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做針線累了，抬起手腕甩了甩，正想休息一會兒時，鄭嬤嬤從外麵進來，悄聲道：“姑娘，閏生遣人過來了。”
    晴雯有些詫異，因為閏生經營紫竹軒分店，可謂得心應手。
    賈芸早有心讓他獨當一麵，所以教他經營已久。
    素食館的各項業務他都非常熟悉，根本不費多少心。
    而且喜食素食的客人，一般都比較有涵養，即便出點子差錯也不會不依不饒。
    一個多月了，沒出過一點問題，這是為何遣人回來了？
    鄭嬤嬤將來傳話的小姑娘叫進來問話，那小姑娘嚇得嘴唇都哆嗦起來。
    “姑娘，有個老太太，聽說是哪個侍郎府的老夫人，在咱們的館子裏用膳，把一串什麽舍利子的手串丟了。
    她家的丫鬟非說是咱們家的夥計手腳不幹淨，偷了她家老夫人的。說那手串老夫人日夜不離手，珍貴著呢。
    如今在咱們店裏沒了，若是不好好拿出來，她不僅要砸了咱們的館子，還要去告官，讓咱們這食館開不下去。”
    “於掌櫃的怎麽說？可是真的咱家哪個夥計偷拿了？”晴雯擰眉問道。
    “姑娘！”小姑娘“噗嗵”跪下了，“於掌櫃的說，萬望姑娘相信我們，我們是絕對不會偷人東西的。”
    “那就是被人訛上了？”晴雯沉吟。
    她是相信自家夥計的，因為這些人大多是從總店過來的。
    當初這批人可是賈芸和於伯一個一個挑的，兩人恨不得用顯微鏡去觀察他們的品性。
    時間證明，他們是值得信任的。
    白雲寺紫竹軒，富貴人家去的不少，他們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卻是手腳幹幹淨淨，從未發生過偷盜事件。
    更重要的是，她有作弊神器，曾偷偷入夢窺探過他們的人品，一個個磊落坦蕩，並未發現問題。
    難道到了京城，被這裏的繁華迷了眼，一下子就失了本心了？
    這些侍郎府的人，憑什麽就認定自家店裏有賊？
    “走，去看看，若果真不是咱們的過錯，便是丞相府的老夫人，咱們也不帶怕的。”晴雯扔下針線，起身往外走。
    在這一磚頭能拍死五個官的京城，一個三品侍郎府的老太太有什麽可橫的？
    她還就不信這個邪了，還能被人家給賴上？
    ……
    紫竹軒分店，擁擁簇簇擠了好多人。
    一個老太太麵色沉沉地坐在一張椅子上，身邊四個丫鬟，各個麵色不善。
    還有四個年輕的家仆，一字排開站在老太太身後，也是橫眉豎眼。
    閏生和金釧兒恭恭敬敬地站在地下，正好聲好氣地解釋著什麽。
    晴雯沒先過去，在遠處眯著眼打量那老太太。
    看來看去，她忽然懷疑，自己是不是太盲目相信自家的夥計了？
    那位老太太是堂堂侍郎府的老夫人，可身上的衣著並不奢華，簡單、樸素，卻不失雅致。
    雖麵帶怒氣，麵目卻並不猙獰，看得出平日必是位安祥慈和的老太太。
    她真是來訛人的嗎？不像啊。
    難道真的是館子裏的夥計見財起意，動了貪念？
    “別狡辯了！就是你們的夥計偷了我們老太太的手串，趕緊交出來！”
    老太太身邊的一個丫鬟，突然高聲嗬斥起來，“今個兒早上，我親手給我們老太太戴上的手串，到你們家館子時，我還看見那手串在老太太手上。
    如今沒了，不是你們偷走了，是哪去了？趕緊給我交出來，不然我先砸了你們的館子，再去官府告你們。”
    “姑娘，您再好好想想，是不是落在什麽地方了？我們確實沒拿老夫人的東西。”閏生極力爭辯。
    “落在什麽地方？我呸！”
    丫鬟細眉高挑，眼珠子瞪得溜圓，“我們老太太一直在你們雅間裏坐著，哪也沒去，怎麽會落在別處？”
    “你這麽說，是不想賠我們老太太的手串了？王青，你們還愣著幹什麽？給我砸！”
    丫鬟一揮手，老太太身後的四個家丁就要往上躥。
    “這位姐姐，先等等！”
    晴雯從旁邊過來，一把攥住丫鬟的手腕，“我……我是這家食館的東家，我好不容易傾盡所有才開起這家館子來，求姐姐，求姐姐……”
    她嘴裏喃喃著“求姐姐，求姐姐”，便閉上了眼睛，抱著人家的胳膊，直往下出溜。
    旁人看著，好像她是被嚇暈了，其實她隻是入夢了。
    “姑娘！”閏生和金釧兒趕緊過來扶她。
    “你，你別裝啊，我可沒怎麽著你。”那丫鬟也嚇得直甩手，想把她甩開。
    可是晴雯的手抓得很緊，她甩了幾下愣是沒甩開，其實是她也沒敢使勁甩。
    砸人館子的事，她敢做，可是傷人，她就不敢了。
    晴雯這一夢，時間還挺長，長到閏生都吩咐人去旁邊藥鋪裏找坐堂的大夫過來了。
    滿屋裏的人也都在看著，今天這熱鬧看得真過癮。
    到底是不是館子裏的夥計偷了人家的東西？不知道。
    可這侍郎府要逼出人命來了，是真的。
    “老夫人，老朽鬥膽勸一句，您就此罷手吧？真要是出了人命，就是侍郎怕也不好交待啊。
    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傾盡所有才開了這麽家館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偷了您的東西，畢竟這事都是您的丫鬟喊出來的，您也沒有證據不是？
    您不如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咱們信佛的人家，不都講究個‘慈悲為懷’嘛，這位小姑娘會感激您的。”
    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壯著膽子規勸起那位老太太來。
    “就是，就是，還是慈悲為懷吧。”旁邊也有人附和著。
    “你們……你們……唉！”老太太歎了口氣，“碧蓮，算了吧，不過是一串佛珠罷了。”
    “怎麽能算了？”
    叫碧蓮的丫鬟，就是現在身上拖著個人形掛件的那個，她一邊甩著晴雯，一邊喊，“老太太，那可是三老爺專門給您求來的，您片刻都不離身，寶貝著呢，怎麽能說算了就算了？”
    喊完了老太太還不夠，她又衝著旁觀的眾人喊起來：“你們懂什麽，都給我閉嘴！”
    那張狂囂張的樣子，仿佛她不是侍郎府的丫鬟，而就是侍郎大人本人一樣。
    ……
    似乎是爭爭吵吵的聲音吵醒了晴雯，她悠悠地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