活著站在我麵前,這樣惺惺作態麽?”
    三言兩語根本說不盡謝卿辭遭受的苦楚。
    清螢從未對人動過殺念。
    可此刻她的心好痛,憤怒歉疚痛苦屈辱糾纏在一起,痛得喉口都幾乎泛起血腥氣。
    這些人到底要把他們逼到什麽地步才肯罷休!
    容如玉聲音隱隱顫抖:“你意思……誰在謀害師兄?”
    但凡人少女不避不畏,直白說出真相。
    “就是你最敬愛的掌門!敬愛的秋長老,還有他們的寶貝兒子!”
    清螢咬牙切齒道:“師兄的劍骨,靈根,就是被謝無言那畜……狼心狗肺的東西生生剖出,再贈與他的寶貝兒子。”
    少女眼裏含著淚,卻仿佛能噴出火。
    “這就是真相,你信麽?你敢信麽?”
    眼前少女的痛苦如此強烈真實,容如玉幾乎本能地想要後退一步。
    如果她說的是真的……不,清螢說得極可能是真的……
    “夠了。”
    星南比她更加冷酷敏銳:“問出這些已經足夠,將她帶回宗門,押送於秋長老處置。”
    他的意思很明顯,清螢的言語牽扯出天大的陰謀,這不是他們兩個內門弟子能管的。再問下去,便不能輕易脫身了。
    但他的製止已經吃了。
    “為什麽,掌門與各位師尊……他們都沒有看出端倪?”
    容如玉望著星南,喃喃道。
    “劍骨被奪,修為衰退,不該很明顯麽?”
    封思長老怒不可遏道:“孽畜,在看什麽?!還在瞧不起老夫!”
    方才謝卿辭接下了他盛怒一擊,麵色似乎蒼白了些許。
    但封思長老並未想那麽多,隻覺得謝卿辭走火入魔導致修為冗雜,正是複仇良機。
    謝卿辭轉回臉,不再關注少女離去的方向。
    “卿辭不敢。”
    “不敢,你有何不敢?再來!”封思長老紅著眼睛,啞聲道,“誰都不許插手,老夫今日要親手誅殺此賊!”
    地上,謝天走到謝無言身邊。
    “父親,誅仙陣已經擺好。可將罪修封入無塵中。”
    這是他們事先定好的計劃。
    為了防止謝卿辭臨陣發瘋,他們需要將足夠人手布下誅仙陣,卻又不能讓謝卿辭和外界溝通。於是會由掌門親自催動無塵,將謝卿辭與他封印其中。最後,掌門會在無塵中徹底殺死謝卿辭。
    但不知為何,到了關鍵時刻,掌門卻遲遲不動手。
    謝無言微微頷首,目光仍盯著天上的謝卿辭不放:“依你之見,謝卿辭如今修為如何?”
    “父親意思是……?”
    “他修為盡廢,便是僥幸回了別月閣,也絕不會恢複至如此地步。”謝無言皺眉道,“而且封思如此衝動,便是厭恨他,他也是有機會為自己辯駁的。他為何不開口?”
    謝天冷冷道:“或許心高氣傲,不願求饒。”
    “不,我了解他,卿辭絕非如此不知變通的迂腐之輩。”
    老者發出嘲諷的聲音:“那還真是好父親。”
    謝天提醒:“遲則生變。”
    謝無言沉下心。
    也是。
    謝卿辭的劍骨靈根,都在天兒身上,他便是仙人轉世,現在也絕不可能抵得過自己。
    空中謝卿辭又擋下封思一擊,卻儼然有搖搖欲墜之態。
    不止其他壓陣長老,就連被憤怒衝昏頭腦的封思都有些疑惑。
    謝卿辭即使是走火入魔的渡劫期,那也是渡劫,絕不可能與他過了兩三招便力有未逮。
    見狀,掌門徹底不再猶豫。
    “封思退下!”謝無言高聲道,“墮修已被魘氣汙染,最為狡詐邪惡,交由我來處置。”
    封思自然不願,可黑光閃過,謝無言與謝卿辭均被“無塵”吞噬。
    “謝無言!”封思惱怒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無塵獨立開辟一方秘境,若不懷抱必毀決心,否則無法強行打開。至於裏麵發生了什麽事,外界也無從知曉。能察覺其仍然存在,靈感便已是極其敏銳了。
    “封思,冷靜些。”熟識長老寬慰他,“掌門乃是積年渡劫,絕對能幫你手刃仇敵。”
    ……
    無塵內部,乃是以黑與白二色構築的世界,偌大八卦圖案在兩人腳底旋轉,維持此方秘境運轉。
    在這無人的秘境,雙方終於不必偽裝。
    謝無言挑眉道:“你方才怎不告知眾人實情?”
    望著麵前身姿狼狽,白紗覆眼的昔日養子,他心中毫無憐憫之心,隻想盡快結束麻煩,了卻後患。
    而這句疑問,不過是對方臨死前的戲謔之言。
    他根本不會給謝卿辭辯駁的機會的。
    他猜想謝卿辭或許會待他憎惡,或許會怨恨斥責他,反正絕然沒有預想到——
    謝卿辭“望”著他,會唇角微勾,露出他熟悉,但又完全不同的冷淡微笑。
    他開口,聲音意外的溫和:“若不保持安靜,如何能與你來到此方秘境?”
    謝無言:?
    謝卿辭平緩道:“無關之人均已屏退,現在可以好好聊聊我們的事情了。”
    謝無言十分冷漠:“事已至此,還有何廢話必要?念及往日父子親情,若你此刻配合,我煉製你時會賜你速死。”
    謝卿辭淡淡道:“你如此處心積慮,是想將我活煉傀儡。”
    “是又如何?”四下無人,謝無言終於可以對自己的野心毫不避忌。
    他並非正統修行成為渡劫期修士,夫人秋憶夢母族對他有至關重要的作用,百年來一直死死拿捏住他。
    堂堂渡劫修士,叫他如何甘心?!
    而謝卿辭若能順利被他煉化……
    他傲然道:“你便會是這萬年來,第一個渡劫期傀儡,名號將會與本尊威名一同流傳千古!”
    傀儡術乃是上古秘術,失傳已久,縱觀三界,也唯有他這樣的天才能夠將其複原。忍氣吞聲上百年,他終於能夠大展宏圖!
    “煉製傀儡需要挖心抽魂,必定引動雷罰,你可有準備?”
    謝無言一愣:“雷罰?”
    三界仙尊隕落已久,天道混亂無常,哪裏還有雷罰之說?
    “無妨,”謝卿辭好脾氣地與他笑笑,“我有準備。”
    他輕聲自語:“不過速度得快些。否則雷罰來臨之前,抽魂時間會有些來不及。”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
    嘴上如此說,謝無言心中警惕卻已提高至極點。
    這是無數次戰鬥經驗賦予他的生存直覺,近些年養尊處優的生活下退化已久,但在此刻,他全身上下,每一寸血肉,每一縷神識,都在尖叫著逃離。
    麵前清冷溫和的劍修,看似是他的廢物養子,但是……
    劍修禮貌頷首:“你我之事已了,可以上前領死。”
    謝無言被如此輕蔑,怒極反笑:“豎子,不知天高地厚!”
    謝卿辭不為所動。
    “煩請快些,有人還在等我。”
    他分明目不能視,卻像是看到了少女模樣,歉疚地笑笑。
    “我趕時間。”
    清螢憤怒瞪著容如玉:“我怎麽知道?你們歸古劍宗一群狼心狗肺之徒,今天來的人,大概都是謝無言的同夥吧。”
    容如玉露出被刺痛的表情,有心辯駁,卻又無從開口。
    她聲音低下來:“你空口無憑……我需要關鍵證據。”
    “關鍵證據?”清螢警惕地盯著她,“什麽意思?有了證據,你還能幫我們走不成?”
    容如玉緘默不語。
    卿辭師兄。
    他為人冷淡,親情疏離,關係最近的應當是她這個一起長大的師妹,兩人雖無血緣,互動淺淡如水,可在她心裏,一直把謝卿辭當兄長般敬慕。
    可她居然沒有相信他……甚至不如這個半路出現的凡人姑娘信任他……
    容如玉不由在心裏暗下決心,如果一切都是真的,她勢必要為自己的愚蠢贖罪。
    今日她拚命也要放走清螢,隨後回身,與卿辭師兄並肩戰死!
    “你說便是。”
    下定決心後,容如玉終於不再羞慚地躲閃清螢目光,而能坦然與她對視。
    能夠證明師兄是被冤枉的證據……
    “我問你要的那些藥,盡是固本強元,補益氣血的丹藥,都是給師兄用的,這是其一。”
    “這些。”清螢打開天樞令,將自己總不忍心翻看的畫麵,忍痛翻閱出來,“是師兄療傷的畫麵。”
    天樞令有留影功能,她早就準備給謝卿辭洗脫罪名,所以影像資料留得很足。
    每一張畫像翻看過去,容如玉眼角都忍不住抽搐,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在微微的發抖。
    倘若這些畫像流傳出去,每一張都足以對歸古劍宗聲譽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全身劍骨被剖。
    雙目被剜。
    全身癱瘓,幾如爛泥。
    那般驕傲,那般清冷的師兄……
    清螢關注著容如玉的神色變化,心中萌生出微小的期望。
    “現在你相信了?”
    “不要看了。”
    星南始終未曾靠近她們一步,但到了此時,他再不袖手旁觀,袖劍不知何時悄然出現在他的手中。
    他幾個瞬步向前,便要殺死修為低微的清螢。
    劍刃撞擊,發出刺耳之聲。
    容如玉擋下他的攻擊,怒聲道:“你要做什麽!”
    星南冷靜道:“拿下罪人,交由門中處置。”
    容如玉立即否認:“不行。”
    星南聲音微冷:“你要抗命麽?”
    容如玉願意幫她?!真的假的?
    但最初的質疑後,見容如玉為了她已經與星南交手,她頓生柳暗花明之感。
    “快回別月閣!”容如玉急聲道,“這裏交給我。”
    冷峻少年被她拖住,隻能目送小姑娘慌忙離開的背影。
    星南冷聲:“你這般做,回去以後,要如何交代?”
    容如玉坦蕩道:“你隻需當做沒看見,不阻攔我一應行事。此事後果,我便是死,也會一力承擔。”
    秀美絕俗的黑發少女目光堅定,透著無人可阻的決心。
    “你該信我,並且你知道,你絕對攔不住我。”
    容如玉戰意昂然,但她不想與星南交戰拖延時間。
    清螢順利逃脫後,她需要回去援護謝卿辭——至少讓那幾位誤會謝卿辭的長老知道真相。
    “去年七夕之夜,枉魂湖畔。”
    她望著星南,聲音清冽:“你承諾會報答我的救命之恩。”
    少年黑黢黢的眼眸望著她。
    旁人總說星南有雙不詳的羅刹之眼,與他對視無端感到瘮得慌,所以在秋憶夢吩咐下,他總以過長的劉海遮住雙眼。
    但那晚,將他從冰冷的死寂湖水中拚死撈出時,少女的目光卻比天上皓月更加堅定灼灼。
    “好。”
    容如玉同他對視,最終決定相信刺客的誠信。
    她叮囑:“不要傷她,你隻需在外麵徘徊夠時間。”
    說罷,她飛身返回原處,決定為謝卿辭助陣。
    而星南便如來時一般,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如影隨行。
    詫異之餘,容如玉並未在意,總之隻要他不去追殺清螢便可。
    但就在兩人折返途中,陡然風雲變幻,天色陡然昏暗,烏雲密布雷霆醞釀,仿佛天道震怒。
    “雷罰?”
    容如玉驚愕道。
    觀雷雲集中之處,正是歸古宗門眾人所處之地。
    雷罰之雲與雷劫之雲並不相同,雷劫是修士突破,正常渡劫召喚而來。
    雷罰則是天理感知人間傷天害理之事而產生。
    因雷罰而死,不僅需要忍受宿世悲苦折磨,甚至死後連靈魂都不得入上三道,隻得世世受苦。
    容如玉表情越發凝重難堪。掌門等人手段之惡劣凶殘,甚至招來了雷罰!
    她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取出天樞令,哢嚓留存影像。
    這都是掌門血債累累的證據。
    “先不要回去,”星南抓住少女纖細手腕,“遠離這裏!”
    容如玉知曉輕重,留存證據後便與星南飛身離開,但他們跑出還沒幾步,仿若電蛇般粗壯明亮的天雷撕裂蒼穹,貫穿天地,直直向他們劈下!
    蘊含天地至理的天雷之下,有罪者者將煙消雲散,永世不得超生。
    雷霆炸響。
    身處雷場中央是何感受,容如玉算是真切感知到了。
    她險些被那極致的亮光閃瞎眼睛,閉上眼睛後,隻感到周圍飛沙走石,地動山搖,除了一聲接一聲的雷霆震怒,什麽也聽不到。
    良久之後,雷暴方才平息。
    除卻他們這一小片有靈力結界庇佑之地,周圍一切事物,盡數被雷罰摧毀,隻剩下深約五丈的巨坑。
    “咳咳咳。”
    危機時,星南將容如玉死死護在身下,風波平息後,她掙紮著坐起,想要爬出巨坑,卻摸到一手血。
    容如玉二話不說,取出應急傷藥,關切道:“哪裏受傷了?”
    星南微微搖頭,顧不得包紮,警惕地將容如玉護在身後,死死盯著坑外。
    “有東西過來了。”
    東西?
    是幸存的同門?
    “你受傷了,我去看。”
    容如玉輕身飛起,一躍至坑外,卻迎麵撞上劍修清峻的身姿。
    她僵在遠處,張口難言:“……”
    謝卿辭麵上白紗不知去了何處,容如玉能看到他幹癟的雙眼。他素袍多出有雷火燒灼痕跡,但看起來氣色尚可。
    方才的雷劫有毀天滅地的威勢,卻恰好幫助謝卿辭從昔日親友手下逃脫,甚至頗有些寫意從容。
    容如玉如釋重負,心道隻怕這便是善有善報吧。
    謝卿辭應該感知到了她,卻沒有開口,隻是繼續向前。
    她再難忍耐,朝向對方背影喚道:“師兄!”
    第一聲出口後,接下來的言語便流暢多了。
    “我已知曉真相,之前是我不對,之後一定會助你澄清冤屈!”
    她說的真情實意,劍修不難聽出。他對容如玉微微頷首,但眉眼間仍是無動於衷。
    卿辭師兄厭棄她是應該的,她有虧師兄傳授她的道心。
    容如玉羞愧道:“你無需去別處尋清螢,她現在應該安全了——之前隻有我負責追她,我就讓她先回了別月閣。”
    至此,謝卿辭神色方才有所變化。
    劍修與她說了重逢以來的第一句話:“多謝。”
    “這是我應做的。”
    謝卿辭淡淡道:“先為他包紮,妥當之後再回去。”
    “嗯?什麽?”
    他目不能視,修為衰退,怎會察覺深坑下還有一人受傷?
    容如玉一愣,想問緣由,可謝卿辭隻是隨口提點,說罷便徑直離去。
    師兄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但人沒事就好。
    她心中巨石總算落下,回到深坑為星南包紮。
    “雷劫應是掌門和謝天招來的……招來也好,我們的事情不難應對過去。”
    她手腳利索的為星南包紮,吩咐道:“回去以後你什麽都不用說,交給我便好。”
    少年注視著她秀美的側臉,輕聲道:“不需要你保護我。”
    “救命之恩已經償清,你不欠我什麽。”
    “……”
    星南抿唇,再不言語。
    星南受傷有些嚴重,兩人不得不耽誤了一段時間,而正在這時,又是一陣強烈靈力波動炸開。
    其聲勢遠遜色於雷罰,但他們若是更接近風波中心,那烈度便不好說了。
    靈波動蕩後,風帶來遠處的詫異驚怒之聲。
    “走……掌門……走火入魔……”
    什麽?!
    容如玉同星南對視一眼,均看到彼此眼中的詫異錯愕。
    “師兄到底怎麽了……”
    清螢在別月結界前徘徊,急如熱鍋上的螞蟻。
    在接連兩聲巨大爆炸聲過後,她內心幾乎徹底陷入絕望。
    她不得不思索一些事情。
    若師兄今天回不來呢?
    若師兄永遠都回不來呢?
    小姑娘嘴唇抿成倔強的弧度。
    不管,她就在這裏等他,等到他回來為止。
    站累了,她就坐在石頭上,坐累了,她就站起來走兩步,總之堅守崗位,死死盯著遠處。
    日色漸沉,小姑娘的神色也越來越蔫。
    就在她整個人都快要縮成蔫噠噠的小白菜時,目光極盡處,終於出現了一道身影。
    隻見他步伐迅捷,身姿挺拔清峻,恍惚間正是她夢中身影。
    “師兄?”
    清螢幾乎以為自己是過於渴盼乃至於出現錯覺。
    而遠處身影似乎也發覺了她。
    挺拔身姿稍稍僵硬後,迅速變得虛弱幾分,步伐也沉重遲緩,隨時搖搖欲墜——
    不是幻覺!
    但師兄受傷了?嚴重麽?
    清螢大喜過望,卻又擔憂不已,她從石頭上一躍而起,立即衝出結界接應謝卿辭。
    “師兄!我等你好久嗚嗚嗚。”
    她衝到謝卿辭身前,穩穩扶住他。
    夕陽餘暉將謝卿辭的麵容映照得格外溫柔。
    “嗯,我回來了。”
    清螢抬起手背胡亂抹掉眼淚,她好想一頭紮進謝卿辭懷抱,但師兄受傷了。
    “走,我們回家再說,這裏不安全。”
    但謝卿辭卻沒有動。
    劍修手上微微施力,將沒有防備的少女輕擁入懷。
    她鼻尖嗅到劍修身上火焰與血腥的氣味。
    “你受傷了。”她心裏擔憂,想掙紮卻怕弄痛謝卿辭,一時不好亂動。
    “無妨。”
    謝卿辭隻靜靜擁抱著她。
    溫暖的,完整的師兄的擁抱。
    清螢很留戀,卻不得不提醒:“我們不要在外麵呆著,不安全。”
    “他們不會追來了。”
    “嗯?”
    謝卿辭輕描淡寫道:“謝無言手段毒辣,人神共憤,因而招來雷劫,他未能成功渡過,大約走火入魔了。”
    “哈?”
    清螢愣住。
    怎麽就變成這樣的局麵了?師兄斷後發生了什麽?
    “等等,剛才——”她還有好多問題。
    “清螢……渡劫好痛。”
    謝卿辭含糊悶悶地在她耳畔說道,呼吸溫熱。
    什麽渡劫?
    但她顧不得細思。
    因為,眼前是她從未感受過的,充滿依賴的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