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似乎猜到什麽，愕然愣在原地。
    紅錦用手捂住半邊嘴巴，做悄悄話狀，輕聲說：
    “我就是......
    靜默的空氣籠罩在這片小溪上，隻聽得潺潺水聲。陽光依舊明媚，卻顯得不再那麽動人了。
    許久，顧青開口打破了這片沉默：“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青蛇啊，還能是誰？”
    “我的本體是萬竹山神主。”
    “嘿嘿，你真當我傻嗎？都這麽明顯了，誰看不出來啊？不過在我這裏嘛，你還是青蛇。”
    “你為什麽不逃呢，這樣你還能活很久。”顧青說道。
    “好不容易來到這世上，為什麽要在擔驚受怕、躲躲藏藏中過一輩子啊。”
    “而且我可是山川之靈啊，不能離開這片大山的，一百年、一千年，反正遲早會被找到。”紅錦滿不在意道。
    “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顧青追問。
    “就算我不告訴你，你也快要知道了啊。”紅錦輕笑，伸手指向顧青頭頂。
    銀鈴般的笑聲回響在溪流上。
    刹那間，顧青就進入“入境”。
    他的靈視急速擴張，視角不斷抬升，直到能夠俯瞰整個萬竹山川。
    在這片千山萬水的廣大範圍中，無數水脈、地脈靈韻交錯縱橫，如一張巨大的天地棋盤。
    而在一次次靈脈交匯中，無數靈韻最終通向一個中心點——天元，也就是紅錦的腳下。
    這就是千山萬水的中心，連結山川一體的紐帶，山川之靈。
    百餘年的努力終於得到了回報，此刻顧青卻遠沒有想象中那樣激動。
    “所以，一開始你就知道我要做什麽，對嗎？”
    “對啊。”
    “那你為什麽還要接近我？”顧青眼神格外複雜。
    “可能這就是宿命吧，我真的挺傻的，還想憑我一己之力，讓你回心轉意，放棄尋找山川之靈。”
    “而且嘛......
    “我這輩子是出不了這座大山了，我希望你能替我去看看人間的煙火，看看雪山大海，看看神話傳說……”
    她閉上眼睛，一邊暢想一邊說著，眼角淚水漸漸充盈。
    “到那時候，別忘了在心裏告訴我一聲，我會聽見的。”
    青蛇感受到體內的地道已經在強烈共鳴，仿佛呼之欲出，但被他強行壓製下去。
    原來如此，為何自己在來到這裏後便有那種預感，為何這片溪流的靈韻如此充沛，為何在於她閑談時仍能進入“入境”狀態，為何那飄渺的中心點移動不定，為何這錦鯉百年便度過大劫......
    現在，一切的疑問都被給予了解答。
    “你......
    “喂，青蛇，最後再問你個問題。”
    “我算是你的朋友嗎？”
    紅錦轉過頭來，兩滴淚珠從眼角順著臉頰滑落，最終打濕胸前紅色衣襟。
    然而還不等顧青回答。
    他強行壓製已久的地道神庭，已經張開大門。磅礴神庭之力像一個龐大的漩渦，以強橫的力量吸引著山川之靈。
    一道紅色霞光從紅錦的身上飛出，匯入顧青的神念神庭之中。
    而原本那個站立在河畔的嫋嫋身影，卻逐漸虛化，最終消失不見。
    小溪潺潺，流水依舊，卻不見人影，唯有青蛇。
    “這……”
    顧青感到頭痛欲裂，陷入沉眠。
    ......
    一塊青石，不知從何而來。
    它生得平凡無奇，與其他石頭並沒有什麽不同，隻是恰好處在這山川靈脈交匯的中心。
    河畔淡霧繚繞，流水潺潺，翠竹茂密，靈韻充沛，算得上是一處寶地。
    山中無日月，就這樣，青石不知在這裏靜默了幾千幾萬年，經受風吹雨打，流水侵蝕。
    無盡時光中，靈韻殘留積累，逐漸在青石中形成一個新生的靈魂。它是山川的靈魂，是萬物生靈的融匯，也是最本真的魂魄。
    它見證著無盡生靈來來往往，一次次輪回往複。
    時光漫長得難以置信，而身體卻不能活動，它便隻能觀察自然生靈、萬事萬物。
    終於，它耐不住寂寞，化作一條錦鯉，遊於水中。恰好這一天紅霞滿地，流光四溢，美輪美奐，她便為自己取名叫紅錦。
    紅錦就這樣日日夜夜於水中玩耍，又是不知多少歲月過去。
    可是她依然無法離開大山。
    一日，她一如既往在山中嬉戲，卻見一龐大青蛇飛過，在竹林中沉眠，便好奇地湊過去探看。
    紅錦突然產生一種不安的感召。
    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宿命一般，自己一旦接近這條大青蛇，就會從這世上徹底消失。
    可她並不想消失。
    但好奇心是止不住的，她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去看，隻是保持著距離。
    後來再去時，青蛇已經消失不見。
    她從妖怪那裏了解到，原來那青蛇是山中的神主。恰好聽說那神主正收集四方玉石，紅錦便隨手找來一塊交上去，沒想到還真的得以麵見。
    再後來，她在溪流中遇到一條小青蛇。雖然身體是會騙人的，但是靈魂不會。
    她還是認出了那條青蛇。
    她想要知道那種神秘感召的原因，她甚至想要衝上去與他對峙，質問他為什麽要讓自己消失。
    但最後她放棄了。
    她暗自下定決心，想要感化青蛇，讓他放棄傷害自己的念頭，改變自己的宿命。
    於是，她便一直跟隨在青蛇身旁，陪伴他修煉，時不時閑聊。她甚至忘記了他神主的身份，隻當他是一條普通青蛇。
    她相信萬事萬物都能和諧共生。
    短短二十年轉瞬即逝。
    卻比她之前的千萬年都要精彩得多。
    在青蛇身邊，她聽到了人間繁華，她聽到了世間百態，聽到了大道追尋。
    這些都很有趣。
    比起自己千百年循環往複的生活。
    “也許，我應該幫幫他。”紅錦想到。
    ......
    眼前是陽光刺眼。
    顧青從長夢中驚醒，仿佛仍然身在夢中，恍惚不已。
    待到回過神來，他麵對著已經空無一人的小溪沉默許久，才輕聲回答道：
    “算，當然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