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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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織田作之助來說, 提起西宮月昳,他就會下意識想到太宰治。
    沒辦法, 在和太宰治認識的這兩年裏, 他親眼看見太宰治對西宮月昳態度的轉變,到最後變成了連晚上出來喝杯酒也要發條短信過去。強行按著他和安吾的肩膀,說一些特別瑣碎的事情。有時候還銜著一杯酒, 遠程幫西宮月昳做一下數學作業。
    安吾曾經拍著他的肩膀說太宰治這個樣子真的太炫耀了。
    織田作感受不到哪裏有炫耀,真要說的話,太宰治和西宮月昳又不是情侶關係。他隻覺得太宰治這樣沉迷短信交流的樣子似乎還不錯。至少比起過去的某些時刻, 他看起來心情挺好的。每次刷新短信的時候都有一種微妙的期待。
    也許他自己都沒發現這份小小的期待,就像是被一根很細很細的線釣住了, 雖然脆弱, 卻提供了一種往前的動力。
    這種動力放在太宰治身上太過罕見, 織田作之助卻覺得有些觸動。
    他所寫的第一本小說, 也是這樣瑣碎而平淡的小事, 主人公從充滿危機的工作裏退役,開始在每一天的生活裏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事,見證相遇與離別, 最終不知不覺地就過了一生。他的責編小林說他的文字很有生命力, 是在微末中誕生的、最真實的奇跡, 織田作之助自己不怎麽能感受到。
    他總覺得,太宰治這樣的人能從那種境地裏掙脫出來, 才稱得上奇跡。
    “沒關係,平淡有平淡的奇跡。”小林那天特別高興地灌他喝酒, “織田老師你生活在afia, 生活肯定見過更多的波瀾壯闊。”
    所有人都喝了酒, 醉醺醺的。    織田作當時回答:“在考慮了。”
    其實還沒考慮好。他已經靠寫作有了一份不菲的收入,但他還是覺得這份收入不太穩定。
    作者們也許有很多種,有的可以保持穩定的表達欲,有的也可以通過商業化的技巧來確保自己穩定產出,而織田作對於寫一本小說的執念太過強烈,在完成了第一本之後,他有些不太確定是否要繼續下去。
    繼續寫下去,他好像沒有那麽強的動力了。
    不繼續寫,心底又似乎有一份微妙的不甘。
    人就是這樣嘛,猶豫著糾結著,時間就過去了,不是所有的事情都立刻需要做出決定。
    他來到西宮月昳家門口,提著一袋涼羽澤挑來的書,按響了門鈴。
    ……
    “你去開門。”
    太宰治頤氣指使的,把自己當做了這個家的主人,並且非常順手地指揮客人去幹活:“你住在這裏總要做點事情吧。”
    這話說得,就好像他除了陪睡當貓貓以外,做了什麽很重要的貢獻一樣。
    首領宰不甚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報紙。
    正好,他補充這個世界的信息,也補充得有些累了。他看著太宰治一大早心情好得不行,渾身上下都冒出粉紅色氣泡的黏糊樣子,心情愈發微妙。
    也是時候告訴他未來……
    他開了門。
    ……
    織田作之助等了一會兒,在他準備翻鑰匙開門前,門終於開了。
    果然是太宰治開的門。
    可能是因為才起床,沒有穿平日裏的西裝,而是很隨意地套了一件嶄新的家居服。他身上還縈繞著一點微不可查的生活氣息,是黑咖啡、烤全麥吐司的味道。
    這個太宰治看著高了一截,蒼白虛弱了一點,頭發薄了,繃帶纏著的位置反了,看著更成熟了。
    一瞬間,織田作之助大腦裏閃過“太宰治這孩子一夜之間長大了”的想法,並且略微震撼了一下。
    這。
    不會是愛情的力量吧。
    都說愛情可以使人成長,但太宰治怎麽看起來成長過頭、直接進化到腎虛的模樣了?也沒看見早上出門西宮月昳如何呀?
    織田作之助陷入混亂。
    他麵前的首領宰更加陷入混亂。
    “我來送書。”他僵硬地提起胳膊,展示了一下袋子裏的內容,“已經和月昳打過招呼了。”
    “嗯。”
    成年版本的太宰治低著頭,在織田作拎起袋子的時候,視線也沒有跟著挪動。
    這對織田作之助來說是一種全新的體驗,他已經習慣了太宰治在他麵前活蹦亂跳的樣子了,尤其是涉及西宮月昳的事。他本以為自己早上出現在這裏,太宰治會跑過來和他嘰嘰喳喳一小時如何與西宮月昳相處。
    太宰治真的很喜歡把他和安吾當做情感谘詢的地方。
    再次感歎了一句太宰治成熟之後安靜過了頭,他走進房子,聞到更濃鬱的早飯香氣。
    以及熟悉的聲音。
    “怎麽開個門還要怎麽久呀。”太宰治的語氣不佳,如果沒有猜錯,來拜訪西宮月昳的人一定是男性——沒準又是魚塘裏另外的一條魚,現在西宮月昳正好不在家,他非常想把一切的競爭對手都丟出去。
    他叼著一片麵包,轉頭。
    “織田作——”臉色頓時由陰轉晴。
    織田作之助:。
    一瞬間,他頭上的呆毛都繃直了,天衣無縫沒有任何的反應,他卻很罕見地產生了一種拔腿就跑的想法。
    兩個太宰治!
    前一個後一個,他不會是陷入了某種幻覺裏吧!
    更年輕的那個太宰治果然仍舊像原來那樣活潑,一片吐司還沒吃完,就已經推開椅子跑過來:“織田作,你怎麽這麽早過來呀。”
    他看了一眼,差不多猜到了。
    “這些書是涼羽送過來的?”他指了個方向,儼然一副自己可以做主的樣子,“放在書房裏就好了。”
    “他怎麽能使喚織田作來送東西呢?但是織田作你能過來真是太好了。”
    他好活潑,和嗅到早飯香氣在人腿邊喵嗚喵嗚的大白貓一個模樣,織田作之助猶豫幾秒,還是問:“你是太宰,那這位是?”
    “也是太宰。”太宰治不耐煩地解釋,“反正就是不重要的人。”
    首領宰眸光複雜,點了點頭。
    “這樣。”織田作之助終於接受了這個魔幻的世界。
    ——怎麽可能。
    他恍恍惚惚地把書放在了書房,回來時看見兩隻太宰治坐在餐桌上吃早飯,一隻還在向他招呼:“織田作吃過早飯了嗎?可以一起來吃啊。”
    就很怪。
    是安吾看見了會驚恐、中原中也看見會發瘋、太宰治的敵人看見了原地想自殺的畫麵。
    “沒有辦法馬上解釋清楚啦……”太宰治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麽向別人解釋首領宰的存在,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讓這個危險人士遠離橫濱,安安分分住在這裏一個月,是最優的選擇。
    唯一不好的就是會對西宮月昳產生影響。
    他忽然想……連織田作都沒有第一時間接受兩個太宰,西宮月昳卻沒有特別激烈的反應,也沒有多問,壓根不在意除自己以外的事情,某種意義上是比afia還冷漠的人誒……
    不對,月月晚上睡覺的時候可一點也不冷漠。
    “太宰,這不會對你產生什麽影響吧?”傳說中,二重身是一種特別不好的預兆,看見自己的二重身,往往代表要死了。
    “怎麽可能,”太宰治不太在意地回答了,“雖然影響肯定是有的——但是和二重身那種沒有關係啦。”
    “那就好。”
    織田作之助沒忍住,多觀察了一下那位成年版本的太宰治,而他也察覺到了這份視線,蒼白地微笑了一下。
    這微笑乍一看和太宰治很像,卻完全不同。
    織田作之助感受到了這其中蘊含著的、無法描述的悲傷。事實上他和安吾以前經常看見太宰治流露出這種情緒,因整個腐朽世界而產生的巨量絕望,所幸這種情緒中在後來少了很多——西宮月昳隔一段時間就給太宰治補充點快樂情緒。
    他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如此難過的太宰治了,而且,他不太明白為什麽這份悲傷是衝著他的。
    他做了什麽嗎?
    “我們這裏的織田也出版了小說哦,”太宰治忽然開口,“而且已經獲得了新人賞,年紀還很輕。”
    織田作之助:……
    他怎麽覺得太宰治有點炫耀的意思在?
    “恭喜。”他看見首領宰向他投來了目光,沉重的、不答應他就要死掉了的目光,“我可以看一看你出版的小說嗎?”
    “嗯。”
    沒有什麽不可答應的。
    “書房裏應該有。”太宰治開口,“月月買了好幾本的。”
    織田作立刻起身去拿。
    他在西宮月昳家度過了一個非常沉重的早晨,被兩個太宰治夾在中間,年輕的那隻果然跑過來抓住他,開始絮叨一些他感覺自己不能繼續聽的相處細節,另一個則是不遠不近地黏在他身邊,翻著書,逐字逐句,看得認真極了。
    被熟人當眾看自己的作品總是會有一種微妙的羞恥感,尤其是特別認真地看。織田作之助無數次想要逃離,偏偏被另一個太宰捉住,耳朵裏被灌了無數的狗糧。
    他聽了好多好多的單單屬於dk的心思,搖擺不定的,被太宰治的敵人聽見了一定會笑掉大牙,嘲笑他箭在弦上發不出來。
    他大腦處理著兩個太宰的事,終於徹底混亂了。
    織田作之助抓住神色鬱鬱的宰貓肩膀:“月昳是喜歡你的,隻是他還沒有成年,太宰,你也要注意一下分寸。”
    “噢……”太宰治被肯定句的“喜歡”砸中,再次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暴擊,暈乎乎地倒下了。
    “太宰。”他喊另一個太宰治,“我也該回去了。我那裏還有幾本出版社寄來的樣品,如果你想要的話,可以送給你。”
    捧著書的首領宰下意識抬頭:“……我可以嗎?”
    “當然。”
    一左一右兩個太宰治弄得織田作心力交瘁:“如果……你可以出門的話,現在就可以去拿。”
    首領宰終於翹起一點唇角,很淺很淺地笑了。
    織田作之助如釋重負。
    “下次吧。”首領宰合上書,將它放在膝蓋,驚喜時候和小表情和太宰治如出一轍,“下次給我吧,織田作。”
    ……
    織田作之助終於從宰宰夾心裏掙脫出來。
    隻留下太宰治和首領宰麵對麵。
    “織田作對你可真好。”太宰治幽怨,“連我都沒有被他主動贈予印出來的樣品書。”
    首領宰看了他一眼。
    不得不說,他覺得這隻太宰治未免太過幸福,已經有一點點身在福中不知福、完全不知道珍惜了。
    “有些事,我想是時候告訴你了。”他將書放在一邊,架起一條腿,懶懶的,從精神狀態不佳的首領變成了一隻度假的首領,“限於規則,我不能直說。”
    “好好珍惜你身邊的人吧。”他垂眸,“要適當地相信預言。”
    太宰治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月月?”
    首領宰看著他。
    太宰治於是鬆了口氣。
    “那……”
    首領宰依舊看著他。
    太宰治的心揪起來。
    又聽見首領宰說:“不止。”
    “是可以被阻止的,對嗎?”他看著首領宰,“你得到了那件東西,你知道未來,於是你做了首領,在可操作的範圍內改變了未來——看你現在這樣子,應該是成功了。也許至少成功了一半。”
    首領宰笑了笑:“你該回橫濱了。”    區別隻在於什麽時候爆發。
    這裏的太宰治今年才當上幹部,已經開始培養芥川龍之介,除了本應該在afia底層打工的織田作開始寫書以外,和眾多的平行世界並無差別。    來自異國的戰爭幽靈們。
    就算這裏這個太宰治無法做到……他也要傾盡全力去阻止某些悲劇的發生。無非是把奇跡再重複幾次而已。
    太宰治還在沉思橫濱會發生什麽,就聽見首領宰說:“我們再談些別的。”
    “什麽?”
    “來談談,你這個白癡戀愛腦到底在想什麽。”
    太宰治一秒鍾暴怒:“你才白癡!”
    他真是厭極了這個首領宰用一種什麽都看透了的眼神去看他,被更加成熟的自己壓製是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比遇到了一個加強版森鷗外還更讓人討厭。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沒有反駁戀愛腦。”首領宰將雙手的手指搭在一起,莫名更像森鷗外了,他微微前傾身體,“我還以為你沉迷在戀愛之後,已經把腦子完全拋棄了。”
    “是呀。”太宰治平心靜氣,大聲宣言,“我有對象,你沒有。”
    “真的?”首領宰微妙地反問,“根據我所見過的種種未來,你是唯一一個主動湊上前去被騙身騙心的。”
    “……雖然月月確實海了一點,但不至於騙吧。”
    首領宰不可置否:“你覺得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
    宰科生物總是能拿捏住別人的心思,人世間幾乎沒有什麽是不能被看透的。雖然太宰治有點被誘惑過了頭,色令智昏黃色廢料衝塌了腦子,但這時候麵對質問,他還是說了實話:“可愛,冷漠,挺乖的,就是不會聽話。過分成熟,過分平淡,對所有的人抱有一份不知從何而來的好感,並且總是覺得自己天生欠了對方什麽。”
    “睡覺的時候喜歡亂動,喜歡抱著點什麽。”他最後添了句沒什麽意義的話,就為了戳首領宰一下。
    “看來你知道。”首領宰反正不在意,一門心思湊到西宮月昳身邊的又不是他,“那麽你應該很清楚……”
    太宰治別的時候猶猶豫豫,百般糾結,這個時候用最快的速度搶答:“他肯定是喜歡我的!”
    “噢。”首領宰慢吞吞地回複,“希望你永遠拎得清楚,那隻是一份喜歡而已。”
    遠遠稱不上愛。
    過了一會兒。
    太宰治才回答。
    “……我也一樣。”
    稱不上愛,但是湊在一起已經足夠了。本來也就不需要天雷勾地火,西宮月昳身上很難出現激烈的愛恨情仇,畢竟他的生活主旨就是安穩地過日子。
    太宰治最後進行了一次打腫臉充胖子:“沒準到時候是我先玩膩了。”    “……至少現在看起來還可以。”
    “那隻是因為他沒有親眼看見你的行為。”
        西宮月昳喜歡平穩的生活,能夠接受一定的不穩定因素,但很顯然afia幹部是一個非常不穩定的工作,危險性極大,而且……太暴力了。太宰治很少和西宮月昳聊工作。他可以和織田作這個不殺人的退役殺手聊那些事情,因為織田作即使不讚同,卻能夠接受,安吾也是。
    他從來隻和西宮月昳聊一點不相關的工作趣事,比如說中原中也因為汙濁帽子飛了,找了好久才撿回來,森鷗外因為愛麗絲跑丟了而嚶嚶哭泣。
    他自己手上沾著的鮮血太多,已經洗不掉了。
    也無法確定西宮月昳未來會不會在意他繼續做那些暴力的事。
    看他現在依舊認真完成學業、累得要死還要爬起來上學的模樣,應該是不能接受的。
    “森先生不會放任我離開的。”太宰治歎氣,“我和月月的關係大家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叛逃,森先生怕不是直接過來蹲點抓人——雖然afia的規定是禍不及家屬,但誰知道這老狐狸會不會遵守。大不了就說非工作時間過來看看月月,正巧抓住了叛逃人員什麽的。”
    首領宰:“那麽,試試看別的辦法?”
    ……
    在學校的生活沒什麽好玩的。
    最近黑羽快鬥正在經營怪盜基德的工作,夜晚非常忙碌,被他牽連著,白馬探也瘋狂加班。一個人苦心積慮計劃偷寶石創造謎題,一個人則是用同樣多的時間去解開那些謎,試圖抓住怪盜基德。
    破有一種要發展成死對頭的趨勢。
    他逃他追,他們都……
    在高中課堂上補覺。
    今天補覺的還多了一個西宮月昳。
    他其實挺聽話的,雖然上課的時候會偷偷玩手機,但至少不會像某些同學一樣上著上著就打起架,在這個妖魔鬼怪眾多的班級裏已經很安分了。
    原先周一周二沒來,他是請了個病假的,現在周三來了學校,臉色蒼白也確實符合病假的說法。老師都有些心疼,專門問他要不要去醫務室休息一下。
    西宮月昳:……
    他肯定不能說,就是因為數學課令人困倦,他才趴下的。
    為了不再睡著,他摸出手機,在課上光明正大地摸魚。
    ——處理西宮鶴影的工作。
    西宮鶴影得離開一個月,他背負的那些任務又不能不做,隻能由他加班去完成。而且不能被人發現,隻能在自己的ip地址上套一層又一層,給自己套上千百層馬甲再去和原本的合作對象們交涉。
    【俄羅斯冤大頭:鶴影君,小白被埋了兩天,會有影響嗎?】
    他回複過去。
    【咕咕咕咕:也許會對智商產生影響。】
    【咕咕咕咕:問題不大,它本來就沒有腦子。】
    【咕咕咕咕:費佳,寵物谘詢按分鍾付款,謝謝。】
    【俄羅斯冤大頭:……】
    工作已經那麽難了,坑費奧多爾一點小錢錢都變成了最快樂的小事。
    等到一天的摸魚上班生涯結束,他疲倦至極,拖著書包恍恍惚惚地回家。
    想要去擼一頓宰貓放鬆。
    ……
    “我回來了。”
    “月月!”
    宰貓果然是一種很適合放鬆的生物,他抱住太宰治,呼嚕了一下對方的腦袋。
    “太宰君,今天在家呆了一天嗎?”
    “對呀,等你回來。”太宰治得到了一個擁抱,饜足地眯了一下眼睛,“月月,我思考了一下未來的工作。”
    “嗯?”西宮月昳累到不想思考,專心撫摸太宰治的腦袋。
    “你覺得,我當首領的話……嗷!”
    西宮月昳揪掉了太宰治三根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