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知道？”
    “想啊師父。”
    “麻煩，行，先給你看一部分吧。”
    聽見大聖終於答應給自己看他的過往，哪怕隻有一小部分，孫勝內心還是極其激動的，趕緊蓋上被子，身體扭動著找到一個最舒服的睡姿，閉上眼睛後還深深的呼了一口氣調整緊張激動的心情。
    這既視感...真的很像要聽睡前故事的乖寶寶...
    “毛病！”大聖嫌棄的罵了一聲。
    轟！孫勝猛然覺得頭疼難耐，之前安逸的狀態蕩然無存，就好像腦子裏被瞬間塞進了很多東西。
    等孫勝緩過來的時候已經出現在了某片樹林中，大聖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靜心，隻管看就好。”
    就像一場全景VR電影在孫勝眼前播放。
    石頭，炸了。
    石猴，出現了。
    瀑布，穿過去了。
    水簾洞，帶著猴群住上了。
    名字法術，菩提老祖都安排上了。
    前麵的故事沒有毛病，基本都是孫勝記憶中的樣子。
    直到大鬧地府那裏，出現了改變。
    修行了長生秘法的孫悟空，卻被無常帶到了地府。
    開始時孫悟空向他們解釋，自己會長生秘法，不該被勾魂，陰差和判官都不相信，也都不做理睬。
    直到孫悟空把謝必安的帽子扯爛，把判官的毛筆掰折，牛頭馬麵也被揍的不成...不成牛馬形。
    地府相關職能部門表示，會高度關心此事，並且對相關工作人員的違規操作提出了通報批評，在酆都最大最豪華的客棧為孫先生準備了一套高級客房，希望孫先生稍作等待，在七個地府工作日內會解決他生死簿出現紕漏誤記的工作失誤。
    孫悟空一向是一個好說話的人，既然問題得到解決，那就沒必要再和地府掰扯，這幾天全當在酆都度假了。
    剛開始的幾天還好，去過三生石，遊玩了一圈奈何橋，十殿都轉了轉，把地府的著名景區都看了看，陰差們發現這猴子也不難伺候，總的來說一切都很順利，雙方也都很滿意各種安排。
    直到第五日，地府迎來上千年最黑暗的時刻。
    那一日，孫悟空閑著無聊，正在酆都街頭閑逛。
    “大王。”叫住孫悟空的是酆都給他安排的那個高級客棧的房客，就住在孫悟空的隔壁，名叫鄧震，字安民，此人生前是一位高官，飽讀詩書，人品端正，在等待投胎的這段時間，和孫悟空倒是聊得來。
    孫悟空轉身和他打起招呼：“安民，今日不在房內看書寫字，怎麽有精神出來玩耍了。”
    “大王說笑了，我這不是馬上就要去輪回投胎了嗎，想著在走之前宴請大王，以感謝這段時日的照顧。”
    “瞎說，俺老孫不曾記得照顧過你，倒是安民沒少陪我解悶，不過有酒食，那我就不和你鄧安民客氣了！”
    一鬼一猴，有說有笑的到了一處最好的酒樓。
    “安民啊，雖說這是酆都地府，但這繁華模樣，可比洛陽啊。”孫悟空看向窗外的街景，屋舍錯落有致，“鬼”群湧動來往，陰差笑臉相迎，此番模樣竟比現世還要熱鬧幾分。
    可坐在對麵的鄧震似乎有不同的看法，有些無奈的說道：“眼前也隻是一方之景罷了，凡是能走到這街上的，又哪裏會有真正的苦難之人。”
    “安民的意思是？”
    “大王可知道這地府有多大？”
    “這...不知。”
    “其實我也不知，地府和現世不同，並無真正的邊界之說，不過估摸著，是這幾條街的數千倍，數萬倍。但，隻有此處才有這番景象。”鄧震在說此話時神情有些悲哀。
    孫悟空沒有明白鄧震的意思，性子本就有些急躁的他催促的問道：“安民，莫要和我打啞謎，快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鄧震解釋道：“前幾日，陰差來找過我，問我下輩子想投身在何處，還給了我一個冊子，帝王家，勳爵家，士家，百姓家，商賈家，任我選擇。”
    “這有何？”孫悟空還是不解“安民一生為百姓為社稷，為官清廉，且箸書無數，哪一件不是莫大的功德，自然該是讓你任意選擇啊。”
    “如此的話，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可是...”鄧震歎了歎氣，接著說道：“這冊子後麵還標注了價錢，嗬...太子，皇子，親王嫡子，庶子，公爵，伯爵，宰相，將軍...明碼標價，著實可笑。”
    “嘶...”孫悟空撓了撓頭，有過遠渡經曆的他大致也知道人間的規矩，按照身份不同，劃出相應的價碼，看似沒有什麽問題，接著問道：“安民是覺得，這樣不對？”
    “當然不對！”鄧震有些生氣“大王你想，生於世間，吾等自然可以靠自身努力來建功立業，但那也隻是渺茫的希望，有幾個百姓家孩子能念書寫字，有幾個農戶家子弟能在沙場斬敵立功？百年才能有僅僅幾人啊。可來到這地府呢？隻要有錢就能任你挑選輪回後的出身，好的自然更好，但那些普通人，那些老百姓，他們難道世世代代，輪回不止，隻能去賭某一世那萬中取一的機緣嗎？”
    孫悟空還是第一次看見鄧震憤怒，趕緊勸道：“安民莫氣，緩緩，是不是你憂慮太多了，我聽說這輪回之道是沒有定數的，就算是大惡之人，吃遍了十殿懲罰，磨盡罪孽，在投胎是也能有機會投身好人家。因為安民著實是功德驚人，才會有別的章程。”
    “起初我也這麽想。”鄧震猛得喝了杯酒，心中的憤怒還是沒有消除“但我告知那陰差，人生之事，隨遇而安，各有各的景色。那陰差竟然說，若是不選，不願給錢，那必定是最壞的出生，生為賤民，永無翻身之日，甚至會投向畜牲道，他還說，這地府所有待投胎的陰魂都是如此，酆都城外那些孤魂野鬼，身無分文，隻能等著安排。大王，你還覺得我憂慮太多嗎？事實就是如此啊。”
    “還有此事...走！”孫悟空立馬起身。
    鄧震愣了一下問道：“去何處？”
    “安民，俺老孫沒那麽多歪歪繞繞，有些事，咱還是先親眼得見的好，咱們出城看看那陰差說的孤魂野鬼一事是否屬實。”
    “好！同去！”鄧震拍桌而且。
    這一人一猴從最繁華的街道，走到了酆都城牆外。
    之前孫悟空也出過城，但都是遊玩的路上，沒有下車駐足過，這次有目的而來，他們沒有選擇平坦的大道，從一處看似有些腳印的小徑穿過城外的一片樹林。
    確實有不少陰魂，和那陰差說的一樣，一群孤魂野鬼，他們在等待陰差的傳喚，似乎有些陰魂已經等了有些年頭，在此處用木板搭起了簡易的棚子，好在是陰魂不用在乎溫飽的問題，隻是那雙絕望到有些麻木的雙眸，讓人無法不動容。
    他們喚來一個看著還算精神的小夥子，這人叫阿壯，是個農戶，鄧震詢問道：“你在此處多久了？”
    “估摸著也有十年了。”阿壯說話是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十年未曾投胎？”
    阿壯解釋道：“以前有過一次機會，沒成，就在此處等候了。”
    “說說。”
    阿壯擺了擺手，看那樣子是在畏懼什麽。
    孫悟空開口說道：“你放心說，有事我會為你撐腰。”
    不認識孫悟空的阿壯有些疑惑的看著孫悟空，一旁的鄧震給他解釋：“這位是在世妖王，到酆都來公幹，你有何事向他說明就好，不會有陰差來找你麻煩的。”
    “還是算了...算了...”
    “說！”孫悟空知道這人有些畏懼陰差，故意用蠻橫的語氣威脅他。
    阿壯畢竟是個普通農戶，怎麽受得住孫悟空的氣勢，有些驚慌的答應下來，三人找了一處安靜的地方，阿壯把十年前的事情告知了他們。
    年輕的阿壯死於一場意外，當年村子裏突發大水，阿壯家的田地勢比較高，正在地裏忙活的阿壯逃過了一劫。
    若隻是些牲畜也就罷了，看著村民們不停的被大水卷走，阿壯心裏跟刀絞似的，他找了根繩子，一端困在樹上，一端係在腰上，不顧危險的在繩子能到的範圍內救人。
    好在是阿壯年輕力壯，也精通水性，前前後後救上來不少村民，被救上來的村民們也自發的開始幫助阿壯救人，可能是人多了起來心裏放鬆，也可能是阿壯有些力竭，在救一個孩子的時候，阿壯不小心被卷入了大水中，但走之前阿壯還是欣慰的，因為那孩子被他用力的一拋，正好讓村民接住。
    就這樣，阿壯到了地府，剛開始來的時候陰差們夾道歡迎，阿壯是有大功德的人，這樣的人來地府，閻王爺是得親自迎接的。
    最初的幾日，農戶阿壯享受到自己生前從未有過的豪華待遇，吃穿住行樣樣都是最好的，第七日陰差還帶他回村看了一眼，村裏的水已經退了，村民們忙著重建屋舍，也不忘祭奠阿壯。
    可變化也正是第七日返陰回到酆都後，陰差拿出了那本小冊子，並向不識字的阿壯解釋冊子上的內容，不太理解的阿壯興高采烈選了將軍後人，可沒想到的是，陰差伸手要錢了，而且不是燒來的紙錢，是阿壯生前的財產，地府有辦法將那些東西換成自己的。
    當了一輩子農民的阿壯哪有什麽財產，一塊地，家裏幾枚銅板，加起來也不夠買一個百姓出生，陰差黑著臉警告他，他的那些功德已經上報給天庭，該走的章程都已經走完，現在沒人會搭理他，要麽就花錢買來生，要麽就滾出酆都，等著安排。
    實在拿不出錢的阿壯被趕出了酆都，在這城邊的小樹林裏，一待就是十年。
    “豈有此理！”鄧震的憤怒更甚，一旁的孫悟空此時臉上也有些怒意。
    阿壯擔心惹來麻煩，趕緊解釋：“不礙事不礙事，怎麽活都是活，二位大人千萬不要為了我動怒。”
    十分湊巧，此時外麵傳來了陰差尖銳的聲音：“阿壯！阿壯人呢！”
    不等阿壯有反應，鄧震就想衝出去理論，被孫悟空拽住：“阿壯，你先去看他有何事，莫要說我們在這兒。”
    “誒好。”答應後，阿壯急忙跑到了陰差來的地方。
    陰差有些不耐煩的看了一眼阿壯，快速宣讀道：“阿壯陰期以到，即刻投胎，走吧。”
    “大人大人。”阿壯叫住了陰差問道：“投的是？”
    “嗬...畜生道。”
    “什麽...為...為什麽？”
    陰差吼叫道：“哪兒有什麽為什麽！六道輪回皆是如此！天道自有定奪！誰敢不從？”
    “是不是弄錯了，大人！大人！”阿壯直接跪倒在地，死死拽住陰差的褲腿哭喊著：“大人，小人老老實實一輩子，從未行過惡啊，怎麽會是畜牲道呢，一定是弄錯了，求求您了大人。”
    “滾開！”陰差用力踹開阿壯，雙手一揮，阿壯的手上就出現了一副鐐銬，陰差冷笑著說道：“給過你機會，你自己抓不住，要知道這裏的孤魂野鬼想選都沒得選！你啊，活該！走！”
    “站住！”來的人是鄧震，鄧震絲毫不畏懼會用法術的陰差，大聲質問：“阿壯因救人而死，且臨死前救人無數，不說下輩子榮華富貴也就罷了，最終還落得個畜牲的下場，這是哪裏的道理！”
    “娘的！這就是老天的道理！”陰差懶得和鄧震廢話，雙手再次一揮，一股陰煞之力向鄧震襲來。
    危機時刻，鄧震眼前突然出現一根鐵棍震碎了那股陰煞之力，孫悟空表情冰冷的站在鄧震身前，對著那陰差問道：“老天？誰的老天？俺老孫怎麽從未聽過。”
    “妖...”陰差話剛說出口，就被金箍棒打得魂飛魄散，阿壯手裏的鐐銬也消失了。
    “安民，阿壯，在此處莫要亂跑。”金箍棒在手中舞了一個棍花，孫悟空冷笑一聲“這酆都，真的要熱鬧起來了。”
    孫悟空手持金箍棒，順著地府十殿，砸碎了他們的牌匾，砸碎了他們的堂案，砸碎了地府的惡臭與狡詐。
    至於傳說中修改生死簿的事情孫悟空沒有做，畢竟大家都明白，那生死簿，就是笑話，美猴王孫悟空，在地府無人可當，他在生死譜上哪怕隻有一日陽壽也等同於萬壽無疆。
    怪不得當時菩提老祖在傳授孫武空長生秘法時，隻說了一句話。
    “悟空，足夠強大，便可與天地同壽。”
    曾經的孫悟空以為這足夠強大說的是修為強大就可強健肉身魂魄，沒想到是因為，修為強大，那些索命鬼，就隻能在你麵前低聲下氣。
    可他是孫悟空啊，萬萬生靈裏才出現一個的孫悟空，這世上的萬萬生靈都是阿壯他們，他們已經不敢奢求長生了，甚至不敢奢求好的來世，隻希望平安的度過尋常一生，這可惡的酆都，可惡的地府，竟敢用此事謀私利，弄得肮髒不堪，該打！該狠狠的打！
    之後的劇情就不用多做介紹了，孫悟空被龍王與閻王告上天庭，天庭下令詔安孫悟空。
    回憶的畫麵也在此停止，孫勝有些不解，大聖為什麽要讓他單獨看這一段？難道是為了告訴他隻有實力足夠強大才能為人打抱不平嗎？可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別急，還有。”
    孫悟空的聲音響起，畫麵再次轉變，這是在一座山腰的廢廟裏，裏麵躺著幾個衣衫襤褸的乞丐正在睡覺。
    孫悟空出現在畫麵裏，他身前還有一個和尚，兩人就站在廢廟的不遠處對話。
    “和尚，別煩我，俺老孫五百年前和他們打過一次了，沒意思。”孫悟空一臉興致索然。
    和尚指了指廢廟“我是帶你來見老朋友的。”
    “你說什麽？”
    “齊天大聖不是有火眼金睛嗎？自己看看。”
    孫悟空瞪了和尚一眼，有些好奇的凝神看向廢廟。
    “安民！阿壯！”因為過於震驚，一向頂天立地的齊天大聖聲音有些微微發抖。
    和尚不緊不慢的解釋道：“當年你鬧完地府鬧天宮，或許你本以為那事早已了結，但天庭還在，地府還在，動不了你孫悟空，拿幾個凡人泄泄火總還是簡單的，鄧震和阿壯十世行乞，每一世都會經曆不同的死法，且都是人間最痛苦的死法。”
    孫悟空不知是憤怒還是愧疚，渾身止不住的顫抖，呼吸聲也變得沉重許多“都怪我...都怪我！”
    “為何要怪罪與你。”
    “...是我當初沒有安排好他們的後路...謝了和尚。”孫悟空轉身便要離開。
    和尚叫住了他：“去哪兒？”
    “再闖酆都！”
    “何用？就算你把十殿閻王都打得魂飛魄散還是會有新的十殿閻王，地府還是地府。那再去鬧天宮嗎？玉帝的寶座被你砸碎之後第二日就換了新的寶座，孫悟空，鬧來鬧去有何意義？”
    “我警告你！別說風涼話！大不了俺老孫讓安民和阿壯也成仙！”
    “孫悟空啊孫悟空，你活了也快上千年了，怎麽如同一直稚猴崽子一般？是，你是能讓鄧震成仙，你能讓阿壯曾經的整個村子都成仙！哪又如何，你能讓萬千生靈都成仙嗎！”
    “...那你說，該怎麽辦？”
    “封天！人仙佛三界，本就不該混在一起，讓他們徹底滾蛋。”
    “...瘋和尚...”
    “別忘了，你也是個瘋猴子。”
    “就憑我們兩個？”孫悟空問道。
    和尚擺了擺手“是瘋子，但不是傻子，我們兩個哪兒夠，我還認識不少和我們一樣的瘋仙瘋佛瘋妖，叫上他們一起，你有這樣的朋友嗎？”
    “多得很，楊老二，李老三，比我還瘋。”
    “...你倒是會起名字...”
    孫悟空和和尚相視大笑，都是瘋子，自然要一起去做些瘋事。
    所有的畫麵在此結束。
    孫勝沉思許久後緩緩說道：“師父...謝謝您。”
    “明白了就好。”孫悟空的聲音裏有些喜悅和欣慰。
    孫勝有些感慨：“沒想到，師爺他這麽剛，我以為他是一個慈祥溫柔的高僧。”
    提到自己師父，孫悟空語氣沒了以往不耐煩那股勁兒，輕笑了一聲：“他，他凶得很，我都打不過他，是個一拳能把金箍棒錘歪的瘋子。”
    ...原本以為是以智慧收徒，沒想到...是武力降服...
    “對了師父！有師爺的神甲嗎？”
    “...沒有，別瞎問，走了。”
    能聽得出來，最後孫悟空有些生氣，孫勝想哄哄師父，但怎麽喚也沒有了聲響，回到之前神識沉寂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