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兩眼無神的程北，紅胖子潛意識裏突然冒出一個聲音，現在的程北很危險。
    “他現在的情況有點危險。”紅胖子情不自禁地握住了艾爾奇的胳膊，然後一臉嚴肅的模樣連白竹竿都感到驚訝。
    “哦，你有頭緒？”麵對程北這個狀態，艾爾奇正愁該怎麽處理。
    “算是吧，”紅胖子輕輕地鬆開手，看著程北悵然若失的眼神，內心莫名地湧現出一股惡心的親切感，那是連紅胖子都說不清楚的感受，“說不清楚那是夢境還是現實，但是在那裏我應該有過類似的親身經曆，而且後來……”紅胖子刻意咧開嘴笑了起來：
    “……夢就醒了。”
    “胖子，別裝深沉，”白竹竿恰如其分地給了紅胖子腦袋一拳，“夢就是夢，你就是你。”
    “平行世界。”艾爾奇脫口而出。
    這是狩獵學院重點研究過的一個領域，在狩獵世界裏，的確活躍著這樣一小部分人，他們同時存在著兩份記憶，一份來自死神，一份來自天使。
    那個記載著和狩獵世界完全不同的記憶的世界，理論派學者稱之為“平行世界”。
    “看來你是‘流浪者’，”艾爾奇駕輕就熟地又點燃了一根煙，“哦哦，放心放心，雖然我曾經為學術瘋魔過，但那也是曾經了。現在的我隻對這個世界的五行元素感興趣，倒是白老弟你……”
    艾爾奇說著，慢慢走到了白竹竿跟前，輕輕地咬了下耳朵。
    聽著龍神的話，白竹竿的表情頗為複雜，先是一臉愕然，到最後五官幾乎扭曲到了一起。
    “紅獅，我能相信你嗎？”艾爾奇轉身麵向紅胖子，聲音裏自帶金之力的威壓，紅胖子一下子沒能接住，稍稍後撤了一步。
    那是艾爾奇這種級別的狩獵者所特有的能力。
    “沒問題的，我不能讓他變成另一個夢裏的我。”紅胖子說出了一句不符合他本人氣質的話。
    “我明白了，一年時間，”艾爾奇豎起了一根手指，認真地對紅胖子說道，“一年之後不論怎麽樣，都把他帶到狩獵學院來，我希望這是你給我的承諾。”
    艾爾奇的直覺總是準的可怕，他決定在眼前這個“流浪者”的身上賭一把。
    “狩獵學院？！”這頭的白竹竿剛從龍神的悄悄話裏緩過神來，又被龍神的話給整迷糊了，“學院不是已經停辦十年了嗎，難道……”
    “沒錯，你們應該也知道，我曾經是狩獵都市的市長，現在之所以辭任市長一職，目的就是為了重啟學院……”艾爾奇又抽了一口煙，“我還以為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原來還有人不知道。”
    白竹竿突然拉下一臉的黑線。
    經龍神的這麽一提醒，他也才恍然大悟，想起來自己還是狩獵都市的通緝犯，之前一直都在逃亡，不知道獅心國重啟狩獵學院這樣的重磅消息好像也挺正常的。
    “我答應你，”紅胖子的眼神裏充滿了信心和希望，他下定決心，這次一定要拯救程北，彌補夢裏的遺憾。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裏，艾爾奇都在囑咐著紅胖子和白竹竿，接連聽艾爾奇說那麽多話，紅胖子表現出了往常的模樣。
    臉上寫滿了我腦子不夠用，快別說了。
    還是白竹竿足夠耐心，他認真地聽完了艾爾奇的全部想法。眼前這個偉大的稱號狩獵者，龍神，他對程北確實寄予了厚望。
    “他現在已經是理論派的入門弟子了，接下來，我希望你們能教授他實踐派的戰法，”艾爾奇接著說道，“你們是傳統的實踐派高手，你們有這樣的能力，程北也是個值得去這麽做的人，一年時間，我希望你們能盡可能地讓他觸摸到實踐派的核心。”
    “實踐派高手嗎？”白竹竿著實是有點受寵若驚。
    “老白，”紅胖子露出讓白竹竿接受不了的表情，“我們可以的。”
    盡管有種莫名惡心的感覺，但白竹竿還是認同了現在這個紅胖子所說的話，他跟紅胖子一起對著艾爾奇做了誓言約定。
    誓言約定，這是一種在狩獵世界狩獵者之間流行的做法，一旦約定達成，狩獵者就必須貫徹到底，如有違背，將自願放棄五行之力的眷顧，失去成為狩獵者的資格。
    日出了，特斯拉爾城的百姓們陸續從地底返回了地麵，也許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也許等盜賊王隕落的消息傳開，這裏又會亂作一團，不過這些事情都跟艾爾奇沒關係了，他插著口袋，目送紅胖子和白竹竿離開主城，然後自己也動身了。
    是時候繼續做正事了，艾爾奇正說著，翻出了自己空蕩蕩的口袋，然後轉身走向城裏有香煙的地方。
    “想不到你居然是個‘流浪者’，”白竹竿雖然也曾有過懷疑，但是一來這種事情發生的概率本來就很小，二來是紅胖子這幅形象真的讓人完全沒辦法和“流浪者”聯係起來。
    希望龍神說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白竹竿一臉黯然，偷偷祈禱著。
    “我們的下一站去哪兒？”紅胖子用稍帶侵略感的聲音問道。
    “你還是用回胖子的語氣吧……”白竹竿真心受不了一個胖子說這麽磁性的話。
    “接下來我們實踐派高手去哪兒呢，老白”紅胖子用回了以前的口吻，隻是他的內心很清楚，在看到程北的那一刻，在他回憶起自己是“流浪者”的那一刻，他內心曾經鏽跡斑斑的開關已經重新鬆動了。
    也許，紅胖子該做回紅獅了。
    看著紅胖子突然憂鬱的眼神，白竹竿也是有點手足無措，隻能不再說話，繼續趕路。
    白竹竿心裏清楚，自己的摯友終究還是回來了。
    “實踐派高手，你說龍神給紅獅和白鴿的評價會不會有點誇大了？”柳亦扶著牆，緩緩地站了起來，夢瑤抱著雙手站在一旁，內心也算是五味雜陳。
    沒錯，除了一些核心信息被龍神加密了他們無法捕捉到，龍神和紅獅白鴿的大部分對話還是被夢瑤他們聽到了的。
    “沒想到紅獅居然是個‘流浪者’，這個消息倒是勁爆，可惜對名望榜的排名沒什麽幫助，領隊，你怎麽看，要不要寫到審查記錄裏……”
    有些事情，柳亦也會拿不準主意。
    “去掉吧，”夢瑤背對著跟柳亦說道，“還是給‘流浪者’們足夠的空間吧。”
    麵對著恢複喧鬧的特斯拉爾大街，夢瑤小隊走出暗巷，繼續新的名望審查的工作。
    時間倒退回艾爾奇和盜賊王大戰的當晚。
    程北正抱著全身的家當，躲在房間裏瑟瑟發抖，他自己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不自主地趴下了。
    他分明就知道這個級別的戰鬥，普通人絕對不應該能扛得住的，但是一想到院長大人說過的這是狩獵入門的最後一節課，一股難以言狀的力量讓他再次站了起來，隻是又迅速被窗外的氣壓按在地上。
    在那股力量的催化下，程北反複幾次之後，總算顫抖著站了起身，來到了窗前。
    但是映入眼簾的景象卻是他始料未及的，渾身傷痕，血跡斑斑的院長大人的身影。
    這一幕瞬間奪走了程北的思考能力，他的思緒完全失去了控製，腦海裏浮現出了另一幅熟悉又陌生的畫麵。
    那是程北深藏內心的，幼年的記憶，身為狩獵者的父母雙親，為了保護程北，在幼小的程北麵前，與魔獸舍命搏殺，最終被魔獸蹂躪致死。
    “啊！”
    程北無聲地嘶喊著，同時間窗外傳來了艾爾奇的聲音。
    但他說了些什麽都已經不重要了。
    程北的大腦，程北的呼吸，程北全身的血液都在那個瞬間停止了運轉，仿佛一個被世界拋棄的人，在交響樂聲中，安靜地跌入了深淵。
    程北的內心塞滿了黑色的霧氣，他拚命地撕扯著胸口，試圖把黑霧驅散。
    但這些終究是徒勞。直至筋疲力盡，直至倒地不起，程北仍在無力地捶打著自己。
    程北心中的火焰也由原來的一團，變作一抹，再縮小到星星點點，直至最後消失不見。
    淚水也在這個時候翻湧而出，程北滿是瘡痍的身體，也隻能任由淚水填滿，溢出，再填滿，再溢出……
    這或許就是全世界都崩塌的感覺吧。
    ……
    “程北，該吃飯了。”紅胖子細心地照顧著程北的飲食起居。
    離開特斯拉爾城之後，在白竹竿的建議下，他們兵分兩路了。
    因為不能去皇城使用傳送裝置，為了盡快去給將軍複命，快點結束這份苦差事，白竹竿拍著胸脯自己一個人先去交差。
    紅胖子則帶著程北，慢慢從後麵跟上。
    “我們在櫻花城會合，”臨別時，白竹竿回過頭，對著紅胖子微微笑道，“到時候再好好吃一頓肉。”
    “好。”
    自從紅胖子的情緒被激活，現在的他仿佛一個久經滄桑的老人，什麽都能看透，卻什麽都看不透。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在紅胖子的照料下，程北總算是能好好吃飯了。
    又過了一個月，在一個沒有陽光的早上，他們終於來到了櫻花城。
    那個約定的地方，卻沒有等來約定的人。
    紅胖子從驛站的告示裏，得知了白竹竿在都城被處刑的消息。
    就在他們抵達櫻花城的當天。
    不等暴風雪過去，他便背上了程北，迎著風雪，腳下的雪越踩越深，越陷越深，直至動彈不得。
    一夜之間，紅胖子的頭發變成了紅色，那正是他本來的發色。
    這一刻，曾經的紅獅回來了。
    “白老弟，我還是覺得有必要跟你說說關於‘流浪者’的傳說，但凡恢複記憶的‘流浪者’，他們身上的命運之輪都會重新轉動，而且無一例外的，這一切的代價就是他們身邊至親之人的生命，理論派將這種現象稱為……”
    流浪者之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