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棲盯著那幾個字看入了神。
    旁邊的周彥問了他一聲“怎麽了”, 他才緩過神來。
    “沒什麽。”
    說著就要將手機重新揣回去，周彥卻像是看出了他心神不寧，擔心道：“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宋棲搖頭：“不是。”
    看他還想在追問, 宋棲隻得說：“我去打個電話。”這才找機會走開。
    宋棲站在樹下，手摩挲著手機背麵, 像是在艱難地做心理建設，終於他鼓足了勇氣，打通了那邊的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 隔著聽筒，冷淡低沉的熟悉嗓音隨著電流傳了過來。
    “喂。”
    宋棲嗯了一聲，問他“有什麽事？”
    傅言州那邊頓了頓，再次問起了那個問題, 語氣沒什麽異樣。
    “你在哪裏？”
    宋棲想起在一起時, 傅言州最愛問他這句話，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要報告他的行蹤，於是心裏有了些抵觸。
    他聽見自己的語氣十分平靜, “我們已經分手了。”
    那邊沉默了下來。
    宋棲一隻手拿著手機，垂下眼, 放輕了語氣道：“…我在哪裏和你沒關係了。”
    那邊呼吸微微一滯。
    坐在前座的司機小心翼翼地通過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後座上的傅言州。
    他一直保持著那個姿勢，沉默地垂下眼, 薄唇死死抿成一條直線。
    “………”
    不知過了多久，傅言州終於開了口，他叫了一聲“小棲”。
    但是又想起宋棲不喜歡他這麽叫他，於是又微微一怔, 止住了口。
    聽到這久違的稱呼, 宋棲莫名有些鼻頭發酸。
    他眨了眨眼, 將淚意憋回去了些, 嗯了一聲。
    聽到他又回應了自己，傅言州放緩了語氣。
    他說：“生日快樂。”
    宋棲終於忍不住了眼淚，察覺到自己臉頰有溫熱液體滑過，他抬起頭，悶悶地嗯了一聲。
    他問：“是不是最後一次了。”
    以後的生日都沒有傅言州了，隻剩下他一個人。
    那邊的呼吸淺淺，很輕地嗯了一聲。
    宋棲很難從語氣裏聽出什麽異樣，他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周彥，他應該是看自己打電話時間比較久，已經給他比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先進去了。
    宋棲轉過了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鎮靜下來。
    “我要先回酒店了。”
    那邊嗯了一聲，卻沒有掛斷電話。
    宋棲又垂下眼，盯著腳邊的雜草出了會神，最後還是慢吞吞道：“今天我過生日和劇組的演員，還有以前認識的人，一起吃飯聚了聚。”
    還是回答了他最開始的問題。
    那邊頓了頓，又嗯了一聲。
    宋棲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輕鬆些，“我離開你後，過得很好。”
    有了屬於自己的社交圈，有了可以說得上話的朋友，別人請他出去聚會再也不用看傅言州的臉色，會自己收拾屋子，開始學著自己做飯…….
    傅言州說：“我知道。”
    宋棲的語氣已經微微有了顫抖，“所以你不要來找我了。”
    那邊靜了靜，又問：“那你為什麽在哭？”
    “……..”
    宋棲幾乎是慌亂地掛斷了電話。
    聽著電話裏傳來的忙音，傅言州靜默了一瞬。
    “……….”
    前麵的司機看了一眼他的臉色，斟酌著：“現在要走嗎？”
    傅言州嗯了一聲。
    他又望著旁邊已經放了很久的生日蛋糕，上麵是宋棲喜歡的卡通人物，現在已經融化塌陷，笑臉都已經歪歪扭扭，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他一直認為隻要牢牢把自己想要的東西掌握在手裏就不會弄丟。
    不管是人或是什麽。
    但是最後他越握得緊，卻反而越握不住。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這樣。
    傅言州心裏泛起了淡淡的無力感，他微微闔上眼。
    司機看到他眉宇之間的倦意，識趣道：“直接回家嗎？”
    傅言州望向車外，“去公司。”
    “是。”
    司機又看了一眼那個蛋糕，不知道該怎麽處理，是繼續放在車裏還是….
    於是又問道：“那個蛋糕…..”
    傅言州垂下了眼，掩去了眼裏的情緒，他的眼睫很長，隨著呼吸微微翕動。
    “傅總？”
    傅言州抬起了眼簾，漆黑的眼裏又恢複了往日的沉靜。
    但又像是和平日裏不一樣。
    “扔掉吧。”
    走進了酒店一樓大廳，周彥還在那裏等電梯。
    看見他進來了，問他：“電話打完了嗎？”
    宋棲嗯了一聲。
    周彥聽出來了他語氣有些不對，“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你在哪層樓？”宋棲開始轉移話題。
    一前一後走進電梯後，周彥報了自己的樓層數。
    “對了。”他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剛才那停了一輛車，是你認識的人嗎？”
    宋棲猛地抬起頭，問他：“什麽？”
    周彥看他反應這麽大，於是認真的描述了起來，“一輛黑色的加長賓利，車牌挺好記的，一看就是土豪車牌。”
    宋棲聽他說了車牌後，麵色微微一變。
    “在哪？”
    “剛就停在我們說話那，不知道走了沒。”
    宋棲已經轉身往電梯外走去。
    周彥在身後問他“怎麽了？”，他充耳不聞，腳步不停地往外走去。
    可走到門口卻發現那個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宋棲在原地站了一會，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最後還是轉身回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出來，如果傅言州還在那，又能怎麽樣？
    不管怎麽樣，他這個生日過得很糟糕。
    但是第二天宋棲照常準時出現在了片場，麵色神情看不出絲毫異樣，他現在已經學會如何調節自己的情緒。
    比起那些，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之後的幾個星期宋棲都全身心的投入進了拍攝新戲。
    傅言州果然再也沒和他聯係了。
    一次也沒有。
    周四晚上宋棲接到了一個飯局邀約，宋棲隻聽說有陳采月和幾個圈內人士。
    等到了酒店時宋棲看到一輛車上下來一個人，樣子有些麵熟，和他長得很像，他愣了愣，隨即想起了這人之前在傅言州家附近加過。
    當時自己正好撞見了他從傅言州家裏出來。
    宋棲一愣，下意識地往駕駛座的方向望去，見是個陌生的男人，不知為何鬆了口氣。
    走進電梯時，宋棲剛好又和那個男生待在一起。
    電梯四周都是可以清楚反射出模樣的鏡子。
    像是在逼著他看清自己和那個男生模樣的相似之處。
    宋棲退無可退。
    那個男生也注意到了他，應該認住了他就是上次見過的人，主動的和他打起了招呼。
    “好巧。”
    確實，同樣在電梯裏碰見，上次自己可以落荒而逃，這次卻不能了。
    宋棲麵色微白，朝著他點了點頭，扯出一絲笑，“是挺巧的。”
    男生對著鏡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你也接到活了嗎？”
    宋棲：“……..”
    “之前那個客戶對你怎麽樣？”
    “什麽？”
    “就是我們倆撞見的那個，有人叫了我說我和他前男友長得像，結果到了那別人卻不滿意，門都不讓我進，甚至眼神都沒往我身上瞥一眼，就把我趕走了。”
    他提起這事還有些忿忿不平。
    他在門口蹲了大半夜，直到蹲到腳都麻了，那個人才終於回來，不過身邊還有一個人，應該是他的朋友。
    但這不影響他發揮，他自認為當時的自己表現的楚楚可憐，以他的經驗來說，男人不管怎麽樣，都最吃這一招。
    而那個男人卻理也不理他，自顧自地準備開門進屋。
    旁邊他的朋友，也開了口，“咦，你覺不覺得這人和小棲長得很像嗎？”
    他聽了心中立刻一喜。
    等察覺到那個男人的視線淡淡掃來，他立刻用擺出最可憐巴巴的神情望著他。
    沒想到那個男人卻像是有些厭惡地微微蹙眉，不冷不熱道：“不像。”
    一想起這事，他心裏都還是來氣，好在最後還是收了雇主一半報酬，也不虧。
    宋棲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訥訥道：“什麽？”
    男生隻得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最後感慨了一句。
    “沒想到別人不隻是請了我一個，也是，這一單難度是有些大。”
    不過後請的這個人長得確實很好看。
    雖然他倆有點像，但是也隻是眉眼有幾分相似，五官分布不怎麽想像。
    這人明顯比自己好看太多。
    他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不是之前的眼熟，是那種好像在電視上哪裏見過的眼熟。
    但他又不怎麽看電視追星，宋棲之前的國名度又沒紅到每個人都能認識他，自然沒認出。
    宋棲覺得自己聲音有些發澀，他問：“誰找的你？”
    男生說了個名字，宋棲怔了怔。
    他記得這是之前一個導演的名字，他當時四處試鏡屢屢碰壁，好不容易通過了一個，為了上他的戲還去赴了飯局，結果最後無疾而終。
    宋棲微微抿了抿嘴唇，垂下了眼，原來不是傅言州…….
    到了飯局包間時，陳采月見到了他，便招手讓他坐身邊。
    他正點著煙，和旁邊的製片人說著話，周彥也在，他顯然很擅長應付這種場合，八麵玲瓏，接話也接得快，雖然在場的人很多關係不是特別熟悉，但氣氛也絲毫沒有冷場。
    讓宋棲有些意外的是孟子文也出現在這。
    他不明白為什麽一個攝影師也會出現在這種飯局上。
    周彥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小聲地給他解釋。
    “他是孟家的老二，孟家你知道吧，就是那個搞房地產開發很厲害的孟家。”
    宋棲心中了然。
    難怪他和傅言州認識，這樣的人從一出生身邊的圈子就和他不一樣。
    他家裏人應該也對他寄予厚望，從送他出國留學深造就能看出來。
    但是從他現在的職業來說，應該還是有些叛逆，恐怕把他家裏人氣得夠嗆。
    “菜為什麽還沒上？”
    宋棲問得很小聲，但是還是被一旁的陳采月聽到了，他打趣了幾聲。
    “小宋這是餓了啊？”
    宋棲紅了紅臉，連忙解釋說：“不是。”
    周圍人都善意地哄笑出聲。
    宋棲也隻能認命的跟著附和著笑了幾聲。
    “等一等，還有人沒到。”周彥替他解釋道。
    “誰啊？”
    周彥說：“是陳導想拉的投資人。”
    宋棲剛想說話，便見陳導站起身對著門口叫了一聲“傅總”，說著就要上前去迎接。
    宋棲一愣，轉頭跟著看去。
    便見傅言州走了進來，他身上穿著西裝，身材挺拔筆直，肩寬腰窄。
    他的眉骨比常人要深一些，嘴唇很薄，麵上冷冷淡淡的，但還是握住了陳采月的手，客氣道：“好久不見。”
    宋棲垂下眼。
    他像是看見了自己，又像是沒看見。
    周圍人見他來，都站起身來迎接他，宋棲也隻好站起來。
    最後輪到他時，宋棲主動伸出手，語氣客氣生疏，倒像是兩人真的第一次見麵。
    他說：“傅總好。”
    傅言州看著他，語氣淡淡。
    “你好。”
    陳采月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半開玩笑道：“傅總和小宋以前認識嗎？”
    還沒等宋棲開口。
    傅言州像是笑了笑，鬆開了握住宋棲的手。
    “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