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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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上掉蘋果, 砸到了一個姓牛的番人,從此有了萬有引力的定義。
    廿七看的那些科普視頻其實是沒有順序的。阮卿本來就是在各個網站亂七八糟地下載的,廿七點開哪個就看哪個, 他看視頻的順序與這些視頻內容的實際時間序列沒有關係。
    阮卿給他買的那些自然科學的教材他也在看。但阮卿隻買了化學、生物和物理,她在下單的時候就沒把“地理”考量進去。
    那些書廿七也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翻著看的。
    比起物理他更喜歡化學。畢竟殺人可不是隻有用刀用劍, 從業時也有用毒的時候。
    後來發現那書裏並不教人下毒,還有點失望。
    總之,廿七零零碎碎地接受著毫不係統的科普, 一直沒有碰觸到天體這塊。結果是樹上掉蘋果把他砸了。
    掉蘋果的視頻裏提及的感念令他吃驚。
    “於是便搜索了‘大地是個球’。”他告訴阮卿,“結果出來了很多東西,有文字的也有視頻的。”
    廿七都看了,包括那些絢麗的宇宙星係圖片。
    這一下子, 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了真是,徹底顛覆了一個人對世界的認知了。
    “所以月亮其實也是一個球啊。”廿七把手裏的蘋果一拋一拋的, 走到了落地窗前, 斜靠在門框上,微微抬頭仰望著月亮,“上麵沒有空氣, 而且會凍死人, 所以根本沒有廣寒宮和嫦娥,也沒有吳剛和玉兔對吧?”
    其實在那些穿越古代的小說裏,把宇宙的真實情形告訴古代土著然後欣賞他們震驚得失魂落魄的模樣,是這類小說的古早大爽點之一。
    阮卿還以為等這個時候她也會很爽。
    年輕男人仰著麵孔, 城市夜晚的燈光映在他臉上, 一隻手裏的蘋果一拋一拋,不用看也能精準地接住。夜風吹拂著發梢, 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阮卿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大概是因為這兩年已經習慣了及時行樂,幹柴烈火,不談感情。
    其實並不喜歡和趙昊同居,有時候恨不得希望趙昊在她有需要的時候揮之即來,解決了需要就趕緊麻利地滾蛋。兩個人一起生活,平白就多出來很多瑣碎的東西和家務,個人空間也被侵占。
    但她這裏能過得比學校宿舍滋潤,趙昊主動住過來的,阮卿也沒趕他走就是了。
    對比趙昊,阮卿忽然明白為什麽跟廿七同居沒有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了。
    這不僅僅是對方是否勤快做家務的問題,而是廿七雖然存在在那裏,阮卿卻沒有私人空間被侵占的感覺。
    他的確存在,他所需的空間卻能和她所需的空間交疊相融。
    阮卿輕咳了一聲,驅散腦子裏不合時宜的亂七八糟的念頭,看看廿七,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隻能說:“嗯,沒有。月亮就是一顆衛星,而且隻有一麵麵衝咱們,沒有大氣層,沒有生命。”
    廿七“嗯”了一聲,依然仰頭看著月亮。
    阮卿的目光落在他的下頜上,不由自主地順勢而下。
    本都該是能十分強烈地讓阮卿感受到男人氣息的線條。可不知道是不是城市的夜光自帶柔和濾鏡,還是因為男人半紮的長發垂在肩頭,帶著燈紅酒綠的現代男人不具有的氣韻。
    反正是人類的低級趣味在在這種已經許久沒有體會到的氛圍中被壓製了。阮卿竟一時沒有去想那些男男女女的事,隻覺得就這樣吹著夏夜的小風,看著這男人長長的好看的頸子和鎖骨,賞心悅目地就很好。
    廿七在月色下紓解了因初步認識宇宙的震撼而生出的渺小、微茫之感,輕輕吐了口氣,一轉頭,卻看見阮卿倚著落地玻璃門正凝視他。
    眼睛不是平時亮晶晶充滿精氣神,或偶爾故意裝作凶巴巴的模樣。
    那眸光透著溫柔。
    廿七沒來由地心裏一顫。
    他這半生在希冀一個什麽樣的歸宿?
    在過去的規劃中無非是宅院、奴婢、良田、鋪麵。
    一個麵目模糊身形刻板的妻子,和一群甚至沒有麵孔的孩子。
    可這一刻,那些宅院良田奴婢都成了月光下的泡沫,阮卿的淺笑唇角和溫柔眼眸卻如此清晰。
    由不得廿七心肝不顫。
    阮卿從大學畢業到現在,經曆過數件打磨棱角、改變性格的事情,才有了現在呈現給別人和自己的麵孔。
    愈是後來,愈是變得火辣速食起來。
    這種文藝的、輕柔纏繞的感覺已經太久沒有了。沒想到才稍稍沉浸一下,廿七就轉過臉來。
    年輕英俊的麵孔,幽黑眸子正和她四目相視。
    夜風好像也微微凝住。
    幾秒之後,兩個人一起別開了視線。
    “呃,”阮卿轉身,“我還沒換衣服呢。”
    廿七一隻手握著蘋果,一隻手插在褲兜裏:“噢。”
    阮卿就快步回臥室裏去了。
    脫了外麵穿的衣服,卻糾結是換上日常的家居服,還是……吊帶裙?
    因為氛圍消失,那些基礎的生理層麵的興趣又抬頭了,要是想在今天晚上發生點什麽,吊帶裙肯定是更好的助攻。
    但是會不會太刻意了?
    正糾結,房門外響起廿七的聲音:“阮卿,要不要喝點酒?”
    阮卿心裏一跳!
    荷爾蒙這種東西往往是相互的。好看的人之間最容易雙向迸發。
    廿七是不是也……
    阮卿答應了一聲:“好,喝點。”
    應著聲,手已經朝吊帶裙伸過去。
    這心猿意馬的時刻,門外的廿七說:“正好,我鹵了一鍋雞爪下酒。”
    阮卿:“……”
    雞爪為什麽在這種時刻亂入?
    不該是牛排紅酒和燭光嗎?
    不該是從肩頭剝下的吊帶裙,落在客廳通往臥室的地板上嗎?
    應該鏡頭放得低低的,聚焦在堆成一坨的吊帶裙上,畫麵深處,敞開的房門裏麵床上要高度模糊,模糊到你看到畫麵裏兩個人在動,但絕看不清身體的形狀。
    所以這種鏡頭裏,要怎麽協調鹵雞爪和畫麵深處的激烈動作?
    阮卿伸出去的那隻手都快成雞爪了。
    廿七在陽台剛弄好,聽見門響,回頭看去。阮卿穿著寬鬆舒適的家居服出來了,不知道為什麽臉色陰沉。
    跟剛才月光下的那片刻的溫柔好像兩個人。
    鬼附身了嗎?
    好在阮卿臭著臉出來,一到客廳就聞到了香氣.
    廿七便看到隨著嗅嗅鼻子的動作,阮卿那臉上的神情跟冰又融化了似的,恢複了正常。
    “咦?”阮卿墊上幾步來到陽台,“你還把這個小桌子找出來了?”
    小桌支開,配兩把舒服的折疊躺椅。
    原來廿七說的喝酒是啤酒。也是,他從穿越過來嚐過啤酒之後,好像每天都要會喝一點。
    他對啤酒的喜愛和對冰可樂的喜愛不分伯仲。
    “本來是想收拾一下陽台,看到這個東西蓋著塑料布,揭開一看,像是套桌椅。”廿七說,“打開試試,放在陽台上剛剛好。”
    當時就覺得晚上涼爽時支起來在陽台喝個小酒應該很愜意,又知道阮卿今天有飯局不回家吃晚飯,想了想,鹵了雞爪做下酒菜。
    因為阮卿這個人,即便正常地吃了晚飯,她在晚上九點出頭的時候,一定會餓。
    這時候她就會出動到冰箱、餐邊櫃那裏去覓食了。
    廿七一直就尋思著在這個時間給她弄點什麽。但太晚了,也不適宜吃一頓正經的飯菜。這兩天他看牛大姐的視頻,學會了鹵這種小食,正好試一試。
    阮卿說:“這個小桌子買回來就用了兩三回。打開吧,在陽台占地方,影響我曬衣服。收起來吧,要用的時候還要拿出來現打開。後來就放在那吃灰了。”
    廿七稱讚道:“比電餅鐺強,還能用兩三回。”
    那個電餅鐺,阮卿買回來就隻用了一回,就再也沒用過了。
    居然敢嘲笑她。阮卿衝他齜牙作出凶巴巴的模樣恫嚇他。
    她這般模樣真是可愛,讓廿七都忘了她的年紀,仿佛覺得性情還是個少女一般。他含笑給她打開了一罐啤酒遞過去。
    關了客廳的燈,也不必開陽台的燈。城市夜晚的光汙染這麽厲害,也不可能把雞爪吃進鼻孔裏去。
    阮卿吃得可香了!
    晚上和供應商大姐一起吃飯吃得挺飽的。但倆人又去茶室喝茶聊天聊到天黑。她是一到晚上這個時間,肚子就會餓,必須得吃點什麽。
    正好。
    吃滿意了,擦幹淨手,喝兩口冰鎮啤酒。
    陽台上隻借城市夜光照明,昏昏幽幽的,就是當初阮卿買這套桌椅想要的情調。
    她以前在家裏的生活一直很有情調的。享受完了情調,甩手喊阿姨收拾就行。後來獨自生活才明白,所有的情調背後都得有人默默地收拾垃圾、清理狼藉。
    所以那些諸如電餅鐺、戶外桌等等,至多用個兩三次就放在角落吃灰去了。
    阮卿把椅子往前拉了拉,甩了拖鞋,直接把腳搭在了陽台欄杆的基座上。
    廿七瞥了一眼,雖然幽昏,也能看得清秀足雪白。指甲上塗了灰粉色,特別柔美。
    廿七後來已經知道小區外麵那家“美甲”店原來不是私售甲胄的了。
    他喝了一口酒,也把拖鞋甩了,學阮卿的樣子把腳搭在欄杆基座上。
    但他不用往前拉椅子。
    腿長。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
    這種昏暗中也不必說話,隻安靜地享受夜色。
    “你聽。”阮卿輕聲說。
    廿七側耳去聽,許久,說:“是樓下池塘吧。”
    小區中心有個池塘,其實特別淺,淺到幼兒園小朋友掉下去都不會有危險。但是物業在裏麵養了魚,後來不知道怎麽開始的,反正是養了青蛙。
    但是住過高層就知道,聲波往上走,住在高層聽>
    阮卿以前就打電話給物業投訴過這個蛙叫聲。
    結果物業說著是業主委員會投票決定養的,說是能生態除蚊子,而且很多業主反應養了青蛙之後,水池邊的蚊子確實少了。
    總之就是阮卿的投訴不管用,夏天夜裏那個蛙叫特別清晰。
    阮卿以前覺得這叫聲讓人煩躁。
    今夜不知道怎麽地,夜風輕柔地吹著腳心,拂著小腿,擦過臉頰,手中的啤酒晃一晃,就著半輪月亮下酒。那蛙聲竟有了一種田園山野的感覺。
    明明是個冷冰冰的城市。
    可能是因為身邊有個人。
    他很安靜,讓她不覺得被打擾。
    可他又在那裏,讓她不覺得孤單。
    自從兩年前她逃了婚禮來到一個人都不認識的江城,哪怕後來有小狼狗陪伴,那種孤獨感其實也一直如影隨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