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克母的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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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中白宅大門外掛著的白幡在寒風中飄動,白宅門頭上一片素縞。
    白荏苒站在馬車邊,看著眼前刺眼的白,大腦有些空白,感覺好似在做夢一般。
    空氣中隱約傳來的哭聲,讓她有些恍惚,恍惚間想不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對了,她是來給江氏守靈的。
    她推開墨韶華扶著她的手,抬步往白宅中走去。
    白宅子中白雪皚皚,那素縞與白雪融合,偶有些翠綠色也被白布遮擋。
    這樣的場景過於壓抑,讓白荏苒覺得喘不過氣來。
    吳伯和三墩都沒有在門房,沒有任何人帶路,白荏苒僅憑著哭聲尋到了靈堂。
    靈堂之中躺著碩大的棺木,桃子傾城他們全部跪在棺木前燒著紙錢哭泣。
    三墩碩大的身體跪在旁邊,抱著吳伯哭的像個孩子,嘴裏念叨著:“我家小姐呢,我想見小姐,小姐沒事吧?”
    白荏苒走到他身邊,抬手摸了摸他低垂的頭,想張嘴安慰他,卻好似失聲了般,沒能發出聲音。
    熟悉的觸感讓三墩猛的抬起頭,看到真的是白荏苒,他驚喜的抹著眼淚,“小姐沒事,小姐,小姐,三墩害怕。”
    三墩在最外麵,剛才都沒有發現白荏苒來了的眾人紛紛回頭,看到白荏苒來了,瞬間哭的更凶了。
    哭聲在耳邊環繞,吵得白荏苒皺起了眉。
    她摸了摸三墩的頭,抬步往棺材那邊走去,“你們都出去,我陪娘待會。”
    她想單獨跟江氏待一會。
    眾人聞言,有些擔憂的看了她一眼,聽話的退出了靈堂。
    靈堂之外,墨韶華站在寒風中,衣擺隨著寒風飄動,眉頭微蹙,對著身邊的日晷擺了擺手,“你也去吧。”
    他沒有去打擾白荏苒,隻站在外麵陪著她。
    靈堂中安靜了下來,白荏苒的心也瞬間平靜了下來。
    她站在棺材前,看著棺中麵色平靜,仿若隻是睡著了般的江氏,感覺世界無比的寧靜。
    江氏頭上戴著華貴的金簪,身上的衣服精美異常,看起來從未有過的雍容華貴。
    白荏苒伸手扶正她頭上的金簪,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娘,你見到你的白秀才了嗎?”
    江氏心心念念著白秀才,現在應該是能見到他了吧?
    白荏苒對死亡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她覺得死亡不過是擺脫了塵世的束縛,留下一群人活著的親人自顧傷心,死者卻再也沒有感覺了。
    死亡是件令人心情特別寧靜的事情,哭鬧才會打破這份寧靜。
    江氏依舊是那副溫柔的模樣,白荏苒看了她許久,平靜的心髒好似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
    她解開身上的素色披風,蓋在了江氏的身上,嘴角露出輕微的笑意,“娘,冷不冷?”
    有水滴落在江氏的臉上,她愣了一會,抬頭望了眼房頂,絲毫沒有漏水的跡象。
    臉頰傳來冰涼的觸感,她用手指摸上自己的臉。
    觸感濕潤,她有些震驚的看著指尖好似眼淚的東西。
    她不記得自己有多少年沒有哭過了。
    被鞭打的滿身傷痕沒有哭,被關在小黑屋,老鼠爬在腳麵沒有哭,被親爹和親哥怒罵克星,稱為不祥之物時沒有哭。
    她以為自己是沒有眼淚的,可臉上的是什麽?
    江氏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給了她親情的人,她離開這個世界了,她應該是會傷心的吧?
    墨韶華見她呆愣的看著自己的手,仿若流淚對她來說是件多麽震驚的事情。
    他身側的手握緊,走進靈堂之中,將白荏苒抱進了懷中,無聲的安慰著。
    “殿下,王妃,九殿下和氣殿下來了。”日晷走近靈堂,頷首行禮稟報。
    墨韶華帶白荏苒回寧王府後就交代了,讓府中所有人都稱白荏苒王妃。
    日晷不知他的用意,但隻需要遵守命令就行,不必知道他的想法。
    合不合規矩的有什麽關係,他們主子不守規矩的時候多了。
    白荏苒輕輕推開墨韶華,跪到了棺材前的蒲團上,拿起旁邊的紙錢,用棺材前的油燈點燃。
    “讓他們進來吧。”
    她的聲音依舊清冷,聽不出任何悲傷。
    墨韶華走出靈堂,讓一直守候在外麵的桃子她們進去,他親自去迎接了墨韶衍和墨韶雲。
    桃子和傾城拿來孝服給白荏苒穿上,跪到了她的身旁。
    墨韶衍進了靈堂,看到跪在棺材前許久未見的白荏苒,眉頭擰起,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話。
    墨韶雲輕歎一聲,明知無用卻依舊對她說了句,“節哀順變。”
    白荏苒淡淡點頭,“謝謝七殿下。”
    兩人吊唁過後,便拉著墨韶華暫時離開了。
    因著白荏苒即將成為寧王妃的關係,前來吊唁江氏的人很多,其中有許多的達官貴人。
    在墨韶華和墨韶雲他們離開不久後,長公主府也差人來了,來人是長公主府的管家,替長公主帶了兩句安慰的話。
    鎮國公世子寧致遠更是親自來的。
    棺木前跪著的身影嬌小柔弱,可那張臉上平靜無波,絲毫看不出悲傷情緒。
    明明是個本該被男子嗬護的女子,可她卻堅強的好似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
    就像是用一道圍牆保護著自己,不讓自己露出絲毫的軟弱,也將別人的關懷阻擋在了外麵。
    寧致遠看著這樣的白荏苒,心中有些發悶。想要安慰她,可卻覺得她好似不太需要。
    安慰的話語太過於單薄,又怎麽能撫平心中的傷痛。
    他苦笑了聲,握緊了身側的手,轉身離開了。
    寧致遠呀寧致遠,明知不可能,死心怎麽會這麽難呢。
    轉身走到外麵,迎麵遇上了獨自走來的墨韶華。
    他恭敬的行了個禮,在墨韶華讓他起身,準備繞過他離開時,他叫住了墨韶華,“殿下何時有時間,我想請殿下喝杯酒。”
    定國公府現在並未與哪位皇子交好,墨韶華本來以為他們要一直保持中立,博個忠君的好名聲。
    鎮國公雖說還是家主,可寧致遠在鎮國公府說話的分量很重。
    寧致遠以往從不與哪位皇子親近,更是頭一次主動要請他喝酒。
    聰明如墨韶華,自然知道他要請他喝酒意味著什麽。
    墨韶華往靈堂看了眼,眉頭微微蹙起。
    寧致遠好似明白他的想法,唇角勾起淡淡弧度,“殿下輕看我了,我想請殿下喝酒,隻是因為我覺得殿下配的上我的好酒。”
    墨韶華抿了抿唇,“等本王忙完嶽母喪事,尋時間邀約世子。”
    “好,我等殿下的信。”
    寧致遠鬆開身側的手,對著墨韶華頷首,“我告辭了。”
    “世子慢走。”
    墨韶華目送著寧致遠走遠,凝眉走進了靈堂。
    寧致遠走遠後,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深深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不知道她想要什麽,那便幫她得到那個最尊貴的位置吧。
    白荏苒跪在棺材前,為江氏守了兩天兩夜的靈,無論誰勸說都沒有用。
    墨韶華勸說不動,便陪著她一起守著。
    看著她眼睛都不願眨一下的樣子,他恨不得再次將她敲暈了帶回去休息。
    江氏下葬那日,天空淅淅瀝瀝的飄起了雪花,白荏苒沒有跟著去送葬。
    她不想去,不想親眼看著江氏被深埋冷冰冰的地下。
    她有些自欺欺人的想,隻要她不親眼看著,江氏就還在這個世上,隻是她再也看不見了而已。
    她看著遠去的喪儀和棺材,不知道是對身側的墨韶華說的,還是自言自語,“我又沒有媽媽了,我可能真的是個克母的災星吧。”
    “苒兒還有我。”墨韶華拉緊她身上的披風,將她抱起來上了寧王府的馬車。
    坐到馬車上後,他將早已準備好的湯婆子放到她的手中,將她的頭扣在懷中,溫聲安撫著她,“苒兒睡會吧,再不休息,我們的孩子該有意見了。”
    白荏苒沒有說話,趴在他懷中閉上了眼睛。
    見熬了幾天沒睡的小丫頭終於願意安靜的睡了,墨韶華心裏鬆了口氣,心疼的望著懷中安睡的小貓咪。
    馬車緩緩行駛著,懷中嬌小的身體突然顫抖起來。
    墨韶華輕輕推了推她,有些擔憂的喚著她的名字,“苒兒,苒……”
    低低的抽泣聲從懷中傳來,墨韶華的聲音戛然而止,堵在喉間無法再發出。
    前些日子,他見白荏苒一直隱忍不發,麵色平靜的好似無事發生一樣,現如今她終於哭出來了,倒是讓他放心了。
    隻是,她好像是在夢中哭的,根本沒有清醒過來。
    是什麽造成了她這般隱忍的性子?
    他早就不覺得白荏苒是之前的白荏苒了,隻是他不在乎她的變化是為何,他在等她想對他說的那一日。
    本來他是想等著她全身心的信任他的,可如今見她這般,他覺得心疼不已,想要知道她所有的一切。
    她口中的媽媽是誰?為什麽說又?
    他的王妃身上到底有什麽秘密?
    白荏苒昏睡了一天一夜才清醒過來。
    醒來之後,她便好似沒事人一般,好好的吃了頓飯,又舒舒爽爽的泡了個澡。
    就在墨韶華覺得她已經從悲傷情緒走出來的時候,她突然坐到他的案幾上,笑眯眯的看著他,“子欽,元宵燈會,我想約八公主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