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五十二隻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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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萩原這樣說, 小姑娘止不住地笑出了聲來。
    “嗨呀,全是我的事情呢。這種願望你幹嘛要和神明大人說呢,我也不是人類,我的事情不歸她管呀。”
    “而且如果神明想管我們的事情, 就得一直看著我們——我才不想這樣一直被看著呢, 怪別扭的。”
    “不如這樣吧。”她往萩原的麵前跳了半步, 踮著腳尖, 將臉孔湊到了男人的耳側,用低低的帶著吐息的氣音糯糯的說了句:“我來當研二的神明,然後你的願望就由我來實現。”
    十二月的風掃過耳畔,將少女的聲音也吹散成了一池潭水, 綿綿密密地將人包裹, 讓人窒息又沉溺。
    無處可逃。
    萩原研二想, 自己大抵從一開始就無處可逃。在身影被那對海藍色的眼睛捕獲的時候, 他就已經沒了退路。
    他的小姑娘,他的……神明。
    他閉上眼睛,於是溺在其中的感覺便愈發清晰。
    那種剝奪了他全部從容的異常感覺並沒有讓他如尋常般慌亂。
    沒什麽可慌亂的, 沒什麽可逃避的。她就在這裏,她說了會一直在這裏。
    這樣便足夠了。
    “好。”萩原研二回答。
    “不過既然要許願,那總應該有一點儀式吧。”
    他說著,將另一枚五円的硬幣埋進小姑娘的掌心, 這樣做了之後, 他卻並沒有抽回手, 而是輕輕地,用自己的小指纏上了小姑娘的。
    “說好了。”
    雖然小姑娘擺明了不怎麽相信人類的神明, 但她依然沒能抵擋住抽簽的誘惑。
    冬名神社的簽是一支巨大的簽筒, 裏麵裝滿綁著簽紙的竹簽, 搖晃簽筒,就會有竹棍掉出來,上麵貼著寫有吉凶與簽文。
    奈何覺得這個方式有趣,便興衝衝地投了硬幣,然後抱起重重的簽筒,搖了幾下。
    竹簽應聲落下,小姑娘連忙放下簽筒,將簽紙拆了下來展平。
    下一秒,紙簽頂端寫的大大的“凶”字便映入了眼簾。
    饒是奈何不太能看懂簽文的意思,卻也知道“凶”是不好的。原本掛在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小姑娘撅起嘴巴,小聲嘀咕了一句:“嗨呀,人類的神明真小氣。我也沒說什麽壞話呀,居然用這樣的簽文來針對我。”
    萩原研二側頭,看到小姑娘手裏的簽也是一怔,畢竟景區的神社實際上大都是為了經營,為了討好的彩頭,在這種簽筒裏鮮少會摻入凶簽,最次也是末吉或小吉。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能一發入魂地抽中凶簽說來恐怕是比大吉更稀罕的事——不過這也著實有些影響心情。
    萩原研二從小姑娘的手裏接過了簽,思忖了片刻,然後笑著道:“嘛,簽文這種東西更多時候隻是個彩頭,上麵的警示提醒也是為了讓人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喏,那邊有專門用來綁凶簽的樹枝,把簽紙留在這裏,就相當於是把壞運氣也一起留下了哦。”
    小姑娘臉上的表情依然垮垮的,張著嘴巴“哦”了一聲,接著又像是不甘心似的踮起腳,湊到萩原研二的跟前看簽文上的內容。
    簽文的主體是一首五言詩文,奈何湊上去盯了好半天,卻發現這上麵的每一個字她都認識,連在一起卻完全不知道是在說什麽——
    “遠行……羈?嗯,應該是這樣念的,遠行羈旅地,不似畫中遊。浮葉乘來客,潛?嗯,潛龍在沉舟。”
    磕磕絆絆地把內容念了出來,小家夥整個人都不好了,破罐子破摔似的跳腳道:
    “這也太難了吧!你們人類難道連這種東西都能看懂嗎!”
    “嗯……其實也不太看得懂。”萩原研二掃了一眼詩文的內容,如實回答:“不過到陌生的地方,卻發現眼前的風景和想象當中的完全不一樣。像是坐在葉子上一樣四處漂泊,但腳下又潛藏著危險——總之大概就是漂泊動蕩的意思吧。”
    “就算到了這個程度也還是很奇怪啊!”奈何打斷了萩原的話,對這個完全不給她麵子的簽表現出了極大程度的不滿。
    萩原研二啞然失笑,忙又掃了一眼最找到了。事業和學業都不太好,出行也不太會如願,至於戀愛……”
    「愛する人は身の周りにいるでしょう」所愛之人就在身邊)
    看著簽紙上的這一行小字,萩原研二笑著繼續道:“唯獨這一項是好的呢。”
    “誒?”奈何順著萩原研二手指的方向,也看清了那一行小字:“哇——那是不是就是指你們的意思?戀愛,唔……和之前萩原你說的喜歡還有愛是一回事嗎?”
    “是哦。”萩原說著,將簽文折成了長長一條:“一般來說,人類會因為喜歡和另一個人類戀愛,然後結婚,組建一個新的家庭,就像童話故事的結局一樣,王子和公主會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隻有王子和公主兩個人。”
    “嗯?”奈何有一點不解地抬頭看著萩原,似乎是想詢問他為什麽刻意強調一次這種事。
    “因為戀愛的感情這種東西啊……”萩原研二猶豫了一下,接著垂下頭,輕輕笑了:“會讓人變得很自私呢,想要把最美好的東西私藏,想要獨占對方所有的美好。這樣的感情是沒辦法分給別人的,也沒辦法接受和其他人一起共享。”
    “這樣呀……”奈何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像是理解了什麽似的,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我明白了。所以對於研二來說,‘喜歡’這種感情是隻有一份的,給出去了就不能再喜歡其他人了是嗎?”
    “就是說,如果研二選擇喜歡我的話,就沒辦法喜歡小陣平還有景光還有zero他們了對嗎?”
    萩原研二花了好半天才和小姑娘解釋清楚,“喜歡”這種感情分很多種,“愛”也一樣。隻有戀愛的感情是獨一無二的,至於其他方麵的喜歡倒是並沒有太多限製。
    終於弄懂了一切的小姑娘撇撇嘴,抱怨人類的感情可真麻煩,她才不要區分這些,也不要和誰戀愛,她隻想能夠像現在這樣好好地喜歡所有人。
    “但是有很多親密的動作一般來說隻有戀人之間才會做哦。”鬼使神差的,萩原研二說出了這個有些壞心眼的問題。
    “比如牽手,比如擁抱,再比如親吻。”
    那些他想做卻不敢做的,那些她總是在無差別地對任何人做的。
    看著她和別人毫無顧忌地親近,萩原研二承認,自己發自內心地嫉妒。所以啊,如果告訴了她的話,她會稍微有所收斂嗎?還是……
    小姑娘的瞳孔縮了一下,瞪圓的眼睛似乎在表達自己感受到的震驚。但下一個瞬間——
    驚詫與震撼就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一貫的自信與張揚。
    “你說的是人類的習慣嘛,可我又不是人類,我才不要照著做呢!”
    “我是不是太久沒在你們麵前變成貓啦?哼哼哼,你們人類的那點規則,根本就約束不到我!”
    ……好吧。
    心底裏泛起的那一點陰暗的想法在小姑娘單純又直白的腦回路之下簡直毫無抵抗力。
    看著小家夥理直氣壯的模樣,萩原研二覺得,維持現在這個樣子也挺好。
    陪著奈何掛好了簽文,萩原研二又順帶還掉了借來的跑車,然後駕駛著原本開來的車,慢慢悠悠地晃去了小沼的方向。那幾個被拉去開職業生涯規劃會議的同期結束了會議,總算騰出了時間來赴約,不知是不是特意給幾位姍姍來遲的家夥臉色,還是說短暫的約會真的讓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變好了,總之在幾人在小沼邊聚齊之後,小姑娘和萩原研二之間的互動頻率明顯遠遠高於其他三個人,連一向對空氣最遲鈍的鬆田陣平也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頭,一臉狐疑著問兩個人之間發生了什麽。
    萩原研二但笑不語,而小奈何則是反唇相譏著問鬆田對於放鴿子這件事有什麽想法,萩原見狀,連忙上來幫腔,明裏是在跟風譴責幾個人的放鴿子行為,實際他話一出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口中“我的小奈何”這一稱呼上了。
    哇這種莫名的氣場就很讓人不爽好吧!
    原本正在鼓搗烤架的諸伏景光和在邊上幫忙的降穀零也隱約有點坐不住,可還不等他們說什麽,小姑娘便自己湊到了這邊,探著頭就往裝肉的保溫箱裏看,還一麵抱怨他們來得太晚,她都餓死了。
    ——總之至少從表麵上看,萩原研二在她的眼裏可能還沒有到嘴的肉重要。
    奈何還是平時的那個奈何啊。
    燃著的炭火依然裹挾著熱氣和撲鼻的香氣,將圍在周圍的人的身體烤得暖融融的。
    事實上,這個季節的天氣多少有些涼了,特別是在這種海拔比較高的深山裏,陣陣山風吹來的寒意時時刻刻都在和炭火的熱氣對抗。但這個溫度也有好處,到了現在這個時節,野外幾乎已經沒有了什麽蟲子,雖然入目的景色有些蒼涼,可沒有那些惹人厭煩的家夥攪局,冬日的野外燒烤倒是別有一番滋味。
    肉烤好的時候,小姑娘便已經完全忘記了先前幾個人放了她鴿子的事情。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隻剩下燒紅的火光映照著少女拿著烤串的竹簽雀躍的臉龐,隨風跳動的光影讓她的表情也更加靈動。
    看得出來,這一天她玩得很是盡興。
    “不過還是有一點遺憾呢。”諸伏景光忽然說了句:“如果是夏天的話,群馬的山裏應該有不少螢火蟲吧。”
    唏噓了一句之後,諸伏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麽似的補充了句:“我老家是在長野縣境邊上,在山裏玩的時候經常走不了幾步就到了群馬。群馬的山,應該和長野的也沒有多少區別吧。”
    “螢火蟲?是那種自己就會發光的小蟲子嗎?”小姑娘的注意力理所當然地被入耳的新鮮事物吸引,她將毛絨絨的腦袋湊了過來,臉上滿是好奇:“這麽說的話我還真有點想看看那種東西呢,也不知道構造和我以前在其他看到的家夥一不一樣。”
    “螢火蟲的話要等到夏天了。”諸伏景光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遺憾:“秋初的時候也許還會剩下一點,但現在已經是冬天了啊。”
    “那……”小姑娘的眼睛裏躥著火苗,亮晶晶的:“就等夏天到了再一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