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回 襲人苦心自經營,鶯兒為主認幹娘
字數:3701 加入書籤
寶玉總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對身邊的這些女孩子總是百般疼惜。
有時甚至模糊了主子與奴才的界限,心甘情願地伏小作低服侍她們。
他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她們肆無忌憚地褻瀆黛玉。
因此,自打上回之後,他便一心冷著她們,連秋紋被攆出去似乎也表現得無動於衷。
他隻是希望她們能收斂些性子,不要越來越跋扈囂張。
襲人卻自打與寶玉有了那樣不可言說的秘密,便覺得已經拿捏住了他,自以為將來一定是要給寶玉做姨娘的。
可惜,賈家從未有人公開承認過她的姨娘身份。
王夫人未曾說過,連賈母也隻是將她給寶玉做丫鬟,囑她好生服侍他,從未提及讓她做他的姨娘。
她冷眼看著,賈母看待當初做丫鬟時的晴雯,倒比她這個賈寶玉身邊的第一大丫鬟還要重些。
而今,寶玉對她又是這般模樣,可見是冷了心了,她想做他姨娘的幻夢,該破滅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就這樣等著年紀到了被放出府去,是時候做些事了。
襲人咬了咬牙,換了身衣服,不動聲色地對麝月和碧痕等人道:“太太身上不好這些天了,咱們也該去探望探望。正好二爺不在家,不用咱們伺候,我去看看太太,你們好生看家。”
“哎,花姐姐放心去吧。”麝月和碧痕猶豫了一瞬,眼裏流露出異樣的神色,卻沒多說什麽。
……
賈寶玉到凸碧山莊時,寶黛、探春等眾姊妹都已經到了,還有晴雯求了賈母,接了來的史湘雲。
眾人正圍坐在大廳裏的一張圓桌旁,桌上擺著各式幹果和糕點,有非紅非綠的烏龍茶,還有溫得暖暖的桂花醉。
“喲!我沒看錯吧,”黛玉裝模作樣地揉了揉眼睛,麵帶一絲譏俏,戲謔道,“這是咱們寶二爺來了?我還以為被不知哪裏的姐姐妹妹纏住了呢。”
“就你能混說,打嘴!”
寶玉羞惱地作勢要上去打黛玉的嘴,晴雯忙拉住他,按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好了,別跟黛玉妹妹鬧了。”
她回身又吩咐道:“小紅,佳蕙,快拿熱水來,給二爺溫了杯子,倒上熱酒。大冷天的喝涼酒鬧起肚子來,隻怕怡紅院的姐姐們要來拆了咱們凸碧山莊呢!”
眾人哈哈笑起來,賈寶玉也訕笑著瞥了黛玉一眼,見她麵色如常,並沒有氣惱,才放心地挨著探春和迎春坐下來。
自打晴雯穿來後,她總是有意無意地隔開寶玉和黛玉,讓他倆少單獨相處或是挨在一起。
她不想讓旁人有說嘴,損害黛玉名聲的機會。
不管寶玉多麽不堪,多麽沒有擔當,可是這世間男子千千萬,黛玉隻喜歡他一人。
因為黛玉不是普通的人,她是一株出塵脫俗的絳珠草啊。
她不在乎寶玉有沒有功名利祿,隻在乎他對自己的真情真意。
那晴雯就希望,黛玉的生命中不要有缺憾。
她會想方設法促成她與寶玉,但在他倆成親之前,她希望黛玉不要被人尋出不是來。
若是黛玉名節被毀,那她就算嫁給寶玉,也隻能做他的妾室,那是晴雯絕不能容忍的。
薛寶釵明眸流轉,瞟了眼賈寶玉,笑著道:“寶兄弟雖然喜歡在咱們堆裏混,但是總歸是主子爺們兒,該硬氣起來還是會硬氣起來的,怎麽會讓丫頭子們絆住了腳?”
這話明著在替寶玉打圓場,實際上也是在提點寶玉,他一個做主子的,不能讓屋裏的賤丫頭們轄製住了。
史湘雲左右看了看,問寶釵道:“寶姐姐,鶯兒呢?我怎麽沒見她?前個兒她央我打的絡子,我還沒給她呢。”
“她今個兒家裏有事,我讓她回去了,你把絡子給文杏吧,我捎回去是一樣的。”寶釵淡淡地道。
“哦。”湘雲眨巴眨巴眼,不置可否。
探春身邊的二等丫鬟翠墨道:“今個兒我在園子裏碰見過鶯兒姐姐,她正要出園去。說是認了二爺身邊茗煙的娘做幹娘,要擺酒席呢。”
這丫鬟有夠多嘴的!
探春輕飄飄地白了她一眼,低下頭去默默喝茶。
晴雯也沒說話,她早知道鶯兒是認了茗煙的娘——葉媽,做幹娘的。隻是不知道,這兩家是何時搭上線的?
或許是自賈環出事,寶釵沒有得到任何消息後,她自感一味依靠王夫人,來獲知賈家上層主子們的信息還不夠。
何況,事關賈寶玉的事,真正機密的,她那好姨媽未必跟她說,或者未必說真話。
就像金釧兒被逐出賈府的原因,王夫人對她說的是,金釧兒失手打碎了她最喜歡的一個物件。
所以,為了及時而準確地獲知寶玉的第一手資料,她授意鶯兒故意接近茗煙的娘,再借由她接近茗煙這個幹哥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不得不說,薛寶釵真做的好打算。
茗煙是寶玉身邊第一得用的小廝,寶玉的所有事就沒有他不知道的。隻要能接近他,那就等於完全掌握了寶玉的行蹤。
她是對寶二奶奶的地位勢在必得了嗎?主子身邊的第一小廝,與主母身邊的第一丫鬟,不正是絕配嗎?
黛玉愕然地睜大了眼睛,她是真的不知道這件事。
她瞥了瞥寶玉,又瞥了眼寶釵,冷冷地笑了。
寶玉尷尬地笑道:“怪不得茗煙今個兒也跟我說,晚上要回家一趟兒,我竟不知鶯兒姐姐認了葉媽做幹娘了。”
黛玉麵上的神色更冷了,張了張嘴剛要說話,瞥見晴雯對她使眼色,又不甘地閉上了嘴。
屋裏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探春、迎春、惜春三姐妹各自商量好了般,把頭使勁埋進胸前,裝起了鵪鶉。
就好像隻要她們自己不說自己聽見了什麽,別人就不會以為她們聽見了什麽一樣。
一向胸無城府,不慎提起了一個不該提起的話題的史湘雲,那樣闊達疏朗的一個人,此時也訕訕起來。
恰在此時,院外傳來了敲門聲。
這聲音好似敲擊在眾人的心上,霎時打破了那難言的尷尬,眾人紛紛抬起頭來。
晴雯暗暗鬆了一口氣,心說,這人來得真是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