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悲傷全部哭走,這樣以後你就隻剩快樂了。”
    小黑龍是發自內心地這樣想著。
    “這樣啊，那你就哭吧，阿希爾哭包。”
    魔女如此回答道。
    ……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魔女便擁著她的愛龍,兩人坐在遍地枯黃落葉的精靈樹下；一個安靜地流著淚,而另一個則看著不遠處在正午的金色太陽照射下,粼粼發光的冰色湖泊,默默地出起神來。
    不過魔女沒說出口的是,她其實並沒有悲傷,從和他在一起之後,她的人生就全部都是快樂了。
    本來以為這個午休會這樣沒什麽波瀾地度過,然而許多事一向不遂人願,它們似乎總會朝著出乎意料的方向發展。
    令陸茜沒想到的是，因為阿希爾德才剛剛成年,他正處於魔力的巔峰,情緒一下子突然爆發、過於激動的後果，是他的眼淚很快帶動了周圍的濃烈魔法水元素,令其飛速流轉。
    而過快流轉的魔法水元素往往會凝聚大量的水汽,更別提這附近有一片寬廣的湖域,足以讓更多水汽凝結。
    須臾過後,先是一滴帶有霜氣的冰涼雨滴落在了樹下魔女的臉上，它發出啪嗒的清脆聲響。
    而那滴雨水順著她的鬢角流走，恰巧落在了她懷裏小黑龍的尾巴尖上。
    “……茜茜，你哭了？”
    “你不要哭，”感覺到尾巴上的涼意,小黑龍抽噎了一聲,他將腦袋拱進她的懷裏,悶聲說道，“我替你哭就夠了。”
    因為茜茜是單純的小魔女，她有時候並不懂得為自己難過悲傷，所以他才想替她將這些年遭遇的不幸和痛楚、以及那些本應好好被宣泄的淚水徹底流幹，今後隻留下幸運和幸福。
    阿希爾德此刻的大腦一片昏沉，聽完魔女的遭遇，他太過痛苦，身體都仿佛像變成了一朵沒有形狀的霧雲，被黑色的霧氣纏繞，思緒很難連成一片，但還是堅持著說，“我正在為你流淚，所以你不要難過！”
    魔女低頭看他。
    頓了頓，她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哭的哦。”
    她指了指頭頂開始不斷滲出雨滴的枯黃樹冠，順手戴上了魔女兜帽，將小黑龍塞到自己能避開雨水的冰涼脖子裏。
    而被塞進去後，它立刻主動地纏成了一條黑鱗“圍巾”，小黑龍含了口滾燙的龍息在自己嘴裏，這樣他的身體會非常暖和，能夠為她取暖。
    “那剛才的那滴淚，茜茜……”
    它問。
    “這是你的魔力調動了天氣，讓整個學校又開始下大暴雨了，阿希爾德。”
    她說。
    下一刻，果真如魔女所言，一場聲勢浩蕩的大雨瞬間淹沒了兩人！
    ……
    伴隨著天空朝地麵潑水般的滂沱雨水淌瀉而下，不遠處的梅花鹿湖水很快漲成汪洋一片，徒然暴增的湖水轉眼高過冰麵，向湖畔的四處流淌開來。
    涼絲絲的雨水流向了魔女所在的樹下，打濕了她的袍角，有幾條冰魔魚順著鑿開的冰窟窿，不慎流到她的腳邊，它們瘋狂撲騰掙紮，想盡快蹦躂回冰湖，魚臉上露出被丟進魔女胃袋溶解前的絕望表情。
    孰料，這回陸茜看都沒看它們一眼，任由它們此起彼伏地跳走。
    過了一會，魔女遠遠聽到城堡被水淹的消息，有學生四處跑著高喊通知“下午不上課了！老師說先排水！”，一些藍魚鰭的小人魚從深湖底鑽出來透氣，這種厭氧生物非暴雨平日從不出現，小模樣看著非常鮮甜可口，但魔女依然放過了它們。
    “看樣子這次的大暴雨比上回嚴重多了，”她說著，站起身，走到附近的林地高坡，這裏沒有能沒過腳踝的雨水，周圍圍了一圈果實可
    以防蟲害的櫻果樹，幾把用來休息的魔法長椅，以及一張像是開茶話會的木頭圓桌。
    它們似乎很久沒有人來坐，看上去都有些陳舊腐爛，上麵長滿了鮮紅的蘑菇叢。
    “我們就坐在這裏等雨停再回去吧。”
    魔女準備在其中一把上麵附有遮陽傘的椅子上坐下來。
    可她還沒挨到位置，這把魔法長椅見難得有人出現，它立刻激動彈跳而起，用力踹了旁邊正打盹的另把長椅一腳。
    ‘起來！快起來！’它用椅子語催促自己的同伴，‘今天有學生來坐我們了！’
    ‘哇，真噠！！！’
    它原本昏昏欲睡的同伴聞言，立刻開心起來，‘那咱們可要仔細把自己衝幹淨！’
    兩把魔法椅子借著大雨衝洗掉自己身上灰塵，直到變得幹幹淨淨，它們才矜持地扭著屁股趴下，附贈了一枚柔軟靠墊，似乎在說兩位請坐。
    “你坐嗎，阿希爾德？”
    陸茜道謝後坐下，她低頭詢問脖子上的小黑龍。
    “我不坐。”
    小黑龍說完，他咬開魔女身上的袍子，從她內衣裏鑽了進去。
    下一瞬，阿希爾德變作一張黑熊大皮衣，帶有極為柔軟厚實的絨毛，緊貼著魔女身上的每一寸皮膚，將她整個人裹了起來。
    “你剛一直在發抖，這樣是不是不冷了，茜茜？”
    因為之前哭得有點久，此刻他聲音沙啞地問道。
    “確實暖和多了。”
    等陸茜被黑熊皮簇擁著坐下後，她麵前原本空蕩蕩的圓桌徒然鋪上了一層雪白桌布，上麵出現了熱氣騰騰的紅茶和待客用的小餅幹，小餅幹上繪有可愛的動物圖案，魔女拿起一枚嚐了嚐，居然是桃子果醬味的。
    而不遠處，櫻果色的花瓣攪拌著雨點，從天空旋轉飛舞著飄零而下，落在她咬了一半的小餅幹上，龍爪般的粉色樹枝條垂落在附近，上麵繪有奇異蝴蝶的斑點。
    紅色，藍色，閃粉色，它們像蝴蝶的尾勾一樣漂亮，雨水帶來濕潤的清新空氣，沒想到學校裏居然有這樣的世外桃源。
    “這裏真像一個仙境，隻有我和你，我們在開瘋帽先生的茶話會，隻是沒有小兔子和小耗子。”
    魔女滿意地說。
    很罕見的，大概是回憶到了過去的經曆，此刻的她難得沒什麽胃口，餅幹也隻吃了半塊就放下了，陸茜看著接連不斷從天落下的連綿雨水，它代替了阿希爾德的眼淚，所以他不再令人憐愛地哭泣了。
    阿希爾德似乎總是這樣，為她傾盡所有，他願意替她放縱流淚，能也為她變成一張溫暖的熊皮，他可真溫柔啊，魔女想。
    “阿希爾熊，”魔女撫摸著身上溫暖又溫柔的大熊皮，它帶著一些男友的體溫，令自己覺得非常舒心，她告訴他，“我猜那塊賢石上大概沾有一些我父母的殘魂，尤其是我媽媽的，你想見見她的模樣嗎？”
    “我們可以帶著我們的蛋去見她，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想到這個主意，魔女覺得相當不錯，她很想讓媽媽知道自己也擁有了像爸爸一樣的完美戀人，和優秀後代的這件事。
    “……”
    而阿希爾德聽到魔女的話，這才想起來今早自己開的這個玩笑，他欺騙她兩人生下了一顆蛋，可那實則隻是詛咒的產物。
    如果換作之前，他還能硬下心腸，希望能擔當惡役的角色來鍛煉小魔女，可現在，他的內心充滿了對魔女的珍愛與憐惜。
    透過她簡單的話語，在傾聽了她的過去，那份慘痛的真實之後，他根本做不到繼續傷害她，隻想對她更好，滿足她的一切願景。
    “茜茜覺得，”聽完魔女的提議，她身上的厚實大熊皮帶著哭過後的沙啞少年聲線，他開口問道
    ，“我和你究竟會生下怎樣的後代？”
    “首先，”魔女舉起一根手指說，“要有尾巴，渾身還毛茸茸的。”
    “這當然。”大熊皮說，“我和茜茜的後代，怎麽會沒有尾巴，又怎麽會不毛絨。”
    “其次，”陸茜補充道，“我的頭發是黑色，你的膚色是雪色，所以，我們的孩子應該同時擁有這兩種最大的特質；它的皮膚要像雪一樣白，而頭發要像炭一樣烏黑！”
    阿希爾德聽到魔女的描述，包括剛才的瘋帽子茶話會，曾經的魔女與野獸，他想，茜茜小時候一定聽了不少的童話，所以每次的形容才這麽奇特。
    “我明白了，”聽完她的要求，大熊皮內心總結道，“要擁有一身毛茸茸的雪白皮膚，和烏黑如炭的頭發，最好還有尾巴，這幾點一定會成為它的最大外貌特征。”
    ……
    “那麽，你先閉上眼，小魔女。”渾厚的黑熊皮對陸茜說道，“我可以在它孵化之前，率先用魔法讓你看看它被孵化後的幻象模樣，這個過程需要幾分鍾，請你靜等。”
    反正也是不得不熬過去的滂沱大雨時刻，左右無其他事情可做，魔女聞言便閉上了眼睛，“好的。”
    幾分鍾後，她睜開眼，驚訝地發現，周圍落滿櫻果花瓣的雨水地麵，上麵忽然綻開了數個花朵形狀的彩色旋渦，頗具規律的顏色很像他們那晚搭乘的彩虹小船，旋渦深處是一隻隻小幼崽使用的奶嘴。
    “……”
    魔女心道，這大概又是阿希爾熊搗鼓的新玩意兒，他一向愛弄這些花哨的東西，於是離開魔法長椅椅子歎息了一聲），蹦跳著過去，她小心地繞開這些旋渦，不踩到它們，在其中一個旁邊坐下後問他，“這是什麽？”
    “你隨便抽取一個，”繼續製造旋渦的大黑熊皮回答，他將小魔女貼得更緊，毛皮微微舒張，舔了舔她每一寸沾了水珠的光滑皮膚，耐心地說道，“裏麵有一個就是我們孵化後的蛋的幻象。”
    “將手伸進每個漩渦裏，拔起來就可以嗎？”
    她說。
    “是的，你快試試看。”
    魔女伸出慣用的左手，她擼起袖子，將手伸向旋渦的深處，拔起一隻奶嘴，然後將它塞進自己的嘴裏，“第一個什麽都沒有。”
    “繼續抽。”
    魔女咬著奶嘴，發現它嚐起來有一股淡淡的蜜糖味，而幸運的是，第二個抽到的東西就是正確答案了，“它是——”
    她睜大貓瞳，期待地雙手托起彩色旋渦裏的幻象。
    “我們的孩子，原來是一隻小胖熊？”
    被魔女托起來的正是一隻黑白色相間的小熊幼崽。
    它有著黑色的眼圈，雪白的柔軟毛皮，毛茸茸的圓頭尾巴，爬出來後，便衝陸茜軟軟地“哇嗚”了一聲，它看起來圓滾滾胖乎乎的，十分可愛，也十分貼近那顆胖蛋的原型。
    “擁有一身毛茸茸的雪白皮膚，和烏黑如炭的頭發，最好還有尾巴，”魔女身上的大黑熊皮介紹道，“茜茜，你答對了，這就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
    (