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滄海猶藍
    一覺睡醒, 季栩首先去確定兩個小孩是否還活著。
    小女孩還沒醒，駕駛室的小孩也沒變成狂屍，依舊睡得安穩。
    防護牆內的臭味已經基本散了, 腐肉和小孩清洗下來的汙水, 都被一並埋入了地下，一夜過去，終於可以好好呼吸了。
    兩人昨晚特意燒了熱水，在房車的洗浴間裏, 好好洗了個澡, 換了幹淨衣服, 這才沒有把睡的地方也給染臭了。
    秦硯安以為今天還要繼續尋找楊祉，沒想到季栩說不用了, 過兩天再去找。
    過兩天直接去商場找人就行，那正好是楊祉到商場的日子, 看來這次時間依舊對得上。
    等待期間, 兩人去附近收集了一些物資，下午的時候小女孩最先醒來, 睜開眼就開始哭，季栩和秦硯安都沒有帶孩子的經驗, 不知要怎麽哄。
    秦硯安：“可能是餓了。”
    季栩深表讚同, 兩人去車廂拿來吃的, 順便洗了幾顆葡萄送上房車。
    看到小餐桌上擺著的麵包、牛奶和葡萄，小姑娘抽抽噎噎，膽怯的偷瞧兩個大人的臉色，不敢伸手, 噙著兩泡眼淚, 眼巴巴的看著。
    季栩坐在小女孩對麵, 不用問，心中已經肯定了八成，小女孩的眼型和楊祉一模一樣，昏睡的時候看不出來，睜開眼睛就很明顯了。
    小姑娘長得清清秀秀，臉型應該像她媽媽，不太像楊祉，隻有一雙眼睛最像楊祉。
    季栩把吃食推給小姑娘，“吃吧，這些都是給你的。”
    小姑娘含淚盯著季栩，小手悄悄伸向麵包，小心翼翼的試探，擔心季栩反悔，手指碰到暄軟的麵包，一把抓過來，拚命往嘴裏塞。
    季栩擔心她噎到，把牛奶推給她，“慢點吃，別噎著，喝點奶順順。”
    小姑娘確實被噎到了，抓過牛奶喝了一大口，好不容易才把麵包咽下去，又飛快往嘴裏塞，生怕吃的慢了就被別人搶走了。
    麵包吃的隻剩一半，小女孩慢下來，小口咬著麵包邊邊，一雙眼睛在兩個大人身上掃來掃去，趁著兩個大人說話，沒有注意她，偷偷把半塊麵包收到桌下，正要裝進髒兮兮的口袋，就聽一個聲音道：“麵包髒了，吃了會肚子痛。”
    小女孩一僵，抬頭發現好看哥哥正在看著她。
    偷東西被發現，小女孩瘦巴巴的小臉漲得通紅，聲如蚊蚋，“對、對不起哥哥，我……我想留著明天吃……”
    季栩看著她，沒說話。
    小女孩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抽噎著交代，“我……我吃飽了，我可以把麵包留給我爸爸吃嗎？”
    她已經好久沒有吃到這麽好吃的麵包了，她想給爸爸留點兒，爸爸肯定也沒吃過。
    季栩：“……”
    他根本沒說話，怎麽又哭了？
    季栩看了邊上的男人一眼，見他眸中閃過笑意，幹咳一聲，“你爸爸是不是叫楊祉？”
    小女孩點頭，化身誇爸狂娃，“我爸爸是很厲害的醫生，他有好大一家醫院，裏麵有好多病人，我爸爸非常厲害。”
    季栩：“……”
    這就尷尬了，他和楊祉相識那麽久，倒還不知道他居然是個醫生。
    秦硯安看向季栩，給了個疑惑的表情，既然楊祉是醫生，季栩又為什麽勸說陶青梧去基地？醫院還有個鄭醫生備用，以基地的人口，根本不需要這麽多醫生，季栩顯然沒給楊祉留位置。
    小女孩觀察兩個大人的反應，小心試探，“我爸爸很厲害的，哥哥會幫我找爸爸嗎？”
    季栩：“……”
    破案了，楊祉是不是醫生不一定，小女孩想找爸爸是肯定的。
    季栩看出了小女孩的小心思，明白她的不安和害怕，安撫道：“你不要害怕，我和你爸爸是朋友，過兩天我們就去找他。”
    小女孩終於不哭了，把藏起來的半塊麵包拿出來，幾口吃到肚子裏，好看哥哥答應她，見到爸爸也會給爸爸好吃的麵包，這些麵包留著會壞掉，壞掉的麵包吃下去會生病。
    不想浪費食物，小女孩把食物全部吃完了，末世後第一次吃的這麽好，還吃到飽。
    小女孩名叫楊綰，今年六歲，吃完東西也安安靜靜坐在餐桌邊，不敢亂動，季栩告訴她，可以在房車裏走動，但是不能出去，外麵比較危險。
    楊綰乖巧點頭，這才站起身，好奇的趴在窗口往外看。
    季栩觀察了一下，見她走路沒有問題，骨頭應該沒有受傷，總算放心了。
    秦硯安帶回來的小孩，看著比楊綰還要小，估計隻有三、四歲大，瘦瘦小小，不知被餓了多久，他一直在睡，沒有蘇醒的跡象，季栩很擔心這小孩能不能養活。
    又過一夜，秦硯安給小孩換藥的時候，發現小孩皮膚上密集的黑斑居然變淡了，到了第三天，小孩皮膚上的黑斑全部消失，露出正常膚色。
    季栩和秦硯安都懷疑他是畸化了，隻是這麽小的孩子真的知道什麽叫守住自我意識嗎？
    吃完早餐，他們就要出發去商場找楊祉了，等收拾妥當，風化了防護牆，兩人上了駕駛室，才發現臥榻上坐著一個小孩。
    季栩：“……”
    秦硯安：“……”
    早晨來換藥的時候小孩還沒醒，吃頓早餐的時間，他就醒了，醒了也不哭，老老實實的坐在臥榻上，非常乖。
    防護牆已經風化了，東西也都收拾起來了，不可能再去給孩子準備吃的。
    季栩從儲物箱裏翻出一罐八寶粥，逗他說話，“餓不餓？想不想吃？”
    小孩眨了下眼睛，看著季栩，不說話，也不動。
    季栩看向秦硯安，這小孩的反應是不是不太對？
    秦硯安想了想，“可能有點後遺症。”
    別說秦硯安了，就是季栩活過兩回，都沒遇到被畸怪體融合了一半，還能救回來的人，有點後遺症才是正常現象。
    季栩沒有移動小孩，他的雙腿還沒恢複，動了容易出血，季栩轉身跪在座椅上，給小孩喂八寶粥。
    小孩挺乖，一口一口吃著，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看看季栩，又看看秦硯安，眼中沒有害怕，可能他還有被救的記憶，對季栩和秦硯安非常信任，吃完八寶粥，自己躺下，把小毯子拉到自己的小肚子上蓋好，兩條腿露在外麵，又睡了。
    季栩：“？？？”
    養孩子這麽省心的嗎？完全不用大人操心，小孩自己就會照顧自己。
    秦硯安看了一眼，啟動貨車，向著商場出發。車上有兩個孩子，秦硯安沒有追求速度一路狂奔，車開的很穩，到了商場的時候，比預計時間晚了一些。
    季栩道：“你留在車上，我下去看看。”
    秦硯安：“小心點兒。”
    季栩提著棒球棍，推開車門跑下去，朝著商場衝去。
    關門聲驚動了小孩，猛地從臥榻上坐起，看著季栩離開的方向，想往車邊爬，發現車上還有一個人。
    秦硯安道：“他下去找個人，很快就回來。”
    小孩看著他，秦硯安又補了一句，“不會有危險。”
    小孩沒有再睡覺，坐在臥榻上看著窗外，對車外恐怖猙獰的狂屍，沒有任何反應。秦硯安觀察小孩，見他一直看著商場門口，顯然是在等季栩回來。
    秦硯安試圖和他溝通，“你叫什麽名字？”
    小孩看了他一眼，重新看向商場門口，沒有開口的意思。
    秦硯安繼續問：“知道爸爸媽媽叫什麽名字嗎？”
    這次小孩連點反應也不給了，秦硯安交流失敗。
    另一邊，季栩衝進商場，樓上的超市正是最混亂的時候，一隻隻狂屍推開堵住扶梯的櫃子和貨架，從縫隙裏擠上去。
    這種場麵，季栩前世就經曆過，他在扶梯下方投放了一麵牆，順勢加固了扶梯，向上扔了一顆水晶，激活，蜂擁上樓的狂屍全被清空，就連堵住扶梯口的雜物也被一並清理。
    季栩越過扶手，踩著黏膩的扶梯往上跑。
    超市外的過道裏還擠著許多狂屍，超市裏的幸存者正在和狂屍廝殺，幸存者們用盡全力想要穩住堆疊起來的櫃子和貨架，這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防護牆，超市的玻璃牆早在狂屍的一次次襲擊中被撞碎，他們隻能搬來家具阻攔狂屍的撲殺。
    季栩再次投放出一麵牆，把過道和超市隔開，加固過道，繼續用水晶先清理一波，被困在牆壁和家具縫隙裏的狂屍，季栩掄起棒球棍，將它們一隻隻送走。
    季栩封住過道的兩頭，不讓狂屍再湧過來，他提著沾血的棒球棍走進超市，裏麵的幸存者全都警惕的看著他，對突然出現的牆壁，目光狂熱。
    季栩掃過超市眾人，看到不少熟麵孔，依舊如同當時一樣，一個超市分為好幾個小團體，各自抱團，勾心鬥角。
    季栩看向超市最靠裏的角落，果然在那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麵容消瘦，滿臉胡渣，目光尖銳瘋癲，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季栩提著棒球棍走過去，一人攔了他一下，“最好別過去，他……”
    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意思是說楊祉的腦子不正常，不要靠近他。
    季栩看著攔他的人，也是一個熟人，曾經躲在他的玻璃牆小天地裏，後來又跟他去了青江堡壘基地，他叫常在脩，是位製造廠的車間主任，為人踏實，懂得很多東西，最後死在了黑暗物質的侵蝕中。
    常在脩隻有一個人，手中提著一把砍柴用的斧子，在他身後幾步遠，站著一小群人，他們手中拿什麽的都有，大部分都是生麵孔，有幾個覺得眼熟，卻也沒有太深的印象。可能也曾跟他去過基地，都是一些普通人，到了基地之後和季栩基本沒了交集。
    “沒事。”季栩接受了常在脩的好意，楊祉發起瘋來確實嚇人。
    季栩走過去，楊祉直勾勾的盯著他，布滿血絲的眼睛裏泛著凶光，像是隨時都可能撲上來。
    季栩在他麵前蹲下，湊近他耳邊低聲道：“跟我走，你女兒沒死，楊綰在樓下等你。”
    楊祉渾身一顫，機械的扭頭看向季栩，眼中的瘋狂被難以置信取代，他顫抖著唇，用氣聲反問：“綰綰……沒死？”
    季栩點頭，“沒死，她讓我幫她找爸爸，走吧。”
    楊祉著急的想要爬起來，卻再次摔在角落裏。季栩伸手拉他起來，楊祉急切的往外衝，卻被季栩抓住了，“慢點兒，別著急。”
    楊祉隻好放慢腳步，急得雙手不停抓握，緊緊跟在季栩身邊，恨不得立刻飛下樓去。
    季栩路過常在脩身邊，問了一句，“要跟我走嗎？”
    常在脩看了眼憑空出現的牆壁，毫不猶豫的點頭，“用得到我老常的地方，盡管開口。”
    常在脩很清楚，這個超市隻是走投無路下的臨時落腳點，當不成聚集地，也成不了避難所，如果不想辦法離開，遲早會被怪物們攻破。青江市的怪物太多了，他想離開，以他一人之力出去就是送死，現在機會擺在麵前，他不可能錯過。
    幾個小團體全都看著離開的三人，在他們走到門口的時候，一人突然道：“老常，你都要離開了，不如把斧子留給我們吧？”
    常在脩握緊了手中的斧子，手背青筋鼓起，他如何不知道，這些人盯著他的斧子很久了，如果不是有這把斧子，他根本活不到現在。
    季栩回頭，看向常在脩，“誰的斧子？”
    常在脩麵皮抖動了一下，“我的，這把斧子可是救了我好多次。”
    季栩點頭，既然是自己的斧子，那就沒什麽可說了。
    有人不甘心道：“怎麽能說是你的斧子？這是在超市找到的，屬於我們大家的東西，你既然要走，就要把斧子留下！”
    常在脩氣得手抖，他在被狂屍追殺的時候，沒有一人幫他，哪怕他們手中拿著刀具和木棍也不願意幫忙。他在四處躲避追殺，從一個櫃台上了他手中的這把斧子。
    季栩回頭看向超市裏的人，抬手風化了阻隔過道和超市的牆壁。
    幸存者們：“……”
    原本以為有了這麵牆，他們就能守住超市了，沒想到牆壁居然消！失！了！
    季栩帶著人走向扶梯，超市裏傳來大罵聲。有人追出超市，愕然發現過道兩頭都被牆壁封住了，也就是說，兩邊的怪物都無法過來，除了通往樓下的扶梯。
    好在扶梯下方也有一堵牆，隻要堵住扶梯兩邊，怪物就上不了扶梯，也就沒辦法上樓了！
    追出來的幸存者剛這麽想，就見走到扶梯口的年輕人，回頭看向樓上。
    幸存者們全都噤若寒蟬，驚恐的看著他，生怕他把那堵要命的牆也給變沒了，那他們真的要被怪物耗死了！
    有反應快的，大聲嗬斥罵罵咧咧的人，直至沒有一人再敢出聲。
    季栩朝著牆後扔了一顆水晶，能量爆開，悄無聲息，狂屍卻消失了一群。季栩單手撐住扶梯，越過去，沒動這堵牆。
    楊祉和常在脩跟著越過扶梯，踩著血漿肉泥離開商場。
    看到這一幕的幸存者們都嚇傻了，不明白這是什麽手段，怎麽能一揚手就滅掉一群怪物呢？太厲害了！
    也有幸存者後悔不已，早知這個人這麽厲害，他們說什麽也要跟著一起離開，現在後悔也晚了。他們再次嫉妒常在脩的好運，不僅找到了一把斧子，還能被人選走，超市的所有好運都被他一個人給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