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為母則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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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指搭在手腕寸關尺三處,恭芷七正在仔細感受指尖脈搏的浮沉遲數。
    李淮仁猛地睜開眼,先看了眼楚冬荏,立刻彈跳起身,躲在恭芷七背後。
    “好凶,他要打我!”
    想必李淮仁是把楚冬荏錯認成了剛才踹飛他的蕭暮顧。
    恭芷七轉頭安撫躲在身後的人,“別怕,別怕,我會保護你。”
    李淮仁趁機緊緊抱住恭芷七一隻手臂,惶恐不安的喊叫,“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好,回家~”
    恭芷七一路被拽著胳膊走,街道上人來人往,她不敢輕舉妄動,怕萬一影響病人的情緒,又不知會做出什麽行為,傷及了無辜。
    “賣冰糖葫蘆咯~酸甜好吃的冰糖葫蘆~”
    剛才匆匆把了脈,眼下正好有個機會可以舌診。
    恭芷七被拽著往前走,轉頭望了眼楚冬荏,又朝冰糖葫蘆使了個眼神。
    楚冬荏跟在後麵,心領神會的點點頭。
    “老板,來十串冰糖葫蘆。”
    “好嘞~”
    快走到家門口,恭芷七才拉住問道。
    “走累了吧?要不要吃個冰糖葫蘆?酸酸甜甜很好吃!”
    李淮仁伸手撓著耳輪,似乎在思考。
    “要吃,要吃!”
    楚冬荏默默遞給恭芷七兩串。
    恭芷七又遞給李淮仁一串,示範講解道。
    “冰糖葫蘆,要這樣慢慢品嚐,看我啊,把舌頭伸出來,舔一口上麵的糖漿~”
    恭芷七放慢動作,輕輕舔了兩口,目光一直盯著李淮仁。
    李淮仁一點一點伸出舌頭,舌尖一觸碰到冰糖葫蘆,就迫不及待舔了口。
    恭芷七還想再多確認一遍,繼續耐心叮囑。
    “慢慢舔,慢慢感受,不要著急。”
    李淮仁似懂非懂,再次伸出舌頭,慢慢添了一口。
    恭芷七踮著腳尖,趁機仔細觀察舌苔。
    李淮仁似乎很喜歡吃冰糖葫蘆,舔了兩口,就直接一口咬下一個糖山楂。
    笑嘻嘻的吃的開心極了。
    正午的陽光,照在他孩子般天真的臉龐,站在門邊的李夫人,默默看著這一切,露出慈母般欣慰的笑容,那笑容,明媚而憂傷。
    “李夫人,你也嚐一串吧。”
    楚冬荏遞過去一串冰糖葫蘆。
    李夫人眼裏淚光閃閃,也不推辭,點頭接過,“謝謝~”
    小院子裏,李夫人和李淮仁蹲在地上吃著冰糖葫蘆。
    恭芷七和楚冬荏兩人站在離兩人稍遠點的院子門口,討論著李淮仁的病情。
    恭芷七輕輕搖晃手裏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蘆,目光悠悠望向李淮仁,“脈象滑數有力,舌苔膩而厚,更加證實了之前的判斷,因痰致病。痰火擾心,則發為癲狂。痰濁蒙蔽心神,則神識癡呆。痰熱留於經絡關節,則口眼蠕動……”
    楚冬荏手裏還握著一把冰糖葫蘆,點頭分析道,“雖然對他望聞問切有些困難,但是前醫應該也能診斷個八九不離十。為何延醫診治數月,沒有起色呢?”
    恭芷七略微思索,“之前服用多藥無效,我們現在必須謹慎辯證之後,才能開方撿藥。在給他開處方之前,我們還需要了解之前的大夫都使用了哪些方子,以供參考斟酌。”
    李夫人雖然蹲在地上陪兒子吃冰糖葫蘆,看螞蟻,但耳朵一直都關心的聆聽著門邊兩人的討論。
    聽到這,忙站起來,“城裏的醫館我們幾乎都看了個遍,我讓他爹帶你們去。”
    楚冬荏將手裏的冰糖葫蘆塞給恭芷七,“你留在這繼續觀察,我和李員外去收集之前服用過的方子。”
    “好~”
    剛才李夫人沒找到兒子,倒是在附近茶樓找到了喝茶閑聊的李員外。
    聽見說兒子有消息了,就獨自進屋睡覺了。
    李夫人進屋叫他起床。
    屋子裏傳來罵罵咧咧的吼聲。
    “睡個覺都不得安生!一天到晚圍著他轉,我還要不要活了!”
    “當初要不是你,淮仁會變成這樣子?”
    “我,我怎麽了我!別把這些破事都摔我頭上來!”
    李夫人心急如焚,直接扔下狠話,“你到底去不去?這屋子是我嫁妝買的,你不去就永遠別回這個家了!”
    “催什麽催,沒看見我在穿鞋子!”李員外三兩下穿好鞋,邊披外脫邊走了出來,瞥了眼蹲在地上看螞蟻的李淮仁,搖搖頭,大步往門外走。
    恭芷七拍了拍楚冬荏的肩膀,“交給你了。”
    “嗯!”
    楚冬荏匆匆跟了上去。
    恭芷七轉身,正好望見屋內走出來的李夫人,匆匆抹去眼淚,微微低著頭,怕被人看出淚痕。
    憋著眼淚,盡量保持聲音平和的說道。
    “能否麻煩郎中照看一下他,我去煮點麵條,很快就好。”
    “李夫人,你放心去吧!”
    看著那柔弱又獨孤的背影,恭芷七心裏也仿佛壓著一塊石頭,讓人有些鬱悶難過。
    李淮仁已經吃光了手裏的冰糖葫蘆,正用竹簽戳著地上的螞蟻。
    “這些螞蟻真辛苦,抗這麽重的東西!壓扁它,壓扁它!”
    李淮仁拿著棍子東戳一下,西戳一戳,欺負著地上的螞蟻。
    恭芷七走上前蹲在旁邊,看著地上慌亂逃跑的小螞蟻們,不由感概起來。
    “這些螞蟻的確辛苦,不過在我看來,有一個人更辛苦,那就是你娘。”
    恭芷七頓了頓,不管眼前的人能否聽明白,但這些心裏的話不吐為快,“你娘從前有個乖巧懂事的兒子,會幫助她,保護她。可是自從那個兒子生病後,她就日夜操碎了心,再委屈,再辛苦,也不敢在人前落淚。一個普通的婦人,默默承受著生活裏的所有苦難。別人都放棄了,她也仍然要堅持,別人都反對,她也不肯放棄。她一心隻想要治好兒子的病,一個人麵對所有的狂風暴雨,冷嘲熱諷。”
    扒拉螞蟻的竹簽定格住了,李淮仁一動不動盯著棍子,眼淚撲撲落下。
    那眼裏明明沒有任何悲傷的神情……
    淚珠就是控製不住的留下來……
    突然丟下棍子,捂著胸口。
    恭芷七見他反應有些異常,忙問道。
    “怎麽了?”
    李淮仁一拳捶打在自己心口,“這裏痛。”
    “這裏痛?還有哪裏不舒服?”
    李淮仁似乎有些不確定,雙手握拳,在胸前四處捶打。
    “這裏痛,這裏也痛,到處都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