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隻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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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零?
    小貓咪的腳步頓了一下。就在不久之前,她好像隱約從諸伏景光的口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從語氣上來看,那個叫零的家夥應該是諸伏景光的同伴。
    有牛奶的那種。
    想起剛才牛奶的味道,小貓咪頓時就不困了,追著諸伏景光的步伐三兩下地便躥到了門口——雖然門隻被拉開了一條縫兒,不過小家夥還是仗著自己的身量瘦小,順利透過男人腳邊的縫隙看到了外麵的光景。
    門的外麵是一道狹長的空間,走廊的兩側排滿了看上去差不多的門,不過諸伏景光並沒有看向其中的任何一道,此時此刻,他的視線正低垂著,斜斜看向那個背抵著牆壁蜷坐在他門邊的家夥。
    那家夥生著一頭淺金色的短發,此刻已經被雨水淋濕,貼在麵部的皮膚上,將好看的下頜線也勾勒得愈發柔和。他的皮膚看起來是和屋裏的男人不一樣的棕黑色,上麵橫七豎八的有不少奇怪的傷口,從那些傷口間,隱約有暗紅的顏色浸出,和著蜿蜒的水漬一並向下滴答滴答地淌著。
    他身上穿的衣服和屋裏男人先前穿的那件很像,隻是要破爛些,而且早就濕透了,亂七八糟地纏在他身上,讓肌肉線條的輪廓若隱若現。
    ——也是一副惹眼的相貌呢,不愧是有牛奶的人!小貓咪舔舔嘴唇,在腦海裏這樣想著。
    “抱歉啊景,我屋裏的創可貼用完了,你這兒有的話能借我兩個嗎?”金發青年閉上了一隻眼睛,用另一隻眼仰視著門邊探出頭的青年。
    “所以說為什麽會傷成這樣啊,還淋了雨。話說回來,這根本就不是能用創可貼解決的傷口吧……”諸伏景光語氣裏滿滿都是擔憂,他的身子壓得更低了些,應該是在埋頭檢查那個青年身上的傷口,隻是這樣的角度倒是遮住了小貓咪的視線,讓她一時間有點看不清外麵的情況。
    小貓咪擺著尾巴,伸長了脖子探頭探腦,又在旁邊踱了幾圈,試圖找一個更好的視角。
    “是有人找茬……不過話說回來,這次可真是栽了大跟頭。嘶——”
    黑皮的青年原先還在自顧自地說著,然而到了某個瞬間,他忽然就不受控製地倒抽了一口冷氣,緊接著,空氣裏便響起了諸伏景光捎帶促狹的聲線:
    “你啊……所以說有和那家夥和好嗎?”
    “別開玩笑了啊!”
    零沒好氣地回頂道。
    “算了。”諸伏景光並沒有更多地和那個金發青年插科打諢,而是站起身,轉向某個方向:“你先去我屋裏等一下,我去醫務室給你拿藥箱——”
    說到這裏的時候,他才恍然注意到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湊到門邊的小貓咪。動作略略僵了一下,不過他卻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隻是又補了句:
    “別弄出太大動靜,如果讓舍監看到說不定會很麻煩。我很快就會回來!”
    話音還未完全落下,青年的身形便已經先一步動了起來,幾乎在下一秒就消失在了走廊的盡頭。
    貓貓迷茫地邁著四條小短腿,朝著那個方向跟了兩步——但她和那個人類之間的距離本來就不算近,而她的步子和那兩條大長腿邁出的步幅又完全沒有辦法相提並論,於是貓貓果斷放棄了追上去看看這種注定徒勞無功的想法,轉而把注意力擊中在了被留在原地的另外一個家夥身上。
    被暴雨淋成落湯雞的金發青年坐在原地倚著牆壁喘氣。或許是因為視角的緣故,他方才大抵並沒有留意到諸伏景光一閃而過的視線以及轉瞬即逝的遲疑。
    他隻是略略仰著頭,在空氣當中肆無忌憚地露著自己修長的頸線,隔了好一會兒,線條上突起的那個部分才略略上下浮了浮,隨之而來的是一聲似乎是帶著歎息的聲音:“……謝了。”
    小貓咪的耳尖連著抖了好幾下,一對圓圓的瞳孔隨著走廊裏略顯晦暗的光線而漸漸豎成了紡錘形。
    說起來,那個人類就是因為這家夥的出現才突然跑走的,而且走的時候隻是幹巴巴地看了她一眼,連句話都沒和她說,和之前說要給她拿牛奶時那副好聲好氣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所以說,在那個人類的認知當中,眼前這個家夥的優先級是高於她的咯?
    那她可倒要看看這個金發黑皮的家夥身上到底有什麽特別之處了。
    小家夥豎起尾巴尖兒,悄悄地伸出了藏在柔軟肉墊邊上的鋒利指甲,放輕動作,一步一步地朝那個人類的方向走了過去。在這個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青年脖頸上的線條——那上麵有什麽東西微微突起,和著他吞咽唾液的動作輕微擺動著。
    貓貓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畢竟沒有一隻貓貓能抗拒來回動的小物件。
    於是她果斷忘記了自己最開始的目的,把撲向那個來回動的“小球”當成了自己的第一目標。
    一步、兩步——很好,再努努力就可以夠到了!隨著距離的拉近,小貓咪的眼睛也愈發亮了起來,然而——
    就在她的爪子即將觸上青年皮膚的瞬間,原先還無知無覺的青年卻竟倏的低下頭,將一道銳利的視線直朝那個心懷不軌的“偷襲者”刺了過去。
    小貓咪被這突如其來的視線嚇了一跳,對上眼光的瞬間,她幾乎是本能地向後連著跳了幾下,脊背也自然而然地弓了起來,甚至喉嚨間發出了“嗚嚕嚕嚕”的低吼聲。
    ——怎麽回事!這個人類的視線為什麽和剛剛那個完全不一樣?哇這人的眼神簡直冷得像冰誒!微微下垂的眼角間都透著種莫名難以言說的敵意。
    小貓咪忍不住磨了兩下自己的牙,甚至又作勢揮了揮自己毫無力量的爪子,和那個看上去並不算友善的家夥宣告:她才不是什麽好惹的主兒呢!
    眼神一點點地在小家夥的身上聚焦之後,黑皮青年的眉心也一點點地擰緊,貼在他麵上的那些濕漉漉的淺金色毛發在他的臉上描摹出了斑駁的陰影,沒過多久,臉上的表情就幾乎和外麵的天色一樣陰鬱了起來。
    於是在小貓咪的眼中,這家夥身上帶著的敵意便更明顯了些。
    “這裏怎麽會有……”
    他嘀咕了一句,視線又往諸伏景光的房間裏瞥了一眼,接著歎了口氣:“可不能讓你跑到景的房間裏去啊……這種事情果然還是交給舍監來處理比較好吧。”
    伴隨著這樣的聲音,那個男人居然對她伸出了不友善的魔爪。
    貓貓一秒鍾就炸了毛。咪?這家夥要做什麽?舍監?那又是什麽東西,能吃嗎?
    不對啊!現在重點根本就不是吃不吃的問題,而是這個人類一看就要幹壞事好嗎!
    小貓咪不能理解,小貓咪覺得很莫名其妙。雖然她好像也聽說過,人類當中理所當然地存在著並不喜歡其他生物的個體,但她還聽說過,會和可愛的小貓咪斤斤計較的家夥一定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哼!
    幹嘛啦!這家夥居然還主動朝她伸出了黑手!是想要打一架嗎!
    麵對迎麵伸來的手,小貓咪一麵靈巧地猱身躲閃,一麵毫不客氣地將眼前的這家夥拉上了黑名單,並在腦內得出了一個了不起的結論:黑名單的黑一定就是黑皮的黑!
    貓貓原本想著,在諸伏景光回來之前,她無論如何要和眼前的黑惡勢力抗爭到底,然而她的想法是好的,可身體素質畢竟擺在那裏,而她也完全沒摸清人類的動作習慣,於是可憐的小家夥甚至沒掙紮上兩個回合,就被那個壞家夥抓住了命運的後頸皮。
    可惡,為什麽會這樣!她的身體居然這麽柔弱嗎?哽咽.jpg
    “喵嗚!嗷嗚!”
    即使被拎在了手裏,小貓咪依然不放棄地伸長了指甲,拚命想要從這家夥手裏掙紮,遺憾的是,在巨大的體型差之下,這樣的掙紮隻能說毫無用處。
    被拎起來的窒息感格外難受,更重要的是,這個人的手心尚且濕著,於是連帶著小貓咪剛被諸伏景光溫柔擦幹的毛也再次被打濕了。小貓咪咬牙切齒,小貓咪張牙舞爪,小貓咪扯著嗓子向壞壞人類宣告:
    哼!人類你等著!我絕對和你勢不兩立!就算你有牛奶我也不會原諒你的!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的盡頭響起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緊接著,諸伏景光的身影便投射到了正在對峙中的一人一貓的瞳孔之中。
    小貓咪頓時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聲音愈發尖利,掙紮的動作也變得前所未有地強烈,大抵也是見到有人來了,黑皮青年稍微愣了下神,手上動作微滯,竟是讓小貓咪逃了出去。
    重獲自由的小家夥連滾帶爬地退到了牆根底下,炸著毛和那家夥“嗷嗚嗷嗚”地示威,順便朝剛剛回來的諸伏景光厲聲控訴那個黑小子的罪行。
    然而這樣的場景反而讓諸伏景光的表情愈發茫然。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小貓咪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人類根本聽不懂她在說什麽這茬。
    貓貓頓時開始委屈起來,叫囂的聲音也弱了幾個度。
    倒是原先坐在地麵上的黑皮小子此刻卻終於撐著手臂從地麵上爬了起來,悠哉悠哉地走到了諸伏景光的身邊,像是炫耀一般地對貓眼的青年開口說道:“真是有活力啊,景你認識這小家夥?”
    “說起來也稍微有點讓人困擾呢。”諸伏景光的手被藥箱占著,隻是聳聳肩膀,本來是很無奈的話,說出口的話時候卻又透著種隱約的笑意:“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剛剛回到房間就發現她在裏麵了。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爬進來的。”
    “原來是這樣。”黑皮青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所以接下來要怎麽處理呢?景你應該不會是……想要收養這家夥吧?我記得宿舍裏好像並不能養寵物,如果被舍監發現,說不定會很麻煩。既然是流浪貓的話,那不如就直接交給舍監來處理?”
    “——喵嗷!”
    聽到這句話,小貓咪頓時就忍不下去了。惡不惡人的先放在一邊,再不出聲的話,這個壞東西的陰謀不就要得逞了嗎!
    雖然平心而論,小貓咪覺得自己好像也沒有多想留在先前的那個地方,畢竟她是一隻自由的小貓咪,呸,是個自由的流浪者,去過的地方遠比這個世界要遼闊得多,所以才不會對某一個不起眼的地方念念不忘呢!
    隻是,隻是那個黑皮說不想讓她留在這裏她就不留在這裏,這豈不是讓他很有麵子?!哼,不管怎麽說,她可以不留在這個地方,但絕對不能讓那個壞家夥稱心如意!
    貓貓一麵扯著脖子拚命打斷對方的話,一麵在心底裏恨恨想。
    人類和貓之間的語言並不相通,但饒是如此,在小貓咪一波高似一波的聲波攻擊之下,降穀零也隻能一臉不爽地止住了聲音,一旁的諸伏景光倒仍是滿麵溫柔,笑著把手裏的藥箱往降穀零的懷裏塞:
    “嘛,總會有辦法吧。況且……如果被舍監發現的話,半夜出去打架的麻煩可不會比發現這個可疑入侵者的罪名更輕哦。”
    青年的聲音柔煦,騰出手來之後,他便又邁步朝著小家夥所在的方向走了過去。先前還聲色俱厲的小貓咪見來的是諸伏,叫喚的聲音頓時軟了幾分,於是青年臉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幾分:“這孩子很親人,說不定照顧一下也不壞吧——而且她還是憑空出現在我宿舍裏的。這也算是某種緣分呢。
    降穀零沒有搭話,神情依然有些沉。
    諸伏側頭看到了他的表情,複又笑著說了句:“怎麽?零不喜歡毛絨絨的小動物嗎?”
    “倒也沒有不喜歡……”
    降穀零沉吟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最終卻還是低低笑出了聲:“算了,既然景都這樣說了……”
    “吱呀——”
    門軸的沉悶聲響將降穀零沒能說完的半截話堵了回去,才剛有了笑意的麵孔也幾乎在一瞬間再次回歸了宛如凝結冰霜的模樣,他一雙眼睛死盯著小貓咪所在的方向,看的卻並不是趴在牆根下的那隻小家夥,而是她背後那道剛剛推開一道縫的門裏擠出的一顆毛絨絨濕漉漉的腦袋。
    與此同時,一道略帶暴躁的聲音也順著那個方向一並飄了出來,直刺進所有人的耳膜:
    “你們有完沒完了啊,大半夜的別在走廊裏擾民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