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寧驚坐而起。
    十多年前王室勢微, 以喬家為首的世家大族勢力龐大，她母親鎮國長公主雖然是先王唯一的女兒，卻也不得不犧牲自己的婚姻。
    境遇和女主有些相似。
    但她母親的情況更複雜些, 喬家主當時已經有了心上人，經過和王室多方斡旋, 最終兩妻齊娶，一同進門。
    以往駙馬連納個妾室都要看公主臉色，母親卻成為第一個駙馬娶平妻的公主。
    那人是喬家主的表妹, 娘家也是強大的世家，備受喬家人喜愛，一進府便掌管中饋，在喬家的地位實際上比母親還高出一截。
    母親在喬家當了五年的擺設, 王權漸漸強大, 為了麵子上好看，才有了她的出生，隨後十年, 母親輔助王上打壓世家勢力，王權徹底鞏固, 便和喬家主和離，帶著她回了公主府。
    喬寧猶猶豫豫：“我現在已經和他沒關係了……”
    她又不像女主那樣會武功, 能規避致命傷，一不小心就無啦。
    話是這麽說，可這個世界講究連坐，男主又是個手段強硬的, 要捧他心愛的女主上位, 又有個現成的借口, 可不得使勁打壓她。
    喬寧在文霞殿磨磨蹭蹭到半夜, 預計刺客全都走了，才避過侍女們的視線悄悄溜到建章宮外。
    裏麵此刻亂哄哄的，她趴在門上，從兩扇門的間隙往裏看，隻看到幾個來去匆匆的人影。
    這是什麽情況？男主受傷了？還是女主救駕成功？
    正糾結著要不要繼續打探，大門突然打開，身子失了倚靠，一下子往前栽去。
    落盡一個硬邦邦的懷抱，鼻梁正好磕到男人腰間的玉帶，刺痛感立即傳遍腦海，疼得眼睛都紅了。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上片刻，慢條斯理道：“你來這裏做什麽？”
    喬寧想到他早上讓她以後別來這裏，心中有些心虛，疼痛侵占了她的腦海，想好的理由脫口而出：“想來看表哥。”
    反正大家都知道她喜歡他，半夜三更跑到他寢宮，應該不奇怪？
    男人淡淡地“嗯”了聲，拉著她的手往寢宮裏走，喬寧注意到寢宮四處的花盆已經被清理幹淨，取而代之的是多盆驅蟲草。
    他本來就不是個喜歡花的，以前為了拒絕她，勉為其難擺了許多花盆，明確拒絕她後，當然不用再委屈自己。
    喬寧一邊打量四周，一邊被拉著進入寢殿，十多人正圍在外室的軟榻邊，上麵躺著一個麵色蒼白的女子，一個醫師正在給她診治。
    見王上進來，急忙行禮，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眼中都有些驚悚。
    王上這是怎麽了？難道經不住太後的施壓，真的要立毓寧郡主為王後嗎？
    雅歌的貼身侍女小蝶心疼地看了自家公主一眼，心中憤憤。
    自家公主為了救江國王上受了這麽嚴重的傷，結果這人不聞不問不說，竟然還牽著別的女人來到公主麵前！
    江域無視眾人，牽著喬寧進入內室，召來醫師：“給郡主看看，她的鼻子磕傷了。”
    醫師給雅妃娘娘診治到一半，聽到王上的吩咐，立刻走到喬寧麵前仔細檢查。
    看王上的臉色，醫師還以為毓寧郡主傷得嚴重，心中十分緊張，檢查完卻發現隻是鼻子磕得有些紅，片刻後便會好，和還未止血的雅妃娘娘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都說王上不喜歡毓寧郡主，緊張成這樣，怎麽可能不喜歡？
    這個紅印連傷勢都不算，醫師隻能無奈地開了些潤膚膏，讓毓寧郡主早晚擦拭，外間突然傳來一聲尖叫，是雅妃娘娘的侍女。
    “醫師，醫師快來看看，娘娘血流得更快了！”
    醫師不敢擅專，看了王上一眼，卻見他麵無表情，仿佛外間人的生死與他無關。
    帝王無情。他心中一凜，不敢再看。
    喬寧覺得外間那女孩的聲音實在是淒慘，忍不住道：“醫師不去看看嗎？雅妃娘娘好像傷得很嚴重。”
    劇情說女主這次的傷在心髒附近，要是再近一點可能直接就死了，所幸江國王宮的醫師醫術不錯，把她救了回來。
    醫師看向王上，見王上微微點頭，才跑向外室。
    喬寧也想跟出去看，卻被一隻大手拉住胳膊，男人的聲音很冷：“不是來看我的嗎？”
    喬寧打了個哈哈，想到今天來的正事，小心翼翼地挪到他身旁，竭力隱藏住內心的忐忑，漂亮的眉眼上卻還是露了些端倪：
    “表哥，那些刺客都抓到了嗎？”
    江域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孟覺正在審訊，想來很快就能知道幕後主使。”
    孟覺便是驃騎將軍家的大兒子，男主心腹，現任郎中令，據說審訊手段一流，落到他手中的刺客沒一個能抗住。
    喬寧越發覺得不妙，覺得眼下不表忠心不行了，必須把自己和母親摘出來，於是期期艾艾道：
    “表哥，你要知道，我母親在我十歲時就和離了。”
    “嗯？”男人似乎覺得這無關緊要，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
    喬寧繼續道：“所以，那人做的一切事情，都與我母親、與我無關哈，我們是一定、絕對、肯定不會和他同流合汙的。”
    男人不可置否，喬寧越發焦急，正巧這時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內室，看見喬寧有些驚訝，很快又恢複麵無表情，聲音很是懊惱：“王上，那些人不肯招，都服毒自盡了。”
    喬寧覺得自己很不地道，心中卻還是鬆了一口氣，正打算回去把事情告訴母親，讓她來和王上溝通，這種複雜的事她實在玩不轉。
    卻見男人毫不在意，“無妨，孤知道是誰，現在還不到時候，讓那些人先蹦躂一會。”
    孟覺應諾，默默推出內室，路過軟榻時眉頭一皺。
    這位雅妃今天的出現太過巧合，還能躲過眾多守衛成功跑到王上身邊，趁機“救駕”，他懷疑今天的事和她也有關，可惜王上心中另有打算，不讓他查下去。
    王上英明神武，絕不會為美色所迷，何況和內室那位比起來，雅妃實在太過平庸。
    剛才內室裏隱隱有一股花香，柔和馥鬱，仿佛能讓人整顆心都寧靜下來，花香的來源似乎是那位傾城絕色的美人。
    美人香入骨，可惜不能得。他心中一跳，不敢再讓自己想下去。
    喬寧在內室如坐針氈，幾次想要告辭，卻在男人的目光中敗下陣來，夜越來越深，喬寧困得縮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身旁人的呼吸漸漸放緩，男人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在女孩麵前站定，微微彎腰，視線落在她白嫩精致的臉上，伸出手，在她臉側摸了摸。
    沒有易容的痕跡，不可能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換掉。
    晨光熹微，喬寧掙紮著睜開眼睛，覺得今天的床格外硬，味道也和平日的大不相同，隱隱帶著一股幽深沉凝的冷冽。
    她慢騰騰地起身，看到身上深青的被褥，上麵的龍紋格外顯眼，立馬從床上蹦了下來。
    昨天她居然在男主的寢殿留宿了，這不會是他的床吧？她在他床上睡了一覺？
    身上的衣服還是昨天的，上麵布滿了褶皺，喬寧心中的不安減輕了不少，靜悄悄地走出內室，探出一個小腦袋，打算悄咪咪地回文霞殿，身後卻傳來一個陰魂不散的聲音。
    “醒了？”
    男人穿著厚重的長袍，看樣子剛從朝堂上回來，正由宮人服侍著更衣，喬寧小臉漲地通紅，完全不敢看他，囁嚅道：“嗯，我要回去了。”
    她沒敢問自己是如何到他床上的，總覺得是不想得到的回答。
    從他床上醒來的巨大衝擊讓她腦袋都有些木，膽子大了不少，沒等男人回應，便提著裙子跑出了建章宮。
    一路上沒人攔她，她跑得飛快，到文霞殿的時候渾身都是汗，白嫩嫩的臉頰紅得像一顆粉桃，水潤清澈的大眼睛裏滿是羞澀、迷茫還有微微埋怨。
    那人一定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把她叫起來，而不是讓她在他寢宮呆了一夜。
    凝香她們肯定知道了，她們不會隱瞞外祖母和母親，她要怎麽解釋啊。
    清晨正是蝴蝶蜜蜂活動的時候，喬寧在文霞殿外徘徊片刻，已經有蝴蝶和蜜蜂撲騰過來，嚇得她趕忙跑進寢殿，出乎意料的是，外祖母和母親並未在這裏，殿內一片平靜。
    凝香從內室迎出來，看見她滿頭是汗，立刻掏出帕子要給她擦拭，喬寧避開她的手，直勾勾地看著她。
    凝香是她的貼身侍女，她一夜未歸，別人可能不知道，凝香卻不可能不知曉。
    她卻沒把這件事告訴外祖母和母親，很可能還對別的侍女營造出她在殿內的假象，所以才沒人去找她。
    凝香垂頭不敢看她，突然跪下身給她行了個大禮，“王上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從，請郡主責罰。”
    喬寧完全沒想到母親給她挑的婢女竟然是男主的人，想到劇情之後的發展，心中焦慮。
    男主實在太強，而且喜怒無常，說不準那天就要為了女主把她砍了，不行，絕對不能和他牽扯上。
    思考片刻，她決定加快進程，盡快選個前途光明的夫婿。
    她從來不參加貴族小姐們的宴會，但因地位尊崇，那些人每次都會給她發帖子，正值春日，宴會不出意料地多，在一堆請帖中找了個最順眼的，讓凝香給她梳妝，悠哉悠哉地出了王宮。
    馬車上，凝香不停地看她，臉上滿是忐忑，欲言又止道：“郡主，您不懲罰我嗎？”
    喬寧：“王上的命令我自己都不敢違抗，何況是你，反正我沒做虧心事，他要監視便監視吧。”
    凝香本來做好了被郡主疏遠的準備，沒想到得到這樣的回答，默默抹掉眼淚，心中更加愧疚。
    喬寧選的帖子是禦史大夫家小姐的，對方完全沒料到她會來，看到她的令牌，宴會上一陣轟動，禦史大夫夫人急急帶著兒子女兒過來迎接，喬寧一眼便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青年依舊溫潤如玉，比那天多了些從容，垂著眼睛，似乎是在走神。
    正是她今天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