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江陵城依舊是燈火通明。
    盡管經受水妖之災，可大多數受難者依然是河邊生活的窮苦百姓。
    而那些高居於閣樓的豪商大賈們卻是毫發無損，繼續著他們的夜夜笙歌，徹夜不眠。
    而那已經出過人命的花樓，也依舊是花燈閃爍，流光溢彩。
    那花船位於城內運河中心，裝飾華麗。
    待顧青到時，兩位侍女已經駕著一艘小舟在江邊等待。
    “道長，請上船。”
    “事態緊急，倒是不必如此麻煩了。”顧青擺手。
    隨後他直接一步邁到江中，腳尖蜻蜓點水，腳下閃爍一點靈光。
    不過幾步便到了河岸中央，穩穩地落在那花船上。
    “道長真乃神人也，有道長相助，此夜便無憂了。”來人正是紫煙，她仍帶著那輕薄麵紗，笑眼如花，上前盈盈一拜。
    “不過小道爾，不足掛齒，還是水妖之事重要。”顧青回禮道。
    “勞煩姑娘帶我去事發之地，探查一二。”
    “道長不進坊中，先體會一番嗎？”紫煙眼中帶上一絲莫名的醺意。
    “不必了，還請姑娘領我去除妖之處。”顧青道。
    “嗬嗬，道長，請隨我來。”她輕笑兩聲，轉身縵步走進船去。
    “好。”顧青扶劍跟上。
    船內可謂花團錦簇，四處是身著錦衣薄紗的女子，輕歌曼舞，千嬌百媚。
    又有男人們醉醺醺的鼾聲，女子的嬉笑打鬧聲，還有嫋嫋繞梁的歌聲揉成一團。
    好一個極樂不眠的風月之所。
    “道長見笑了，請隨我上二樓包廂。”紫煙掩麵輕笑道。
    顧青點點頭，隨之順著樓梯登上二樓，繞過翡翠屏風，進入那包廂。
    “道長請坐，莫要見外。”她席地而坐，盡展曼妙身姿。
    顧青並未坐下，而是將劍拔出一截，露出一點寒光，道：“姑娘莫要唬弄在下，這哪裏是什麽除妖之所？”
    “哪裏騙你了？
    “這裏......
    那女子輕笑著，笑聲仿佛在人心頭上撓癢癢般，令人意亂神迷。
    可惜她不知道，麵前人並非人類。
    “妾身五歲之時，我的父母死了，而我被那個‘母親’搶來到這裏。”
    “每天，他們都把我關在黑暗無光的船底，教我很多東西，讓我知道很多事情。”
    “知道十三歲那年，妾身終於完成了第一次‘工作’，為他們掙了一大筆銀子。”
    “他們一次又一次以千金相求，妾身生不如死啊。”
    “後來，妾身投河自盡，卻在水下找到一尊雕像......
    “你們這些名門正道之人啊，隻知道除妖，卻不知這人間的孽障，比那妖物要殘暴得多。”她凝望著顧青，眼神逐漸變得危險。
    “還是說......
    “你們早便與那些孽障勾結在一起了呢？”
    麵前女子發出一聲淒厲尖嘯，她的麵紗驟然掉落，那凝脂般的皮膚上，竟然布滿了鱗片。
    接著，花船內所有曼妙女子，都開始隨之尖叫，雙目發出黃色的幽光，身上長出鱗片，嘴中布滿雜亂利齒，嘶叫著咬向身旁的男人們。
    一時間，尖叫聲、打罵聲充斥四周，斷肢橫飛，血腥四濺。
    花樓依然燈火通明，美輪美奐，可這美卻是被血液浸潤了。
    而已經揭下麵紗的紫煙則是捂嘴笑起來，盡管臉上有鱗片，一撇一笑卻依然魅惑動人。
    “哈哈哈哈，道長，看到了嗎？
    “這就是......
    顧青此時已經把那青淩劍完全拔出。
    他以微不可察的聲音說：
    “我不想殺你。”
    “可若不把聲勢造大，那清微宗的人又怎能信我呢？”
    “所以......
    顧青側劍而立，手中青光愈發刺目。
    “唰——”
    一道數米之寬的青色劍光，在半空中直劈而去。
    紫煙閃身躲開，而其身後的窗戶、欄杆卻被盡數斬斷，甚至那柱子也攔腰截斷。
    “很好，已經引起聲勢了，那就讓它再盛大些。”顧青想到。
    他不再控製力量，一道道劍光交錯縱橫，若天女散花般斬向四方。
    這木構的花船本就如花一般，精致而脆弱。隨著一根根柱子被截斷，其上樓頂嘎吱作響，搖搖欲墜。
    “快看！那那不是淩波坊嗎？”
    “好像快要塌了。”
    “我怎麽聽見尖叫聲，難道又是水妖作孽？”
    “完了完了，倒下來了。”
    “轟——”
    花船在一聲聲驚叫下，轟然倒塌。
    水麵上浮起破碎的木板、屍體、血液，以及......
    “是水妖啊！”
    “死人了！”
    “救命！水妖又來為禍人間了！”
    尖叫、怒罵之聲嘈雜於運河兩岸，四處皆是擁擠吵嚷的人群。
    而顧青持劍站在一塊漂浮的木板上，以淩厲鋒銳的眼光俯視四方。
    “嘩啦！”
    紫煙從水中鑽出，嬌滴滴地笑道：“若是道長想要除妖，便來水下找我玩吧。”
    顧青提劍而起，正作欲下水狀。
    岸邊突然傳來一個稚嫩聲音：
    “道長！請留步——”
    “莫要下水！那妖物在水中有神通——”
    顧青微微側頭而視，隻見是一個小道士，其身側亦掛著木牌。
    “原來是清微宗人，這下觀眾也來齊了。”顧青暗想。
    於是他語氣堅定，一字一句道：“吾輩修士自當斬妖除魔，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完，便持劍縱身一躍，跳入水中。
    紫煙大喜，在水中嬌聲笑道：“道長，你終於下來，永遠陪著我了。”
    那些水妖開始圍繞水中的顧青旋轉，口中唱出致命的歌聲。這歌聲仿若天外之音，使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而顧青則亦是裝作沉迷其中的樣子，隨著水流緩緩沉沒。
    青淩劍脫手而去，劍身沉落，劍鞘浮於水麵。
    在旁人看來，顧青在這攝人心魄的歌聲環繞中，失去了意識，沉入水底。
    恐怕是要葬身魚腹，命不久矣了。
    何以見得？
    一位視劍如命的劍仙，在投入水中後，竟連手中劍都握不住。
    那一定是被妖怪神通所害了。
    待到顧青已經不見了蹤跡，圍觀凡人或是沉默無言、或是低頭默哀，無不敬佩這道長之高義。
    但卻無一人敢下水救人，畢竟那水妖凶猛，若失了性命……
    而那小道士竟是低頭垂淚，歎道：“世上竟有如此舍生而取義者。”
    “這前輩……實在是吾輩修士之楷模。”
    說罷，便亦是縱身投入水中。
    “快看那小道士，他也跳下去了！”
    “不要命了嗎？”
    “青淩道長那般實力都遭遇不測，你區區一個小道士，瘋了嗎？”
    可下水之後，通明環顧四周，殘骸遍地。
    可那幾隻水妖連著那位前輩，卻盡皆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