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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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性格究竟由什麽造成,西宮月昳很久以前思考過這個問題。
    究竟是生長環境?天生基因?還是說某種玄而又玄的靈魂?
    在有了幾隻可以操控的馬甲之後,他終於有些理解了。
    馬甲——那是係統憑空造出來的產物,像活著的生物,又稱不上活著。這樣的身體具備一切正常的生理結構,並且也如同真正的人一樣擁有著細微的差異。
    第一個馬甲、西宮鶴影的身體和他太像,除了更健康更靈活以外,他幾乎感受不到區別,扮演出哥哥的性格似乎也不難。他那時候覺得操控不同的馬甲一定需要對不同的人格有良好的認知,於是異常辛苦地學起心理學、哲學,甚至去國外留學了幾年。
    這種扮演的認知持續到他有了第二個完備的人類馬甲。
    涼羽澤。
    他的能量餘額不是很多,把天賦全加在力量上麵之後果然出了點問題。
    “係統,我感覺好奇怪。”他看著鏡子裏的自己,二十七八歲的人,很漂亮的皮囊,誰見了都得誇一句健康。那點古怪感風一樣消散了,他露出輕鬆的微笑,“不管了,這個馬甲捏得很成功,就用著吧。”
    他繼續笑,而且笑得蠻歡快的。
    【月月,你能不能別笑……】
    “為什麽?”他幾乎壓不住自己的唇角。
    【好瘮人啊。】
    “唇紅齒白。”
    【血盆大口。】
    “我感覺很好。”
    【不……】係統堅持自己的看法,【你別笑,不要笑得那麽歡快,月月,你現在看起來像是要生吞兩個小孩。】
    “好吧。”於是他控製自己不要做任何表情。
    【完蛋了。】係統大為震撼,喃喃自語,【看起來像是馬上要去剁人。天啊,這個馬甲銷毀吧,這不正常。】
    西宮月昳已經完全感覺不到自己的異常,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指,指腹的螺紋在旋轉,牆上的時針歪歪扭扭地轉動,分針扭曲成蛇的模樣,鏡子裏的一切都在融化,自己的倒影卻如此明晰。
    他又走到窗邊。
    他在二樓。外麵是藍天白雲,車水馬龍,正好是午休時間,盡是東京街頭的熱鬧。他看見無數蟻穴裏的螞蟻,一隻又一隻有序地穿行,碌碌而擁擠。
    有個化著全妝的白領不知怎的在他的樓下站著,她拿著一部手機,抿起的唇和皺起的眉都顯露出某種不詳的信息。她開始哭,撕心裂肺。
    但是西宮月昳完全不覺得有什麽問題,甚至覺得挺高興的。
    ——哭和笑有什麽區別嗎?
    【你壞掉了。】
    “我沒有。”
    “我感覺很好,從來沒有那麽好過。”
    賽高你嗨鐵鴨子噠——
    ……
    一小時後。
    回歸主體意識的西宮月昳看著正常的鏡子、正常的時鍾以及正常的街道陷入沉思,麵壁思過。
    “確實壞掉了。”
    ……
    金發貓貓切開來不僅是黑的,還扭曲到以及變成一盤無法分離的蚊香。
    係統還好一些,它代理時並不會被馬甲身體的異常影響,但西宮月昳是人,是正常人,他的思維仍舊會因為一具身體裏分泌的激素而感到喜怒悲歡。
    他辦好了假身份後去了醫院,果不其然給自己查出一長串名字都叫不上來的精神病症,醫生拉著他說了許久,他也隻聽懂了一句:
    他的大腦裏有某兩種激素分泌異常。
    壞消息是目前的科學研究還弄不明白這種病症,好消息是這種病症可以用他的名字命名——西宮月昳,哦不,涼羽澤聽了這個消息,頓時覺得更開心了。
    多好。
    以他名字的羅馬音來命名耶。
    這多是一件美事。
    他高興極了——
    意識回到主體時也沉默極了。
    西宮月昳每次用這個馬甲都會莫名其妙地被一股快樂的情緒影響,每次都覺得世界如此“美好”,該吃上三大碗米飯配魚鬆,再去街上抓幾個人陪著一起看爆炸。
    為了不徹底發瘋,他隻好由係統監督,強迫自己躺平做個好人,盡可能地學會正常人類的微笑方法,大不了就擺爛。
    以及在適當的地方、適當地……發泄一些情緒。
    “我這次寫得真好,你覺得呢?”涼羽澤看向社裏的責任編輯,標準的微笑。
    “是是是!”對方驚而恐之,“寫得真是太棒了!後天的晚報上就刊登這篇吧!”
    “那就好。”
    他真的好自信。
    ……
    上號:我真好我真棒我真開心啊。
    下號:……………………no.
    自從有了涼羽澤這個馬甲之後,西宮月昳就對扮演人格這件事失去了一些興趣。之後使用不同馬甲的時候,他也會被馬甲本身的狀態影響,甚至變得完全不像自己。
    他多多少少還是想做個正常人的,並不想扭曲起來。
    也不想變成笨蛋。
    比如說他養了一窩小動物馬甲做“眼”和“手”,大部分都算平常,係統掛起機來也很容易。但小動物終歸是小動物,大部分的生物腦子不太發達,即便有他的意識接入,思維也仍舊是憨憨傻傻。
    說的就是最近躺在河灘上曬太陽的一團盤起來的白色長條。
    這馬甲西宮月昳都不想要,實在是太……太遲鈍了。
    有時候一些不太重要的馬甲他會拿去銷號——安排個自然死亡或意外死亡,安穩的、不會有什麽疼痛地結束作為軀殼的一生——被做成烤鴿子這種不要,他不能接受自己吃自己。
    但有一些馬甲就不太能安穩死亡。這團白色長條就是。它已經長到很大,雪白的鱗片在陽光下反射著奇異的柔和光澤,片片緊扣,淺藍色的豎瞳盯著草葉上的露珠,一動不動數秒,再盯著另一顆沒被蒸發的露珠看。
    它實在是……太能活了。
    吃上一頓,睡上一覺,吃飽飽長胖胖,掛機幾個月後再來上一頓,根本不用花費他的精力,係統上號去幹飯就行了。
    西宮月昳於是把這小家夥當做吉祥物,隨便養在和自己距離不遠的地方,隻求不被動物保護協會的人抓走關起來。畢竟一條漂亮白蛇實在是太顯眼了。
    今天難得他登了蛇蛇的號,打算順著橫濱的水係遊一圈看看有無特別的發現,誰知道剛上號沒多久,門鈴響了。
    ——是中原中也。
    被蠢笨蛇蛇影響、反應遲鈍了一點的西宮月昳爬起來,慢吞吞的走向門口,中途差點走成了“s”形。
    “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已經可以很親昵地喊出對方的名字了,“是有什麽事嗎?工作?”
    ……中原中也穿著私服。
    “我來把手帕還給你。”他站在門口,有點不太好意思地提了一句,“我欠你個人情,不如請你吃一頓飯吧。”
    嗯?西宮月昳暈乎乎地想著欠他人情的不是太宰治嘛?中原中也哪裏來的人情?但一提到幹飯,某種被蛇蛇占領智商高地的渴望就湧現了。他很快應下:“好啊,等我去換件衣服。”
    ……
    “你看起來狀態有些不好。”兩人商量了一會兒才定下餐廳,中原中也本來是想駕駛自己的拉風摩托過來,考慮到西宮月昳這種小身板不適合吹風,就隻讓下屬挑了輛車接送。
    “也許是因為我還沒來得及吃飯。”西宮月昳隨口回答,“有些低血糖。”
    “噢……”中原中也默默讓下屬把車開快些。
    ……
    蠢乎乎的蛇蛇滑進水裏,它看了眼岸邊的草地,總覺得自己有什麽東西忘記帶走了。
    是、是什麽呢……
    啊。
    想起來了!
    是腦子沒帶走!
    可是它好像本來就沒有腦子呀qaq。
    小時候的蛇蛇在草地上被人追著用木棍錘,長大後的蛇蛇看著岸邊漸行漸遠的土地,終於明白一件事:
    聰明是一道海岸線,它在這頭,腦子在那頭。注
    ……
    “你真的要點這個嗎?”
    今天是請西宮月昳吃飯,所以中原中也把菜單遞過去,全權交給對方。
    然而十分鍾後。
    他看著西宮月昳心不在蔫胡亂點下的菜,陷入沉思。
    “嗯……就這些吧。”對方淡定點頭,“看起來還挺有食欲的。”
    中原中也:……
    看不出來,他完全看不出來,西宮月昳竟是口味如此奇葩之人。
    二十分鍾後。
    橫濱的一家中餐館裏。
    一道粉紅粉紅的草莓麻婆豆腐被端了上來。
    西宮月昳:……
    ……
    被粉紅色草莓麻婆豆腐占領精神高地的蛇蛇遊過鶴見川,倏然抬起頭。
    它看見了遠處熟悉的人影——太宰治。
    蛇蛇停了下來。
    它莫名有些不詳的預感,有點害怕太宰治又和之前那樣跳水。鶴見川有暗流,是能淹死人的。
    似乎還有另一個人?
    蛇蛇遊起來的速度很快,它淌過去,揚起白色的菱形腦袋觀察太宰治所在的那座廢橋。這橋有些年頭了,底部的承重柱已經被水腐蝕,生滿青苔和水藻,很不安穩。自從另外的地方建了座更寬更好的橋,這個地方就沒人經過了。
    太宰治站在橋上,而他的對麵是一個蛇蛇沒有見過的、穿得比較多的人。那人這個季節了還穿毛絨披肩戴毛絨帽子,特別像是冬眠好剛爬出來的北極熊。
    他們相對而立,互相之間隔了段距離。
    認識?
    ……
    西宮月昳自己造的孽自己解決。
    他舀起一勺草莓麻婆豆腐,在中原中也關愛的眼神裏,放進了口中。
    、、、
    本體也失去了腦子.jpg
    ……
    蛇蛇繼續關注著橋上的兩人。
    它的聽力不好,靠近了也模模糊糊,隻能聽見太宰治似乎是冷笑了一聲。
    這兩人靠近了。
    擦肩而過,似是耳語。
    蛇蛇把頭仰得更高,想要看得更清晰一點。
    一大團東西朝它砸了下來!
    蛇蛇大驚!
    不好啦!宰娘娘把不認識的人推下水啦!
    蛇蛇雖然混吃等死很多年,可它的種族天賦就是能長很多肌肉。它用並不太好的腦子思考了幾秒,還是選擇了遊過去拯救一下這個被推下去的人。
    白色的厚重衣服沾水之後會沉重無數倍。
    蛇蛇用尾巴尖尖把那個人纏住,自己奮力地往岸上遊。它已經很努力在和死神搶時間了,可還是覺得花費了太久。
    岸上。
    它把纏著的人鬆開,小腦袋探過去,確認這個人沒有被河水弄到失溫,呼吸應該也還在。
    它隻是一條蠢笨的小蛇蛇,不會做人工呼吸,也不會急救,隻能來來回回查看這個人的狀況。
    好在幾分鍾過去了,這個人終於有了醒來的前兆。
    他咳了一聲,吐出一點水。
    ……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睜開了眼睛。
    白色的菱形腦袋趴在他麵前,巨大的白色身軀盤在他的身邊,沾水的鱗片散射出五彩斑斕的白,背後是金白的太陽。
    一根分叉的粉紅色尖尖碰到他鼻尖。
    嘶溜嘶溜。
    於是天堂的聖光再度出現,天使們重新唱起讚歌。
    ——阿門。
    他,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