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初春，天氣尚未轉暖，卻已經有了些萬物複蘇的預兆。
    冬眠的蛇陸陸續續從洞中走出，樹木也長出新芽，竹林中的筍都從地上冒出一點點尖來。
    值此春寒料峭之際，竹山村山民們也在忙碌著。
    此時正值清晨，有些人家會把去年冬天剩下的蘿卜拿出來晾曬成幹，也有人家坐在板凳上編織著竹簍，為這年忙碌的采藥做準備。
    遠處卻異常的傳來風聲，並不像早春的寒風，卻像是盛夏的暴風。
    村口處，泥匠張伸著脖子向遠方眺望，手裏卻一刻不停地雕刻著雕像。
    這幾年他可算收獲頗豐，靠著雕刻神像成了村中的紅人。
    隨著楊老漢的故事一傳十十傳百，家家戶戶都不免供著一尊龍王像，以至於他已經熟能生巧，即使蒙著眼睛也能熟練地雕刻出一尊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地雕像。
    “啪！”泥匠張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尚未完成的雕像在地上摔得粉碎。
    遠處的濃密的雲層裏，
    一個修長的黑影在其中盤旋遊動，
    身形淹沒於雲雨之中，時隱時現。
    劇烈的狂風呼嘯，雲在風的推動下滾滾而動。
    時不時有雷光閃現，照亮雲層，讓人看清那青色的神秘身影。
    那模樣泥匠張化成灰都記得，那不正是自己沒日沒夜雕刻的山中龍王嗎？
    “轟隆——轟隆——”雷霆乍響，大雨傾盆而下。
    泥匠張嚇得回過神來，立馬撲倒在地上，連連磕頭跪拜。
    可這一低頭麵前破碎的神像，心中暗道不妙，怕觸怒了顯靈的龍王，又在地上手忙腳亂地把地上的收攏起來。
    連連跪地道歉：“龍王饒命，龍王饒命，小的無意冒犯啊！”
    即使是有雷聲轟鳴，聽不清聲音，村中依然是炸開了鍋。
    村中好事者邊跑邊扯著嗓子呼喊著：
    “龍王顯靈了！竹山龍王顯靈了！”
    村民紛紛走出家門，爭先恐後地擠到村口處。
    雲中黑影遊動不止，雲層變換。
    “求龍王保佑一年平安，疾病退散。”
    “龍王大慈大悲，治好我的瘸腿吧。”
    “龍王大人，求您救救我娘吧。”
    “求您保佑我采到靈藥。”
    ”龍王大人，我想進城，離開這個破村子。”
    “謝龍王救命之恩，”
    幾十上百人跪在泥濘的地上，場麵一度嘈雜混亂。
    不久，大雨漸歇息，雲消霧散，陽光重新照射大地。
    地上跪伏地人們紛紛茫然地抬起頭，天氣晴朗，萬裏無雲，哪裏還有什麽雲雨？
    那神秘莫測竹山龍王也早已無影無蹤。
    若不是地上水坑中尚有雨露殘存，又有誰能知曉剛才的驚雷暴雨？
    幾個年輕人擠到一旁，看著地上的水，也不嫌髒，舀起就喝。
    剩下的人也回過神來，吵吵鬧鬧地推搡爭搶著。
    搶到的人沾沾自喜，自以為得到神水可百病不沾。絲毫不知這水隻是顧青控製風力從別處吹來的雲，毫無半分神異可言。
    而才安寧不久的楊老漢家，再次成為村人拜訪的熱門去處。
    ......
    高山雲層之上，青蛇終於從雲霧的遮掩中顯露身形。
    神念中傳來嘈雜不堪、亂七八糟的祈禱，
    顧青頗有些無奈。
    自己這次造出如此聲勢，也算得上是費盡心思。光是用風力聚集雲雨便耗費了他大半靈力。
    而後麵於雲霧中喚出電閃雷鳴，降下瓢潑大雨時，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了。
    說到底，青蛇降於此世也不過六七年，並無山君那般深厚的百年底蘊。
    若不是頗有機緣，大概現在還隻是一屆小妖。
    能做到這個地步，勉強行雲布雨，就已經是到了極限。
    好在此次“顯聖”的收獲還是不錯的。
    自己身上纏繞的香火紫氣變得濃鬱凝實，之前的淺信徒大多有了虔誠的信仰。
    同時更重要的是，由於這次自己投機取巧的“挪雲降雨”，那些凡人已經相信了自己這位龍王有施雲布雨的職能。
    而這也通過香火願力提供的神力，逐漸反饋到自己身上，反饋到天地規則之中。
    顧青已經能感覺到自己對雨露之水的親和度有了一點提升。
    長此以往，徹底獲得掌握雲雨之權也是很有機會的。
    不得不說，雖說隻是些許村民，但感受凡人崇拜的滋味仍然令青蛇有些迷醉，香火嫋嫋升起，充盈體內的靈力，實在是暢快。
    不過通過數日的實驗，顧青也發現了一些問題。
    單純的神道權能，與自己利用風雷幡所掌控的乘風禦雷之力，是有很大差別的。神道之權，必順應天道而為之。
    如控製草木生長，天地感應到此處靈氣薈萃，可生靈草，自己操控神力助其生長便如有天助，同時也能獲得天道的功德反饋。
    但若自己妄圖於本不該生長的靈氣枯萎之地催生靈草，那草木之力便會孱弱無比，頂多催生出一堆普通的雜草來。
    想生出一株靈草恐怕就要要把體內神力全部耗盡。
    而相比於神道，風雷幡的乘風禦雷堪稱霸道，盡管也須與天地元素溝通，卻可隨心意而動，不必過於在意天道規則。
    就如同剛才自己在春日借狂風降下暴雨，若是一個正牌的雲雨之神如此行事，恐怕要遭受天道譴責。
    而自己借風力催動，卻安然無恙，反而卻收獲了信仰。
    不客氣地來說，這便是“受命於天”與“授命於天”的區別。
    另外，香火雖可用來修煉，卻帶入了人的情緒。所以用香火修煉，會受眾生信念汙染，受到世俗欲念的侵蝕。
    這便是靈珠中的“神庭”與單純的神道的區別。
    想到這裏，顧青愈發垂涎於老龍王的遺產。
    單是一個遺留於靈珠的風雷幡便讓自己從一屆小妖變成了執掌風雷的一山之神。
    那天河水府中會有多少這樣的寶物呢？
    不夠啊，還是不夠。
    這竹山村數百戶人家的信仰，實在是太過孱弱。
    在有了這些信仰基礎後，自己還是要向那些人口眾多的繁華之地擴張的。
    顧青挺立於高峰之上，靜靜地眺望著遠方那幾絲香火的來源之處。
    那裏有萬家燈火，有來來往往、熙熙攘攘的凡人。
    而對於年輕的神靈而言，那裏是絕佳的信仰來源，青蛇仿佛已經看到無數紫氣從城市中升起。
    待自己獲取雲雨之神職，也是時候走出大山了。
    蛇入川為蛟，蛟入海為龍。
    龍乘風雲，可上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