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些吃的有許多花樣……”
    小黑貓不太樂意。
    “我保證我捉回來的隻會比他們的花樣多。”
    阿希爾德向她許諾道。
    ——捉不來的就再從這些人手裏買, 他沒什麽感情地想，也無非是一袋或十袋銀幣的問題，這些事交給霍克斯去處理即可。
    阿希爾德雖然不是善良魔女，但他從來沒有對她說過謊, 承諾的事基本樣樣做到, 於是經過激烈的矛盾掙紮後, 過了一小會，魔女喵總算鬆口了。
    “……行喵。”
    見帶不走能蹦到女神高塔上的有趣食物，她怏怏地垂下絨毛小耳，為這些不能撿回家的空投白給心痛。
    可男友說這些吃的雖然大部分有包裝紙，但都被隨便撕開了口子, 直接扔在走廊地上——地麵很髒，來來回回還有很多臭靴子都踩過。
    萬一吃到沾染病菌的, 她會像上回、上上回和和上上上回那樣嘔吐拉肚子。
    想起過去吃壞肚子急速發病的種種慘痛回憶，還有他口中的魔力病菌，魔女終歸還是放棄食用它們。
    “……”
    等等，魔力病菌？
    腦海裏一瞬間劃過了什麽, 好像是上次阿希爾德說讓她不要接觸斯特恩，否則會被魔力感染發燒、狂打噴嚏和嘔吐。
    但今天一上午和對方接觸下來，她沒感到有什麽不適, 反倒和其他同學相處時別無二致, 這說明斯特恩沒什麽大問題——
    難道是阿希爾德在對她說謊？
    那他為什麽要說謊呢？難道這些可口食物有問題也都是他的謊言？
    思及此處, 魔女貓收回爪裏本想遞給阿希爾德共享的半截蹦塔小魔鼠, 另外一半已被她食用, “我反悔了, ”她說, “我想要這些貢品！全部！！！”
    她喵叫道。
    “茜茜！”
    顯然她的男友並不讚同這個貪婪的主意。
    但今天阿希爾德是她的使魔,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規則，既然他已經答應，契約出口便有魔力束縛。
    故而哪怕再不情願，金發的王子殿下隻能眼看著小貓咪兩爪直立地走來走去，撐開一個空間魔法袋，一一收下她那些張狂追求者甩著不矜持的妖媚大尾巴、明目張膽越過他送的討厭食物。
    與此同時，魔女貓貓踮起腳，和上供的對方挨個認真握爪道謝，她還回贈了她平時在學校賣的最緊俏的魔藥方子、以及平時發現的珍藏製藥小技巧，因為魔女貓是知恩圖報的小貓咪，她全都將它們無私地分享了出來。
    “兩滴沉丁香，三片迷迭薄荷，這就是能令口齒保持一周清新的秘訣。”
    “剛製好的混濁魔藥看著令人反胃，但隻要加點馬鞭草酊劑，馬上顏色就能變得清澈，聞起來也飄香極了！”
    “蝴蝶木、薰衣草和崖柏，將這些製成香包枕在腦下，會給你一夜好夢喵！”
    ……
    阿希爾德隻站在原地不到一小會，就也大步走過去。
    他怎麽可能看著自己的小貓咪那麽辛苦地收集這些破爛東西，於是他皺眉托起貪嘴小貓的屁股，將她塞進自己的袍子裏。
    “你在我口袋裏安靜待著，我來幫你收拾和道謝。”
    他說。
    說罷，金發藍眼的高貴王儲殿下真就這麽做了，這讓原本大部分隻是來圍觀看熱鬧、順便送個零嘴的學生們不要太驚慌失措！
    但見王子微微俯身，因為魔女說今天不能再消耗過多魔力，那會傷害他的身體，他甚至沒用魔法，而是徒手一件件拾起沾了灰的糖果、被踩上腳印的巧克力脆餅、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章魚小丸子……
    “茜茜很感謝你們的小禮物，這是我的回禮。”
    他撿完滿地的零嘴，又學著魔女，複述出了自己的一些學咒語的優質心得——
    “想要使用好清理咒，在半個鍾內清理完一座布滿蛛絲、無藥可救的破爛山洞，你首先要去掉空氣裏的β元素，並隔離三分之一的氧灰，和二分之一的氫灰……打掃前先將灰塵除去，這樣你的效率能提升一半。”
    “高級變形咒的重點是具現化你想變形的魔法生物，將它的骨骼每一寸都在腦海浮現描摹，隨後填充血肉框架，細化肌肉紋理，最後才是外觀，隻隨便想一想大概輪廓、就隨便變形的結果，是你的魔咒一定會變形失敗。”
    “懸浮咒的秘訣是看風向和壓強，不同角度的風向決定著你最終的成果，需要多計算風速的概率，光依賴辛苦的掃帚載著你偷懶是萬萬不可的——”
    ……
    王子殿下越是這樣大方，大家就莫名越感到受寵若驚，這些學生不禁想到，今天到底是什麽好日子？！
    這種百年也難得一見的日子竟被他們趕上了，年年魔藥科年級第一的魔女小姐、和四個院校所有科目全能的法蘭特會長大人，他們居然能被這兩個學霸親自開口指點學習！！！
    “臥槽臥槽，在這種場合終於悟了到底怎麽使用烈焰術，我也是真夠了！”
    “嗚嗚，我後悔了，我太摳門，剛居然把自己吃了一半的花生丟了進去——他們會不會覺得我很小氣啊！”
    “我才後悔呢，隻是猶豫了一下沒送，就沒機會了！我也想聽殿下說那句‘茜茜很感謝你們的小禮物’——這句話聽著就莫名超蘇啊！”
    ……
    直到阿希爾德完成了清理學校教學樓城堡廊道魔女貢品的工作，帶著總從他口袋裏不住露出小腦袋又被他摁回去），一直好奇探頭的魔女小黑貓離開後，這些學生也久久不能平靜心情。
    尤其是原本目的隻是拍幾張貓貓萌照的魔女俱樂部粉絲，他們眼下覺得自己真是今日的最佳幸運人物！
    他們想，這一定是自己入學比拉索以來最值得紀念的日子：隻是付出了一些小小的糖塊果汁、耗子條零食，就見證了這神奇的一幕，幸好今天為了多拍貓貓，他們多帶了幾塊備用的魔法相機能量石——
    這波何止不虧，簡直是太值！又拍到了可愛的魔女貓貓，又得到校園爆火小情侶的秀恩愛課堂重點知識補習，還能上俱樂部帶著這些照片炫耀一波，果然粉魔女能得到好運！而且是連連好運！！！
    這些【魔女扭曲爬行俱樂部】粉絲的成員抱著心愛的魔法相機，頂著周圍眾人的羨慕嫉妒，此時此刻，他們十分得意地想到。
    這邊的在校同學得到了親自被正主投喂狗糧和學術營養的極大幸福感，但帶著魔女騎上髒兮兮的獅鷲馬車少魔力消耗），回到山洞裏的黑龍王子，他的心情可不怎麽美妙。
    “茜茜，你說是誰要來我們的家做客？他為什麽要來我們的家做客？”
    阿希爾德特意等魔女喝了暫時恢複人形的複方魔藥才開口詢問，並著重念讀“我們的家”這四個字。
    本就因魔女非要接受零嘴、駁斥了他的提議，為此感到鬱鬱寡歡的阿希爾德，在回來的路上聽到魔女征求他的意見，詢問晚上可否請人來山洞做客後她的語氣很獨斷，沒有想聽到拒絕聲音的打算），他此刻更是情緒低落到了穀底。
    尤其是，茜茜說晚上這些客人和他們商討很重要的事，所以她下午請假不去學校，要在家準備好必備的東西，還忍痛喝下了連去上課她都舍不得喝、一蠱十金幣也隻能維持數小時的昂貴恢複魔藥，她的原話是這麽說的——
    “這是關係今後命運的一刻，阿希爾德，”她說，“人生總有這樣的時刻，你不得不拿出你所擁有的一切指她的十枚金幣），拿來豪賭一場！”
    ——那麽，究竟是誰要來做客，讓她那麽在意，非得豪賭，是那頭渾身散發著老男人惡臭氣息的諂媚紅發騎士嗎？
    她邀請了一頭除他之外的麵目可憎雄性巨龍，對方即將來到他們的山洞，阿希爾德此時沉默地想到，包括接受那些毛絨尾狐媚子同學的定情食物在內，看來忽然之間，千事萬事她都有了自己的主意，而他則統統被排斥在外麵。
    隻是當了一上午的睡鼠，醒來後，他都刻意沒問她身上為什麽一股藍龍的清涼臭味，裝作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她卻不停地伸出本隻屬於他的可愛小爪，和每一個隻是貪圖她毛絨可愛的糟心家夥握手。
    她以為這些人隻是想摸摸她的爪子，卻不知道爪後還有更多的貪欲，她壓根不懂這些人有多居心險惡！
    或許他就該永遠生病，永遠住院，他想，這樣茜茜就會和他一直呆在那個陽光明媚的單人病房，每天曬著太陽，變成小動物打打鬧鬧，而不是一回到學校，幾乎不給他任何反應的餘地，她的生活就被各種各樣的人與事占據，他想擠進去卻尤為艱難。
    “客人就是瑟奇拉她們。”
    魔女回道，卻也聰明地隻回答了部分實話。
    至於商討的重要事情，因為這件事實在太十萬火急，在阿希爾德認真履行使魔義務，為她服務後，陸茜也先不打算追究他的謊言了，必須把這件大事辦完，她才有空考慮這些細枝末節，“什麽事到時候你就知道。”
    “對了還有，吃完飯你先去休息，我有點工作要辦，今天就不吃午飯，也不陪你午睡了。”
    魔女說完就急匆匆地轉頭，一口氣從小跑上二樓實驗室，看樣子真的很忙碌，她冰冷美麗的黑色長發散發著淡淡的迷人藥香，幾縷發絲的芬芳從他的麵前一閃而過，隨後芳蹤難尋。
    “……我明白了。”
    高挑頎長的金發少年站在原地，他一言不發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
    恢複了人形的魔女此刻看起來和他距離遙遠極了，不再能隨時能親吻她柔軟的小肉墊，含住她的小尾巴舔.弄，阿希爾德垂下眼眸——
    他那雙藍寶石般的瑰麗眼眸，因為愛侶一直拒絕自己、糊弄自己、而且似乎開始另結新歡的緣故，漸漸變得黯淡無光。
    在聽到魔女極為敷衍、而且顧左右言他的回答之後，他依然維持著剛在同學麵前強裝優雅鎮定，像從前的任何時候一樣，同意她的任何要求。
    直到確認她離開後，他才默默地垂下頭，好一會，朝他和魔女的雙人大床房間步履沉重地走去，看背影似乎沒有多少動搖。
    “……嗚。”
    可從少年緊閉的薔薇薄唇之中，卻似乎泄出了些許被喜歡的人無視打擊的極小聲嗚咽。
    幾秒後，因為心神不定的痛楚，一根長滿了柔軟寶寶鱗片的黑龍尾巴刺破長褲，從少年的身後驀然長出！
    它軟趴趴地托拖著地上，無精打采的焉樣真實地反饋了主人的難過心緒。
    糟糕，糟糕至極，如果此刻沉睡著的係統能說話，它一定會提醒宿主，如果再沒有小魔女的安慰親親，這條小黑龍的身上——
    或許會發生不得了的大事件啦！！！
    ……
    而不管有沒有係統的警音，魔女是從不撒謊的性格，她說有事要忙，就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忙。
    為此她一口水都沒喝，在二樓的實驗室待了一整個下午，最後還跑了趟比拉索懸海之外的自由魔藥集市，闞恩特。
    闞恩特是一顆活了上億年的老樹精，層層疊疊，蜿蜒盤旋，它平日愛喝花蜜，隻要你給它送點花蜜，它就會大方讓你在它身上擺攤。
    陸茜從前經常來這裏交換和購買便宜的魔藥原料，來來往往什麽人都有，在樹的下層買東西性價比最高，那裏有許多個很熱鬧的魔藥交易場所。
    魔女今天來的目的主要是買裝飾花，她提溜著一大兜子的鮮花，豔麗的紅玫瑰，濃紫的薰衣草，山藍的鳶尾花，還有帶著甜香的兔粉桃金娘……
    陸茜提著買回來的東西滿載而歸，這滿籃子香氣撲鼻的馥鬱花香讓她的魔女掃帚都打了個噴嚏，它加快速度，很快回到被深深綠藤層次纏繞、房簷綴滿了熟透漿果的可愛小洋房山洞頂。
    跳下掃帚，魔女從門口摘了幾顆解渴的漿果喂進嘴裏，看了眼時間，離瑟奇拉她們來還有段距離，她正準備再上去琢磨琢磨那個魔藥——
    就在這時，她突然聽見一個很輕的微喘聲，像是啜泣，但那聲音又很低沉悅耳。
    “又是什麽愛哭的小妖精酒沒釀好，來我們家的窗台哭哭唧唧求漿果了嗎？”
    陸茜四處張望道。
    粉色係的小妖精們對釀酒果子的質量很高，一旦果子不好，沒釀出高品質的好酒，它們就會砸瓶痛哭，而阿希爾德在家門口種下漿果的都是王都最好的貨色，所以她家經常被附近愛哭的小妖精求摘幾串果子，帶回去釀酒。
    “我不會再因為小妖精族長身上的茸毛翅膀放鬆了，這回它們不給銅幣我一定拒絕！”
    魔女嘀嘀咕咕地走進去，她發誓道。
    聲音從她和阿希爾德的臥室傳來，大概是從這裏的窗台，魔女準備推門而入，而這時，她的耳朵突然動了動，半隻毛茸茸的黑色小貓耳冒出頭頂，稍等了會，又另外半隻蹦了出來。
    “……”
    她不在意地稍稍摸了一下，就沒管它了。
    哪怕是價格高到令人咂舌的恢複湯劑，也有副作用，在這幾小時內，她也無法一直保持人形，會從耳朵開始變回魔女喵——這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陸茜想。
    她直率地推門進去，本以為會看到凝成一片櫻海、嚶嚶唧唧的粉色小妖精，然而映入眼簾的畫麵卻讓魔女大吃一驚。
    “……”
    隻見他們柔軟雪白的鵝毛雙人大床上，沒有阿希爾德正在隨意翻書閱讀的司空見慣場景，取而代之的，是一隻背對著門，把自己全身蜷縮在床上，隻有一條黑龍刺尾露出來的小黑龍。
    它正發出悲鳴的低低啜泣，帶刺的雙爪捂住自己不斷流淚的美麗明藍色豎瞳，上麵有一層軟軟的金色絨毛覆蓋，它看上去難過至極，也可愛至極。
    “茜茜，茜茜不愛我了，她一整個下午都不理我，她……”
    看樣子它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哭泣，還哭得很傷心，這個場景或許持續了很久。
    魔女隨手關門，她揉了揉自己突然折成小飛機的兩隻毛絨貓耳，像一隻靈活的小黑貓一樣蹦上床。
    “阿希爾龍，你在哭什麽呢？”
    她趴在小黑龍的身邊，對方一驚，立刻就想從大開的窗戶邊飛走，魔女打了個響指——這是學總愛做這個動作的男友，下一秒，四周的窗戶“哐當”一聲合緊，所有的窗簾立刻被無形的風唰一聲拉上。
    此時，明明是白天，整個房間卻暗沉沉的，在昏暗之中，隻有小黑龍那雙被水浸濕的藍寶石色眼眸熠熠生輝——
    它們是多麽美麗呀，仿佛是深藍色的大海，與淺藍色的月亮在烈焰之中一並燃燒著，魔女內心歎息地想道。
    “如果你很傷心，”陸茜抱住它黑曜石般的小犄角，用那對毛絨小貓耳朵和它們蹭了蹭，“那我要告訴你一個能令你馬上快樂起來的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小黑龍發出沙啞的鼻音，聽上去像撒嬌。
    “你變成人形，我告訴你，”魔女還是喜歡和他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親密無間，十指相扣的感覺，“可以嗎？”
    “……好。”
    他永遠不會拒絕魔女的任何要求，哪怕那將使他粉身碎骨，阿希爾德很輕地嗯了一聲。
    於是一陣淡淡的光芒過後，眼角有些微微發紅的金發少年，和長發如瀑布般的黑發少女麵對麵，兩人拉著手，鼻尖對鼻尖地依偎在一起。
    “阿希爾德，祝你十八歲生日快樂。”
    魔女甜蜜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